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05章 第二四一〇章怒火攻心

隨安雖然跟沈溪立在一起,卻好像跟沈溪身處兩個世界。

她生怕完不成惠娘交待的差事,趕緊撿起地上的大氅,等她想再一次將大氅披到沈溪身上時,沈溪已一把扶著她,將她手上的大氅接了過去。

「老爺,外面涼……」

隨安還想重複之前的話,發現沈溪凝視著自己時,立即低下頭,不敢再說什麼了。

沈溪微笑著說道:「我知道了,你可以先進去,自己別凍著就好。」

隨安抬起頭,用不解的目光望了沈溪一眼:「可是……老爺,是夫人讓奴婢將衣服給您披上的……」

沈溪搖搖頭道:「衣服不已在我這裡了麼?你可以先進去了。」

「哦。」

隨安這才明白過來,沈溪並不需要她,沉默一下,緊忙往屋門方向跑去,對於她來說,屋子內外完全是兩個不同的天地,裡面一片暖意洋洋,外面則是天寒地凍,她不想再在風雪裡停留片刻。

等她到了屋子裡,聽到惠娘用冷漠的口吻問道:「讓你給老爺披上厚衣保暖,你怎麼做的事情?」

隨安目光里滿是迷茫,等她順著惠娘和李衿的視線重新看向涼亭方向,才發現那件被沈溪接過去的大氅已經被丟到了石桌上,這會兒沈溪仍舊對著漫天風雪發獃。

「奴婢再去……」

隨安馬上就要衝出門。

李衿一把抓住她的手,招呼道:「隨安,你別去了,姐姐,不如讓我過去吧。」

惠娘沒好氣地看了李衿一眼,道:「你正在養身體,這會兒最好別亂動……罷了,我親自去吧!」

說著,惠娘就向門口走去,卻被隨安搶先一步。

隨安一路小跑又重新進入風雪中,不一會兒又現身於沈溪身後,她果斷地拿起石桌上的衣服,想往沈溪身上披。

沈溪沒轉身,幽幽問道:「怎麼又回來了?」

隨安顯得很委屈:「奴婢沒完成差事……奴婢一定要把事情做好,這樣才對得起兩位夫人的照顧。」

沈溪淡淡一笑,道:「你倒是很忠心。」

隨安沒回答,拿起衣服重新給沈溪披上。

沈溪這回沒有拒絕,待衣服披在後背上,主動將繩子系好,這才回過頭對隨安說道:「好了,你可以回去了。」

隨安抬頭看著沈溪,似有一定懷疑,生怕自己走後沈溪又把大氅解下來,自己還要再出來一趟,小眼睛裡情緒異常複雜,這是沈溪以前從未在隨安身上看到過的。

「你不怕我了?」沈溪笑著問道。

隨安先是點點頭,繼而又搖搖頭:「老爺和兩位夫人對奴婢都很好,不怕。」

沈溪道:「回去吧,我領受你的好意了。」

「哦。」

隨安應了一聲,卻沒挪步,她回頭看向屋門方向,只見惠娘和李衿都在門口站著,便又回過頭道,「其實……奴婢可以在這裡伺候老爺。」

「你在這裡能做什麼?」

沈溪目光看向遠處飛飛揚揚的雪花,隨口問道。

隨安想了半天,也沒拿出個準確的答案,沈溪揮揮手道:「這裡不需要你,你應該在屋子裡烤火取暖才是……快回去吧,別受涼了!」

隨安目光堅定,站在那兒一動不動,很快身體就冷得瑟瑟發抖。

沈溪見狀搖搖頭,伸手將大氅解下,披到隨安身上。

「啊!?」

