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四一章 受不了就走人;三方密談

至昌三十七年的最後一個月對於周長風來說相當平淡,每天的生活都是差不多的乏味。

與明軍條令規定的一致,例行訓練是雷打不動的練三休一,但是因為陸戰一團較為獨立的性質給予了周某人一些自由發揮的空間。

毫無疑問,軍隊的凝聚力是綜合戰力的重要組成部分,為了提升麾下的戰力也好、為了更順自己的心意也罷,他在這方面可謂絞盡腦汁。

目前他所嘗試的調改在很大程度上受到了一支美軍單位的啟發,在他學習過的戰史中,這支被隻言片語一筆帶過的單位給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美國海軍陸戰隊在大戰期間成立了四個名為突襲營的精銳兩棲單位,其中第二突襲營在馬金環礁的戰鬥廣為流傳。

其創立的起因是曾經前往中國考察的卡爾森少校撰寫的提案,他建議組建一支類似於英國突擊隊和中國游擊隊的特殊力量。

在得到批准以後,幾個營被陸續建立,而卡爾森少校則擔任第二營的指揮官,大權在握的他非常大膽地採用了與尋常美軍截然不同的訓練和組織模式。

卡爾森少校根據他的見聞,參考了平等的軍隊建設方法,在第二突襲營確立了與傳統觀念迥然不同的思想概念。

軍官們所擁有的應該是責任而不非凌駕於士兵之上的特權,他們的領導方式應該是共同協商,而不是僅根據軍銜高低決定誰說了算。士官和軍官們從而可以一起改善部隊狀況。

在具體細節上,第十八集團軍的政工工作給卡爾森少校留下了深刻印象,他在一定程度上效仿之,規定在周五的晚上組織召開全營大會,所有官兵都可以對戰局、時政、部隊情況的問題暢所欲言,任何人都可以說出自己的想法。

人們認為這是▇▇主義和民主主義的結合,引起了軍界、政界的軒然大波。

除此之外,卡爾森少校還在第二營推行思想教育,他把這個舉動叫做「獲得信念」,從而讓全營官兵都清楚自己在為何而戰。

他確定了一個新單詞作為口號——GungHo,用以宣揚「共同合作」的思想,這個詞語被廣泛應用,最終出圈,成為了美國人慣用的俚語之一。

卡爾森的第二突襲營的例子可以說很合周長風的胃口,這至少證明即使在意識形態迥異的地方,應用一點那啥軍隊建設思路也是可行的。

但也只是一點而已。

不過即使只是少許嘗試,明軍的等級制度之森嚴和官兵對立之顯著仍然給周某人增加了極大的麻煩。

軍隊的特殊性決定了它在整體上是趨於保守的,尊卑等級觀念也最為頑固——人人有話語權,豈不是可以隨心所欲的質疑、違抗命令?

因而,即便士農工商四民平等的思想已經在被民間接受了大半,可明軍在很大程度上還是老樣子。

許多軍官完全不理解這樣的舉措有什麼意義,時常在私下抱怨和吐槽,而士兵們在欣喜之餘,卻因為早已習慣了以往的尊卑等級制度而不太放的開。

以小見大,可見一個僵化的團體在改革的時候是多麼的困難。

「少他媽的給老子怨這怨那,你們要是不樂意在我麾下也行,那就立馬走人。」

「天下人才濟濟,多少人巴不得轉來海軍,別說你們四個了,就是四百個也能招到。」

「誰想走?出列,我給你們一一寫舉薦信,如實寫,不添油加醋。」

這一天上午,四名平日裡怨氣最甚的軍官被揪了出來,在值房前的空地上,周長風懶得多做解釋,直接劈頭蓋臉罵了一頓。

他自認為很客觀的對待任何不適應的人,就像後世大公司員工離職前往往會向上司要一份推薦信以便於尋找下一份工作,而上司一般也不會為難。

明軍的大環境就是如此,軍官們早都習以為常了。

一名軍官或許不適應陸戰一團的這種新氛圍,但他本人或許還有長處,離開陸戰一團去其它部隊也能發揮作用,而舊上司的推薦信很可能可以決定這位軍官能否就任合適的職務。

然而四名軍官都很識相,都低著頭默不作聲,無一例外均選擇了妥協——無它緣故,作為大明海軍的親兒子,陸戰隊的待遇真的比陸軍好太多了。

「積年累月的習慣不好改,所以不強求,受不了可以走人。」姚良川緩緩走了過來,掃視了一下周長風和這幾名軍官,慢悠悠地說:「但既然伱四人都不樂意走,那可就別抱怨了,再有下次,軍棍伺候。」

