王家和一行人所坐的船是樓船,採用的是釘接榫合的聯接工藝,使船的強度大大提高,其上裝有船帆,其下設有槳輪,既可以利用風力前行又可以利用人力腳踏的方式推進,整艘船長約二十餘丈,甲板之上有三層房間,可載六七百人。

王家和住在了沈默的隔壁房間,有時沈默會讓小廝邀請王家和來自己的房間品茶,兩人交流交流學問,說說各自的所見所聞,通過一段時間的相處,兩人對雙方的性格大致都有了了解,覺得對方的為人處事也比較合自己的胃口,於是便決定交了這個朋友以姓名相稱了。

這段時間王家和翻看最多的就是《大周律法》和《大周史記》這兩本書,以前一直忙於縣試,為了能榜上有名王家和日以繼夜的死啃四書五經和《說文解字》這些書,看的他都要吐了。

縣試過後他好不容易稍稍放鬆了心中繃緊的那道弦想著能放鬆一下,但以往一年多以來他已經養成了每日看書練字的習慣,陡然不看書練字就覺得心裡空落落的,於是他在王家村陪著家人的時候將那些四書五經又仔細的熟讀了一遍,為了不忘記書本上的知識他只專注看四書五經而無暇去看其他的書,所以他打算趁著這段出行的時間多看看律法史記一類的書,免得以後不小心犯了什麼法或者被人坑了還不知。

經過這段時間的相處王家和明顯感覺到沈默的性子有些天真,是個典型的從小被家人寵著沒吃過苦的富家子弟,而在和沈默的閒聊中他也察覺到沈默學識淵博,和以前見過的那些學子明顯不一樣。

沈默在嚴氏族學裡進學,受的是世家子弟的教育,族學裡不僅有學識淵博的夫子肯定也藏有不少的書籍,而身為農家子的王家和卻沒有這些資源,即使他的空間裡留有涉及多種領域的書籍,但大多都是技術性的書,關於大周朝本地的情況以及以往的歷史名人的記載這類的書是一本也沒有的,再加上沒有夫子的教導使得王家和考科舉比其他人都顯得困難得多。

起步低資源少,這就意味著王家和必須用十二分的努力才能在科考中殺出一條血路出來,其實他當初也可以選擇另外的路,比如說經商或者安安穩穩的做個農家孩子,在鎮上找份輕便的活計貼補家用,掙得一份家業後娶個妻子生個孩子,平平淡淡的過著自己的小日子。

但王家和始終心有不安,這或許是與他以前成長的環境有關,自來到這個時空後他的心中一直有一道無形的弦在緊緊的繃著,促使他不得不壓迫著自己向前走。

這個年代一個七品的小官就能掌一方百姓的衣食住行,更何況還存在著官匪勾結的事情,再加上徭役賦稅戰亂這些不確定因素,若是手中無權沒有地位,說不定哪天就天降橫禍把親人朋友捲入危險之中,而一個農家子要想獲得地位和權力,最佳的捷徑就是科舉。

王家和站在甲板上想著自己的心思出神的看著遠方,來找他的沈默順著他的視線望去,只見除了一片白茫茫的河水和幾艘運貨的船隻外什麼也沒有。

他好奇的問道,「家和,你這麼出神是在看什麼呢?」

王家和正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陡然耳邊出現一道聲音驚的他雙眼都瞪圓了,「瑜年,你不聲不響的突然出聲嚇了我一跳!」

沈默心道明明我來了好一會兒了你不僅無視我的存在現在反倒還怪我嚇到了你,真是不講理!沈默性子直一向是有什麼說什麼,更何況他現在心裡委屈的冒泡,不說出來肯定憋得慌。

「誰不聲不響了?我到這兒好一會了,只見你一直對著遠處發獃,你怎麼這麼喜歡愣神啊?若是讓那些宜山縣的學子看到你這個縣案首時不時的就發獃愣神,估計又得私下裡嘀咕了。」

雖說縣試得了頭名是靠王家和的多文強記,但他總不能自誇天賦過人吧!只能謙虛的說,「瑜年就別調侃我了,這縣案首的名頭不過是僥倖而已!宜山縣的縣試歷來喜歡考截搭類的試題,剛好我以前在這上面下過功夫,這才僥倖獲得頭名,若是在其他的縣城參加縣試,能不能得了孫山之名都是未知。」