隨安驚叫一聲,馬上推開沈溪的手,細嫩的小手卻被沈溪一把抓住。

沈溪道:「你看,我的手是熱的,你的手卻冰涼,說明你冷我不冷,這件衣服就該給你穿,是這個道理吧?」

隨安想了想,目光迷茫,顯然想不出反駁的理由。

沈溪只是抓了她的手一下,隨即又放開,仍舊轉身面對風雪,隨安也瞪大眼往那邊看過去,似乎想弄清楚沈溪在看什麼,結果除了雪花什麼都沒有。

沈溪道:「你經歷過絕望嗎?」

隨安眼神愣愣的,搖搖頭,也不知道是說她沒經歷過,還是聽不懂沈溪的話。

沈溪嘆道:「當初你娘過世時,你心情怎樣的?」

「太久了……記不得了。」

隨安仔細想過後,搖搖頭。

沈溪道:「是啊,歲月可以讓人忘記過去,甚至連絕望的感覺也能從記憶中抹去,心境可以改變,這世道有什麼不能靠時間改變呢?」

隨安這下更不明白了,小手撓了撓頭,目光隨即望向屋門方向,突然意識到自己好像犯禁了,明明是來給沈溪送衣服的,結果最後卻披到了自己身上。

隨安趕緊解開,然後再次爬上石凳,將大氅重新披在沈溪身上,道:「老爺,您在這裡需要這個,奴婢先回屋去了。」

當她意識到自己留下來,不可能完成惠娘交託的差事,識相地轉身往屋子跑去。

進門前,她還特地回頭觀察了下沈溪,確定沈溪沒有將大氅解下丟在一邊後,她才鬆了口氣,跨進門檻。

入屋後隨安使勁地拍打身上的雪花,等她抬起頭來,忽然發現惠娘和李衿都在打量她,好像她臉上有花一樣。

惠娘問道:「怎麼回事,為何老爺剛才把衣服披到你身上了?」

隨安低下頭,好像自己做錯了事一般,聲如蚊蚋:「剛才奴婢想陪著老爺,但外邊太冷……老爺就把衣服披到奴婢身上,說他的手熱乎乎的,而奴婢的卻是冰涼的……奴婢怕老爺再受凍,便把衣服給老爺披上,自己回來了。」

惠娘皺眉,這過程有些曲折,她需要好好消化一下,想弄清楚裡面隱藏的深層次東西。

李衿抿嘴一笑:「你這個丫頭挺有福氣的,平時你們可少有機會接觸老爺。」

惠娘白了李衿一眼,李衿吐吐舌頭不再說話。

惠娘道:「老爺還跟你說了什麼?」

隨安先是搖頭,隨即好像記起來了,道:「老爺問,奴婢是否經歷過絕望,奴婢不知道老爺是什麼意思便沒有作答,老爺又問奴婢娘過世時心情怎樣……奴婢說隔太久不記得了。而後老爺便沒再問。」

「行,你先進去烤火,再讓東喜燒一壺熱水,準備為老爺泡茶。」惠娘道。

隨安這才行禮,往後屋去了。

等人走遠,李衿望著她背影道:「平時這丫頭看起來挺木訥的,熟悉了才發現她其實也很活潑,只是以前的經歷讓她自我封閉了吧。」

惠娘突然想到什麼,嘆了口氣,李衿識趣地不再多說。

惠娘問道:「老爺為何要說什麼絕望?什麼事讓老爺煩憂?」

「我哪裡知道啊?」

李衿為難地道,「老爺有什麼事也不會跟我說啊,倒是姐姐平時跟老爺親近些,姐姐你去問才更合適。」

惠娘沒好氣地道:「我若能問出什麼的話,也不至於跟你一樣在這裡乾瞪眼了!老爺一定是遇到什麼困難了,又好像不是朝廷事務,只是這場雪,讓老爺分外焦慮……若老爺因此生病該如何是好?」