「是!」

「走吧,各自歸隊。」周長風一邊轉身一邊揮手。

「得令。」

四名高矮胖瘦不一的軍官抱拳行禮以後便迅速跑開了。

姚良川回首望了一眼,然後摘下那半框方形眼鏡用綢布擦拭了起來,「你倒是脾氣好,若是換別人,怕是直接趕人了。」

「唉,都不讓人省心。」

「這可是你自找的,這麼折騰…大家都不好受。」

「這可不算沒事找事。」周長風瞥了他一眼,「這本質上也是練兵。」

對於他的做法和構想,姚良川雖然聞所未聞,但在思索以後倒也覺得確實挺有道理,不失為一種可以嘗試的練兵方式。

只是這個方式的切入點…比較新穎,他存在一些疑慮。

「自古以來治軍皆重賞罰分明,但極少往尊卑等第這方面想。我一向認為,鑒於人性之緣故,身份差距、尊卑高低均應反覆強調。」

「許多人的心氣和本事都不低,每個人單獨拎出來是一條龍,一群人合在一起卻成了烏合之眾,有能力之人都傲的很,自認為天下第一,余者算老幾。」

「因而必須有人一言而決,約束士兵們的天性,不要多餘的思考,這樣令行禁止。反之,儘管士氣會提升,但上了戰場倘若意見不合,自個就亂了。」

聞言,周長風直接指明了錯誤之所在,「不對,你誤解了,我可沒說過要分散最終決定權,命令依然是得無條件服從的。淡化身份等級也不是完全摒棄,哪能非黑即白?」

「好吧。這麼說來,至少在士兵看來,他們會有…呃……」

「參與感和被尊重感。」

「對。」姚良川微微頷首,「正是這般,故而士氣勢必可觀。」

叉著腰的周長風笑了笑,邁過門檻走回了值房。

阻力存在的不可避免的,而他的應對就是繼續堅定這一套做法,同時擴大老兵退役比例和新兵補充比例,補充一些比老油條們的可塑性強得多的新兵。

恰在此時,趙寒楓、謝萬誠、朱立鑠三人結伴而來,趙寒楓手裡還拿著一個文件封。

他笑道:「監軍也在啊,那太好了,剛好有事要談。」

於是四人便跟著進了值房。

幾名主要軍官的到來讓周長風有些詫異,他的目光落在那個文件封上,憑直覺猜測那可能是一道書面軍事命令。

「簡單來說,大都督府讓咱們元宵以後開拔去浮山進行登陸演練。然後還有一些附件。」說著,趙寒楓將裡邊的文件都遞了過去。

這並非僅允許主官親啟的命令,所以參謀長先打開看看是可以的。

周長風將之接過,粗略地翻閱以後,隨即被一本附件給吸引了注意力——《簡明倭言話語冊》?

他抬起頭,前邊的四人神情不一,正等著他開口。

少頃,他才沉聲道:「看來朝廷變主意了。」

因為掌握的信息有限,周長風只能藉此斷定大明可能要於近期對日本實施軍事行動了,但背後究竟發生了什麼變故則不得而知。

東瀛列島上還留存著許多西方勢力,這是打算在大戰之前徹底把它們趕出大明的勢力範圍?

或者…藉機直接全面開打?