沈默卻不贊同王家和的話,「家和此話顯得過於謙虛了,以前我也在這種試題上下過功夫,縣尊大人出的那些題我可答不上來。」

「當初縣尊大人被王佳瑾和范元盛惹怒,才會故意出那些刁難人的試題,後面的府試和院試應該不會有那種試題的。」

沈默認同的點頭道,「確實如此,以往的府試和院試雖考帖經但卻沒有像宜山縣的縣試那般太過偏門,所考的題量也比較少。」

「看來瑜年也研究過歷年府試和院試的考卷啊!不過縣試大多都是考察對四書五經的熟知程度,只要認真下過功夫文筆不太差的人大多都能過了的,而府試和院試就不一樣了!考卷的難度可不是縣試所能比的,就算僥倖通過了府試和院試,漫漫科舉路才踏出第一步而已!」

「家和也不必過分擔憂,畢竟我們還年輕有的是機會,更何況這些過程是每個考生學子必須經歷的,誰也不例外!」

說到這裡沈默想起了以前遇到的一件事,他連忙把這份八卦消息與王家和分享,「說起考試我以前看到過一個運氣不太好的考生,一到考場就暈,一出考場就醒,真是讓人哭笑不得!」

王家和好奇的問道,「哦?真有這樣的人?我倒是不曾見過!」

「去年縣試的時候是我親眼看見的,那考生在我之前進的考場,被小隸檢查的時候他的臉色就不太對,等他進去沒一會兒就不醒人事被人抬了出來,還沒等我被叫進場他又醒了過來,接著又進去一次,但是後來又被抬了出來,真是讓人不得不感嘆他的時運不濟!」

王家和見沈默越說越興奮,想來他是把別人的不幸當笑話看了,這讓王家和有些無語,「可能是他心中對自己的要求太高反而對考試太過懼怕,所以才三番兩次的暈過去吧!」

沈默瞥了瞥嘴,漫不經心的說道,「可能吧!不過我還是覺得不太理解,只是個縣試而已至於這麼較真嗎?真要暈的話我寧願暈在鄉試會試的考場。」

王家和見沈默還沒考上秀才就提及鄉試和會試,不由調侃道,「看來瑜年對下半年的府試和院試很有信心啊!」

沈默聽了王家和的話倒是沒有什麼受之有愧的表情,反而一臉理所當然的說道,「讀了這麼些年的書,若是連個秀才之名都拿不到,豈不是綴了嚴氏族學的名頭?再說府試院試每年都會考,就算今年考不上明年繼續努力便是,我是不擔心的!」

王家和見沈默一臉自信的神情不但不會覺得對方狂妄自大,反而覺得這就是世家子弟應有的氣度,想到沈默一直在嚴氏族學裡讀書那麼他肯定在兗州府生活了好些年,這樣一來他對兗州府的情況應該知之甚詳,不如趁此良機打聽一二。

「瑜年一直在嚴氏族學裡進學,對兗州府的書院可有了解?」

「兗州府除了府學外最有名的就是白鷺書院、象山書院和南溪書院了,這三個書院歷年來所教導的學子考上秀才的不計其數,書院裡名列前茅的學子大多都奪得了舉人之名,有的甚至能在殿試中闖進一甲的行列,上一次的殿試中白鷺書院的陶京就被聖上欽點為榜眼,更是讓白鷺書院名聲大噪!你問這些難道是想去兗州府的書院進學?」

王家和坦言道,「你也知道我出生於農家,沒有家世背景,我們那個地方大多是商賈之家,只有一個書院,裡面的夫子最多教人識字而已,於科舉而言基本上是毫無助益,此次我僥倖過了縣試,想著接下來的府試和院試我還欠些火候,就打算到兗州府求學,爭取能多學些東西。」

沈默不解的問道,「既然得了縣案首之名府試和院試自是不用擔心的,以後你也能進宜山縣學讀書,家和又何必大老遠的到兗州府求學呢?」

「瑜年此話差矣,雖說接下來的府試和院試不用太過擔心,但若是我在兩場考試中的排名太差豈不是會讓別人覺得宜山縣縣尊大人識人不清?當初我被誣告的時候多虧了縣尊大人明察秋毫還我清白為我正名,若是因為我的原因使得別人對縣尊大人有微詞,那我也會於心不安!」

沈默已經將王家和視為至交,他見王家和並不了解兗州府私底下的一些約定成俗的規矩便好言提醒道,「家和,你的想法是好的,但我在這裡不得不告知你實情,外鄉人要想去兗州府內稍有名氣的書院求學,不僅要找個相熟的人為你牽線還要經過三場考試,每年還要交一筆十分高昂的修金,這些你都得提前做好心理準備。」