「應該不會吧。」

李衿也顯得有些猶豫,「隨安不是說了,老爺的手熱乎乎的,老爺或許只是想在那兒欣賞雪景吧。」

再次被惠娘白一眼後,李衿乾脆什麼話都不說了,因為她知道自己說多錯多。

……

……

最後,還是惠娘自己從屋子裡走出來,她沒讓李衿隨行,默默地走到沈溪身後。

當她站在沈溪身邊,還沒等開口,沈溪已發現她的存在,主動道:「我只是想清靜一會兒,惠娘你不必出來受凍。」

惠娘道:「老爺有心事,可以跟妾身說……今日老爺好像魔障了一樣,站在這裡,讓妾身和妹妹好生擔心,老爺為何如此悶悶不樂?」

沈溪語氣平靜:「在想事情。」

「妾身也知老爺是在想事情,卻不知是何事?」惠娘仍舊不依不饒。

說話間,雪越下越大,甚至飄落到涼亭內,雪花落到惠娘身上,不過因為惠娘剛從屋子裡出來,身上還有些溫熱,雪花很快便融化。

沈溪沒有回頭,道:「我所想的事,跟你想的有所不同,哪怕說了,你也不能理解。」

惠娘道:「老爺是在想歸隱田園的事情?」

突然聽到惠娘說了這麼一句,沈溪有些驚訝地轉過身,惠娘用好奇的目光跟沈溪對視,隨即沈溪又回身看向遠處,好像從來沒回頭一樣。

惠娘很無奈:「老爺或許當官久了,不想再在官場勾心鬥角了吧?以老爺如今的成就,宰輔也不過如此,再進能到何處?倒是官場內的很多事,不受老爺控制,老爺大概是心生離意吧?」

沈溪苦笑:「我以為天下間沒有人了解我,卻未曾想,身邊就有一個。」

惠娘沒好氣地道:「老爺以前都跟妾身說過了,妾身當然知道……怕是這件事老爺未曾跟他人說過,就算跟衿兒說了,她也不能理解……妾身有個疑問,老爺這官當得好好的,為何突然說走就走?」

「如果你站在我的立場上,看到的東西,就不是那麼簡單。」

沈溪語氣平和,「我想的是改變一個時代,而非改變朝廷格局,但要是朝廷不變,我想完成的事便無法實現。」

惠娘道:「這個妾身就不明白了,老爺為何要改變時代?難道老爺想改朝換代麼?」

沈溪搖頭道:「我可不想當亂臣賊子,但又想改變皇權至上的現狀,但這幾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事。現在陛下羽翼逐漸豐滿,也不那麼需要我了……當我覺得自己應該退出時,就不再眷戀朝堂,因為我還有更重要的事情做。」

惠娘理解不了沈溪的心態,在她看來,為國為民胸有抱負之人是不會提出退出朝堂這種消極的想法的。

而且在她看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走到哪裡都逃不出大明的國境,除非是一些偏遠的苦寒之地,但就算那些地方也是大明的藩屬國,同樣為大明管轄。

至於沈溪說什麼,她沒有太過在意,既然聽不懂,那不如選擇當一個陪伴者,靜靜聆聽便可。

沈溪仍舊在那邊看著遠處,未再說話。

惠娘也未拿出她對沈溪的了解,評價什麼,過了許久,惠娘轉身進屋去了。

等她進門時,沈溪的身體仍舊一動不動,好像一尊雕像。

「姐姐怎回來了?」李衿好奇地問道。

惠娘道:「老爺像是在折磨自己……他說的話我根本聽不懂,等在那裡也是徒勞。」

李衿眨眨眼睛,雖然沒說什麼,但眼睛好像會說話一樣。

惠娘沒好氣地道:「你當我是怕跟老爺一起吃苦嗎?只是知道等在那裡也屬徒勞,反倒徒增老爺的困擾……時候不早了,你跟那些丫頭先去睡,我在這裡看著老爺。」

「老爺和姐姐都不睡,我還是一起等吧。」

李衿很識大體,不想單獨休息,這個時候讓她睡也睡不著,因為她也想知道沈溪到底想做什麼,對於她來說,沈溪便好像天一樣,如果天塌了怎能安心休息?

