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縉紳本身既是地主,又是富商。

如今朝廷一心推行新政,別管最後在全國範圍內能否成功推行,至少在華亭縣這一地是一定會貫徹到底的。

反正遲早要挨這一刀,如今有機會選擇挨在哪裡還會因此獲得好處,對於華亭縣的縉紳來說肯定是可以接受的。

但徐曇不這麼想。

徐家家大業大,不像尋常世家大族。

不管是清丈土地還是更改商稅都會對徐家產生很大的衝擊。

「怎麼樣,諸位考慮的如何了?」

王守仁雲淡風輕的說道。自始至終局勢都在他的掌控之中,徐曇之輩在他眼中就是燕雀而已。

一直默然不語的吳瞻忽然大笑道:「縣尊恐怕是在說笑吧。商稅即便改制也是由朝廷去改。吳某說句不敬的話,京師一紙公令下來,大人還能討價還價不成?」

嘶,好毒辣的回擊!

都說打人不打臉,吳瞻這次卻是要狠狠的打王縣尊的臉啊。

縣令畢竟只是七品小官,即便吹出花來也彌補不了品級低的缺陷。

叫這些縉紳完全相信一個縣令的保證,確實很困難。

方才那些縉紳被王守仁的氣場震懾,故而沒有反應過來。但他們現在經吳瞻提醒,方是醒悟過來,暗道好險差一點就被王守仁擺了一道。

王守仁背負著雙手像看白痴一樣看著吳瞻。

這讓吳瞻十分尷尬,他說錯什麼了嗎,為何王守仁一直這麼看著他......

「本官當然可以保證。」

王守仁目光如炬,犀利的眼神似乎能夠穿透人心。

他一字一頓道:「因為本官領受皇命,全權負責推行新政一事,小事立斷,大事可直接寫奏疏呈奏陛下。吳員外以為本官說的夠了嗎?」

靜默,死一般的靜默!

所有人都同情的望向吳瞻,這吳員外聰明一世竟然犯了這麼嚴重性的錯誤。

如此看來,王守仁不僅是華亭縣令,更是欽差。

吳瞻頂撞欽差,不就是找死嗎?

何況吳瞻還嘲諷質疑王守仁不能做主,這不就是在說天子不能做主嗎......

王守仁若是有心整治他,大可以叫書吏記下這句話,那麼吳瞻便要大禍臨頭了。

「縣,縣尊......」

吳瞻也覺察出情況的不妙,連忙想圓回來。

可他發現說出去的話是那麼刺耳很難找到一個合適的理由。

「既然吳員外無意參與商稅改制事宜,那本縣便不強求了。不過這清丈田畝一事還得吳員外配合。」

吳瞻面色登時慘白如霜。

王守仁只一句話他便失去了最重要的話語權,偏偏他還不能反擊。因為對方是欽差,如果反擊就等於是反擊天子。

一旁的徐曇暗道好險。如果剛才出頭的是他,恐怕也跟吳瞻是一個下場。

當然王守仁也算是給了吳瞻面子,並沒有直接將吳瞻拿下,但這打臉效果已經是足夠了。

輕言細語間王守仁便將本地縉紳收拾的服服帖帖,直是叫人感慨。

那些中小縉紳再不敢和王守仁對著干,便是吳瞻和徐曇也只得做起縮頭烏龜來。

一場酒宴吃出來這種效果,王守仁自然是滿意的。

在酒終人散後,他便出了縣衙直奔府衙而去。

此時松江知府趙吉正在後衙聽雅醇居的頭牌江靈兒彈曲,聽聞華亭縣令王守仁前來拜見直是面色大變。

雖然自弘治以後世風奢靡,官員狎妓並不算什麼稀奇的事情。但那畢竟不雅,不宜放到明面上來。

江靈兒見府尊面露難色,咯咯笑道:「若是老大人有公幹在身,奴奴便先告辭了。」

「嗯。」

趙吉雖然很不情願,但也不得不讓江靈兒先離開。

據他對王守仁的了解,此人是個眼裡揉不得沙子的,若是讓他看到一個花魁出現在府衙後院中,還不知會攪起什麼風浪來。

江靈兒轉身便要走,卻被趙吉喝住。

「慢著!從後門走!」

江靈兒走後,趙吉暗嘆一聲自己是造了什麼孽,招來了這麼一個掃把星。

據他京中的關係稱,王守仁此次來華亭縣是兼了欽差身份的。這一下王守仁這個縣令竟然比趙吉這個知府更有話語權了。

別家知府都是對縣令頤指氣使抖威風,可他倒好對王守仁不能說一句重話,還要全然放權,真是窩囊。

但那能怎麼樣。這官場最不能得罪的便是欽差,不然一本奏疏呈上去,丟烏紗是小,掉腦袋是大。

趙吉可不想在這個節骨眼上去觸霉頭,便忍讓一些吧。

卻說王守仁踱步走進府衙後院,見趙吉正自在一老槐樹下的石桌旁坐著,便逕自踱步而來。

「下官拜見府尊。」

趙吉心道小祖宗啊,你可別喊下官了。

「守仁,咱們不是說好以兄弟相稱了嗎?你這就見外了。」

王守仁點了點頭道:「惠之兄!」

王守仁也不矯情,當即改口道。

「惠之兄好雅興,這有酒有菜的,卻不知與哪位仁兄對飲。」

見石桌上擺了滿滿一桌子酒菜,連酒具都是兩副,王守仁遂出此言。

「哈哈,什麼都逃不過守仁之眼。實不相瞞,愚兄這是等你來啊。」

「等我?」

王守仁十分不解的問道:「惠之兄為何會等我?」

趙吉心中叫苦,卻不得不和然說道:「守仁在為推行新政忙碌,有了結果恐怕也會和愚兄討論一二吧。」

「惠之兄真是料事如神!」

王守仁感慨道:「我剛剛在縣衙設宴,廣邀本地縉紳赴宴。在宴席之上,稍稍敲打了他們一番。現在看來,效果還不錯。我這次來便是想要請教一番惠之兄,接下來該怎麼做?」

趙吉差點翻了白眼。

你人都請了,威風也抖了,還來請教個什麼?這分明就是先斬後奏嘛!

不過他卻不得不壓下性子和聲道:「守仁你與這些縉紳打交道的時間短,對他們的脾性恐怕還不太了解。這些人向來是人前一面人後一面,他們作的保連個屁都不如。要想安心,還是得叫他們立下字據。」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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