「哦?還有這些規矩?這些要求都是只爭對外鄉人嗎?若是兗州府本地的學子入學也會這麼嚴苛嗎?」

「本地人和外鄉人哪能一樣?兗州府本地的學子若是開蒙後想要入學只需要經過一場考試然後交一筆修金即可,若是和書院的夫子相熟不用考校就可以直接進學,而未開蒙的孩子入學只需交一筆修金就行!」

看來無論什麼地方都有這種潛規則啊!怪不得清河鎮的那些學子寧願在本地的書院蹉跎也沒幾個來兗州府進學的,讀書科舉本就要花費不少的銀錢,到兗州府不但需要熟人介紹就單單高昂的修金和住宿吃喝的費用就不是一般人家能出的起的,若是考生多年考不上,最後就是填了無底洞一場空而已。

沈默見王家和深思的樣子以為他在為求學而為難,「家和,若是你真想去兗州府的書院求學的話不如就去象山書院吧!我的表哥在象山書院有相熟的人,到時候我就拜託他幫忙說一下情,至於其他兩個書院雖說嚴家在裡面也有相熟的人,但那些人我都不太熟還不如拜託我表哥的好!」

王家和還沒有確定當初那個老者的身份以及他話中的真假,所以目前一切都是未知之數,若是此時輕易應承了沈默,難免會有欺騙之嫌,他只能含糊的說道,「瑜年的好意我心領了,等我到了兗州府後再做打算吧!反正我也不是太過著急,這事可以慢慢籌劃,你剛才提到書院的時候說除了府學之外,這麼看來府學是最有名的?」

「兗州府學是官家辦的學院,實力背景自然不是其他書院能比的!再說去裡面進學的人至少要在院試中闖進前百名,這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王家和有意引導話題便問道,「府學裡的夫子都很有名嗎?」

「裡面的夫子雖說不全是當世大儒,但他們個個都學識淵博滿腹經綸,我的表哥在院試的時候闖入百名進了府學讀書,他和我說府學裡面的學術氛圍很濃但學子之間的競爭非常激烈,他們都想方設法的在夫子面前表現自己,希望能被哪個夫子看中把他們收歸門下。」

「就算不被夫子收歸門下,他們在府學裡不是照樣能學到東西嗎?」

「學是能學到,但你要明白被夫子收歸門下的學子是可以被單獨教導的,每個夫子的手裡都會有一部分的藏書,這些藏書是書院所沒有的,再加上夫子以往所教的學子,若科舉順利的話進了官場後就是一份無形的助力,這可是未被收歸門下的學子所沒有的優勢。」

看來這古代師徒之間的關係遠比自己想像中的要緊密,這樣一來拜師一事更要慎重對待!王家和心思百轉面上卻不動聲色,「哦?這樣看來只要拜入府學的夫子門下,都會有如此大的好處?」

「話也不是這樣說,雖說府學的夫子比其他書院的夫子學識更加淵博,但夫子之間也是分三六九等的,一般是看夫子門下的弟子所取得的科舉名次,名次越高夫子的名聲也越好,兩者之間是一損俱損一榮俱榮的關係。」

王家和最關心的就是府學裡夫子的情況,若那老者說的是真話,想來他一定是名聲顯赫之輩,外人應該都或多或少的聽過他的事跡才是,「那你可知府學裡比較有名的夫子有哪些?」

「以前我好像聽我表哥提過府學裡有個夫子教出了一個狀元和一個探花,我表哥很想拜入他的門下,但是據說他已經有好些年沒收弟子了,許多人爭破了頭用了不少手段都沒打動他。」

聽到一狀元一探花王家和目光微閃,緊接著問道,「那你知道這位夫子姓什麼嗎?」

「這個我倒是沒怎麼注意,畢竟我一個還沒拿到秀才名頭的學子考慮那些太過早了些,還是立眼當下比較好,哎?我說你打聽這些幹嘛呢?」

王家和目前所得的消息太少,他還不能確定那個老者就是沈默所提到的夫子,所以他也無法對沈默坦言,總不能直接對沈默說,你表哥很想拜卻沒拜成的名師要收我為徒喲!若是最後是他弄錯了搞了一個烏龍事件,那他以後可真就無顏再見沈默了,所以目前他也只能暫時隱瞞此事。

「我這不也是好奇嗎?對於去兗州府求學一事,我是兩眼一抹黑什麼都不知道,就想著多打聽一些事情為以後的進學做準備!」

沈默一心想著要盡些綿薄之力便不遺餘力地勸說道,「我覺得你還是考慮一下要不要去象山書院吧!雖說要經過三場考試,但有我表哥在其中說情應該比去其他書院來得容易!」

王家和見沈默如此熱心便笑道,「我會考慮的!你容我再想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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