「那就等著吧,或許有些事老爺想明白了,自己就會進來。」惠娘繼續看著涼亭內站著的沈溪,嘆了口氣道。

……

……

夜色凝重。

鵝毛大雪一直下著,不但沈溪在等,豹房外謝遷和楊廷和更是頂著風雪在等候。

至於張苑等在馬車裡,到晚上後也是無比寒冷,不得不從馬車上下來活動一下筋骨,他想回去但又怕謝遷突然受到皇帝召見。

「從後門進豹房。」

張苑琢磨一下覺得這樣耗下去不是辦法,隨口說了一句,又補充道,「這鬼天氣,必須得找個有瓦遮頭的地方,烤烤爐子熱和一下。」

車夫問道:「那老爺,小的是駕車回去,還是繼續在這裡等著?」

換作其他主家,一定會讓手下回去歇著,但張苑可從來沒有體諒過他人,氣沖沖地喝道:「當然在這裡等著……咱家隨時都可能回府……主家都在受凍,你居然想自行回去?哼哼!」

說完,張苑帶著幾名隨從往豹房後門去了。

……

……

豹房內院,朱厚照還在看戲,當天的他無精打采,對什麼事都提不起興趣。

戲樓雖然很高,但因有部分是露台,上面堆起了厚厚的積雪,這給上面的表演者帶來極大的麻煩,一些打鬥精彩、情節激烈的武戲根本就無法進行,朱厚照看得無比鬱悶。

恰在此時,一名侍衛上得樓來,附在朱厚照耳邊說了幾句,朱厚照聽完不由皺眉:「怎麼還沒走?」

侍衛沒法回答朱厚照的問題,後退幾步等候吩咐。

朱厚照皺眉想了下,一擺手:「讓小擰子過來。」

侍衛匆忙而去,過了一炷香左右,小擰子姍姍來遲……這段時間小擰子沒有資格陪伴皇帝身前吃喝玩樂,上樓後竟然有些陌生,第一時間跪下來給朱厚照磕頭。

朱厚照沒有側身,直接吩咐:「去跟謝閣老和楊大學士說,讓他們回去,朕沒心情見他們。」

小擰子道:「陛下,之前江大人來的時候,小人已經跟謝閣老說過,他不肯走,說要等到陛下賜見為止。」

朱厚照板著臉道:「這算什麼?外邊天氣那麼冷,凍一宿還有命在?哼,他這是要向朕行死諫麼?這是準備青史留名,把朕往昏君的千古罵名上推?」

因為皇帝太過著惱,小擰子不知該如何回答,朱厚照生了一會氣,隨即惡狠狠地道:「那就派人出去驅逐……讓江彬帶人去,他們要是不走就架走,朕還不信了,大臣還能要挾朕不成?」

……

……

正德皇帝再不復之前的軟弱,好像什麼事都有主張,大臣要進諫他不見不說,還派人出去轟走,對效忠他的大臣動用武力。

小擰子不敢對謝遷和楊廷和有所不敬,但江彬卻有這膽子。

對江彬來說,朝中一幫大臣中除了沈溪外旁人沒什麼區別,可以用最直接的方式讓這些人怕自己,行事無所顧忌。

江彬在得到皇帝口諭後,當即帶著人向豹房外沖,隨著大門洞開,一群如狼似虎的人往謝遷和楊廷和身邊撲去。

謝遷這會兒冷得身體僵直,不知該如何應付,楊廷和終歸年輕一些,尚有一絲精神,大聲喝問:「你們作何?」

「陛下有命,兩位大人必須回府……架走!」

江彬盛氣凌人,只要有皇帝信任,他就可以把自己凌駕於所有官員之上,一點都不在乎朝官對他的觀感。

謝遷還沒反應過來,人已被撲倒在地,隨即他的手腳分別被人抓住,然後四肢懸空提了起來,謝遷儘管拚命掙扎卻無濟於事,就像抬一頭被捕獲的獵物一樣走出幾十步,先上前一人扯開停在那兒的馬車的車簾,然後把謝遷塞垃圾一般硬塞進車廂里。

楊廷和也是同等待遇,被丟上另外一輛馬車。

「帶走!」

江彬一擺手。

一群侍衛押送兩輛馬車分別往謝府和楊府而去,小擰子一直在門內看著,眼睛瞪得大大的,嘴巴都合不攏了。

「哎呀,這算怎麼個說法?這兩位可是閣臣啊,文官之首,位極人臣,陛下怎會這樣對他們?受此屈辱,明日謝閣老可能直接上疏乞骸骨了……」小擰子心裡無比吃驚,感覺事情已經完全超出控制。