但顯而易見的是,後者的可能性很小,不會這麼的突然。

未經妥善與充分的備戰就主動拉開大戰的序幕?這麼莽,顯然不是大明朝廷的風格。

周長風轉身打開了一旁的柜子,從中取出了一份兵部于軍制局於至昌三十年印刷的第四版小比例尺日本地圖。

他伸出食指在上邊緩緩移動,期間,期間值房中一直保持著奇怪的安靜。

朱立鑠突然開口打破了沉默,「講真的,西夷在倭國就那麼一丁點駐軍,打起來恐怕不會比旅遊困難多少。」

周長風白了他一眼,擺手道:「現在講這個沒有用,戰略上藐視、戰術上可不能輕敵。」

「還是蠻感慨的。」神色輕鬆的謝萬誠輕舒了一口氣,「從今往後,家門口就再無西夷勢力了,眼不見為凈,舒坦啊。」

這種單方面碾壓的戰爭充其量只是「特別軍事行動」,完全沒有擔心的必要。

英、法、俄、美、意等國在日本各大城市的租界都部署有一定的武裝力量,就比如在東京,美國租界有海軍陸戰隊第四團、俄國租界有獨立第二〇龍騎兵團。

這些單位不僅缺乏重武器,而且常年過著燈紅酒綠的日子,被女人的魅語吹軟了骨頭,訓練不足、軍紀渙散。

真要是打起來了,這些傢伙完全沒有任何抵抗的意義,到時候能不一觸即潰就謝天謝地了。

在周長風看來他們乖乖繳械投降、老老實實地移交租界控制權才是最好的選擇,這樣雙方都體面,豈不美哉?

然而不為人知的是,此時此刻,大明朝廷派出的密使已經抵達了德黑蘭,他們一行人正在入住埃斯皮納斯宮酒店。

昨日早晨自京師應天府起飛的專機幾降幾升,於今日後半夜抵達了目的地梅赫拉巴德機場。

不只是大明,英法兩國同樣派來了密使,三方將於此地展開秘密洽談。

這是由大明方面主動提出的,為了表明公平性,自然不適合在三方任意一方的勢力範圍內會面,故而最終將地點選在了相對中立的、巴列維王朝治下地伊朗。

商議的核心也很簡單——你們也賴在東瀛列島幾十年了,該走了。

在休憩了一夜以後,恢復了精力的大明密使來到了酒店第八層的貴賓會議室,法國密使已經在裡邊等著了,而英國密使則是最後到的。

簡短的自我介紹和寒暄以後,這場不為外界所知的秘密洽談迅速展開。

大明密使是個樣貌常常的中年人,但他的目光極具侵略性,能讓人非常不舒服。

他抬手看了看錶,單刀直入地陳述道:「長久以來,我國致力於確保本國及屬國安危,可日本是最大的缺憾。現在應該讓它重新歸於我國治下了。」

實際上大明朝廷本就做好了兩手準備,如果英法兩國同意和平退出自然是最好的,大家都體面。

但如果拒絕,或者開出的條件不能被接受,那麼就中止洽談,該怎麼打就怎麼打,非要死硬到底那就只能灰頭土臉的被趕走咯。

英國密使的樣貌完全符合人們對英國人的刻板印象——西裝革履、故作風度、談吐悠然。

他不緊不慢地說道:「大英帝國在日本有相當數量的投資,先生你知道的,四十年的時間是不足以收回長期投資的本金的。」

「那麼貴國有何條件?」大明密使忽然露出了一絲玩味的微笑,「兩國永修和好,互不侵犯?」

現如今最不希望天下大亂的無疑就是英國人了,歐戰之後,輝煌的大英帝國就開始不可避免的走下坡路了,而遍布世界的殖民地體系似乎也隱隱有動搖的跡象。

以雞肋的日本為代價,換取大明停止對南洋的蠢蠢欲動,這在英國人看來是絕對划得來的買賣。

能緩一年是一年,南洋地區攫取的巨額利益可不是東瀛的撮爾小邦能比的。

「和平是每個英國人的夙願,戰爭帶來的傷痛太難撫平了。」英國密使停頓了一下,繼續說道:「也許我們之前有過不愉快的摩擦,但只要我們抱以最大的誠意,那麼達成一致是完全有可能的。」

心中暗嘲的大明密使微微頷首,平靜道:「皇帝陛下和朝廷亦是這般想的。」

語畢,他看向了一旁的法國密使,開口發問:「貴國對此有什麼想法嗎?」

後者剛剛一直在觀察中英密使的對話,揣摩二者的心理,雖然英法在前幾天已經相互交底過了,但那又不代表最終態度。

「資產的撤出與轉移需要時間,我們希望能儘量保證法蘭西的利益。此外,你們能否削減…或者中止對德國人的鎢精礦貿易?」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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