「不行,不行,得趕緊將這件事告知沈大人,如今也只有沈大人才能解決這個問題。」

……

……

已經是後半夜,謝遷和楊廷和分別被人押送回府宅。

楊廷和自家府門前,儘量保持儀態,不緊不慢地從馬車上下來,江彬派來的人和馬車立即撤走,對於楊廷和根本就是不理不睬。

楊廷和回府後先調整了下心態,左右今晚的狼狽樣沒人看見,就當沒發生過如此屈辱的事情。但他實在不放心謝遷,換上一身乾燥的衣服,便讓人備好轎子往謝府而去。

到了謝家,沒等進門,便聽知客在那兒哭訴:「老爺回來後便撐不住了……」

楊廷和緊張地問道:「謝老怎麼了?」

「楊大人,您還是進去看看吧。」知客抹著眼淚,沒多說,只是在前引路,讓楊廷和進入謝府院門。

本來楊廷和應該在正堂或者書房等候,但此時謝遷明顯已不可能出來,就在楊廷和為難時,從內院急匆匆出來幾人,當前一人楊廷和認識,正是謝遷的兒子謝丕。

「楊大學士。」

謝丕對楊廷和行禮時,臉上滿是憂色。

楊廷和緊忙問道:「以中,令尊身體怎樣?」

謝丕嘆了口氣道:「家父回來後便吐了幾口血,現在正在房內靜養……楊大學士,請隨學生來。」

聽到這個消息,楊廷和心為之一沉,不由幽幽嘆了口氣,趕緊隨謝丕往後院去了,到了謝遷臥房,沒等進去便見到急匆匆趕來大夫,原來這會兒大夫才請到。

楊廷和沒有入內,而是等大夫進去,站在門口等候。

謝丕問道:「楊大學士,今日到底發生何事?為何家父……」

沒等他把話說完,楊廷和便伸手打斷,示意謝丕不要再問下去。

站在雪中良久,等平復心情後楊廷和才進到臥房。

謝遷正妻徐夫人在臥房外屋,見到楊廷和後行了個萬福禮,楊廷和還禮。

徐夫人見到朝中要員來,趕緊帶著丫鬟退出房,楊廷和跟隨謝丕往裡面走,剛進內,便見大夫在為謝遷診脈,從凝重的表情看謝遷的身體狀況不佳,藉助昏黃的燈光,楊廷和發現謝遷躺在床上一動不動,好像已經陷入昏迷。

「大夫,家父情況如何?」謝丕趕緊過去問道。

大夫搖搖頭:「氣血攻心,好在那口血及時吐了出來,沒有傷及根本。總的說來沒什麼大礙,但要好生調養,若不當的話……怕是會留下病根。」

聽到沒大礙時,謝丕明顯鬆了口氣的,不過聽到可能留下病根,又重新擔憂起來。

楊廷和沒說話。

謝府下人已招待大夫往臥房門口去,接下來要開方子。

楊廷和走到榻前,本來他以為謝遷已陷入昏迷狀態,不過借住微弱的燭光,才發現謝遷嘴角正抽搐不停,滿臉皺紋的臉上滿是淚痕。

「父親他……」

謝丕又要說什麼,卻被楊廷和阻止。

楊廷和轉過身道:「以中,讓令尊先歇息,跟我出來。」

楊廷和並未打擾謝遷,他明白這會兒謝遷心中的失望和落魄是何等強烈。對於大夫那句「氣血攻心」他深有體會,因為他遭遇到的待遇跟謝遷一樣,只是他比較看得開,才沒有到嘔心瀝血的地步。

楊廷和跟謝丕出了屋,來到外面院子,恰好對面謝遷的弟弟謝迪快步進來,老遠便問道:「兄長又無舊患,怎會突然吐血?」

等謝迪到了門口,見到楊廷和,先是一怔,隨即趕緊行禮:「楊大學士也在?」

楊廷和道:「我已進去看過謝老病情,並無大礙,不過需要靜心調養……大概謝老未來一段時間不會再為朝事忙碌不休,此時不要進去打擾他休息。」

本來楊廷和作為外人,沒資格跟謝家人說這些,但因他了解內情,很清楚謝遷今晚受到的屈辱有多大,覺得非常有必要對謝家人交待清楚,讓他們知道接下來應該如何照顧好謝遷。

謝迪在朝為官久了,明白規矩,點點頭便未再多問。

謝丕則顯得很堅持,問道:「楊大學士,家父到底是怎麼回事?」

「一言難盡。」

楊廷和長長地嘆了口氣,道,「謝老今日要面聖,陛下不肯賜見不說,還派人強行將謝老送回府……謝老因怒而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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