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潘尼整理了濕透的衣物從旅店後院走出來時,心中的彆扭總算略微減輕了些,不過來到酒館大廳,只有老闆娘一人呆在餐桌旁邊,略帶曖昧的目光盯著他,似乎還因為剛才的事情而感到好笑。

「不要這樣看著我好不好?」

天知道渥金把傳送點設在那個位置,或許早該知道那枚銅幣對面的坐標就是希柯爾……潘尼無語地想道,更沒想到自己回來的正是時候,話說這兩個女人在浴室里究竟在做些什麼……他想起來掉進浴池裡時兩位大小美女的姿態,看著薇卡還帶著水氣的浴袍,一陣陣地想入非非。

「想什麼呢。」薇卡看到潘尼的目光頻頻掃向自己的軀體,還有那出神的表情,哪裡不知道小色狼進入了做夢的狀態,用力揉了揉潘尼亂糟糟的頭髮,法師頓時被一片漆黑蒙住了視野,他把頭髮掀起來,惱羞成怒地一把將豐腴的老闆娘抱住,就聽到一陣嬌笑:

「希柯爾在樓梯上看著。」

潘尼目光往樓上一瞥,沒看見任何人的影子,他這一分神間,老闆娘已經脫開了他的束縛,遠遠躲到了一邊嘲笑:「怎麼,有膽量腳踏兩頭船還這樣瞻前顧後?」

潘尼有點尷尬地咳了一聲,久違的節操又浮了上來,良心發現:「她還在生氣?」

「生氣?她可沒有生氣。」薇卡坐到少年旁邊的凳子上,切了一小片肉排,連同一片生菜與辣醬一起夾在兩片烤麵包中間,放到潘尼的盤子裡:「只是在害羞而已。」

「害羞?」潘尼想起來剛剛希柯爾的反應,嘴角也浮現出微笑。

老闆娘一隻手托著下巴,『唉~』地長嘆了口氣:「當然,你以為誰都像你這麼厚臉皮。」

「我的臉皮很厚嗎?」潘尼懷疑地摸了摸自己飽受讚譽的臉皮,但是老闆娘起身離開了桌子,已經沒人回答他的這個問題了,他晃了晃頭,眼睛看看樓上,用嘴叼著夾心麵包,爬上樓梯,走向希柯爾的房間,敲了敲門。

……

他又敲了一下,門打開了一個小縫,露出少女羞怯微紅的臉龐:「請進。」

法師有些拘謹地走進房間,看到自己的法師袍被掛在窗外陽台上晾了起來,他走了過去,看到那法師袍已經因為長時間冒險而悽慘不堪,他兩口咬光嘴裡的麵包,皺了皺眉頭:「這件丟掉算了,再買一件。」

「可是這很浪費,還有……」希柯爾看著潘尼,低著腦袋,表情忽然有些猶豫,過了幾秒,才拿起一張羊皮紙:「潘尼,這是什麼……」

「呃……」潘尼看著那張因為浸了水而有些變形的油畫,本來有些尷尬,忽然想到沒什麼說不出口的:「哦,這是我在北地冒險時的同伴,一個提爾的武士。」

「哦?」希柯爾點了點頭,端詳著畫上女武士的身材,居然不比薇卡差到哪裡去,那種渾圓結實的視感更是讓她羨慕嫉妒不已,經過浴池裡那一檔子事,老闆娘的言傳身教讓少女的思想已經和純潔這個詞彙沒什麼關係了,畫上少女的身材連她這種女孩子看了都面紅心跳,更何況是男人……

本來就因為翻出這張畫像而心頭疑雲重重的她立刻就開始胡思亂想:

薇卡對他也很好……不過,薇卡的年紀比他大多了……應該沒什麼關係的,何況她這樣照顧我,對潘尼也是一樣的……

很顯然,雖然破除了『純潔』的約束,但是她還是低估了世事的險惡和某種荷爾蒙的威力。

還有,這個女孩子是提爾的聖武士,不太可能和潘尼有什麼關係……

想到這裡,少女心微微地放了下來,不過先前的想法已經足夠讓她警惕:「不能讓潘尼再隨便接觸其他的漂亮女孩子了。」

法師看著畫像上的少女,也露出懷念的神色:「在北面的時候,她還救過我一次,不然我就回不來了。」

希柯爾心臟跳了一下:「居然有這種事情?」

「沒你想像的那麼危險。」潘尼站在窗台旁邊,注意到少女臉上的惶恐,才想到自己讓話題變得沉重了,故作輕鬆地笑了笑:「其實也很有趣,和一群亂七八糟的人一起東跑西顛打小怪獸,等到我老到走不動了的時候,或許可以對我的孫子們講講這些冒險的故事。」

「哈。」少女笑了一聲,不過卻聽出來法師話中的自嘲和不認真,她很輕易地就察覺到事情不像潘尼說得這麼輕鬆,本想出言繼續詢問,但是想起來薇卡的話,似乎有的時候也不能表現得太過溫柔縱容,於是板起了臉,一副嗔怒的樣子:「你在糊弄我!潘尼。」

「呃……」法師被少女突如其來的怒氣震懾了一下,看到希柯爾因為憤怒而微紅的臉和發怒的貓一般銳利的視線,他一時不該說什麼好。

話說希柯爾已經好久沒有對他生氣了。

「我要知道,你在北地究竟遇到了什麼樣的危險,我也應該知道,是不是他故意派你去做那些危險的事情。」希柯爾的思唯的展開程度顯然超越了常人的範圍,都懷疑到了自己老爹頭上,這顯然讓潘尼覺得不可接受,他從後面抱住了少女,感受到她胸前的劇烈起伏漸漸平復:

「不要懷疑老師,這不過是每一個紅袍學徒都要做的事情。」

「真的?」

「真的沒什麼危險,不過是在北面湊巧遇上幾個路過的同鄉,一起開了個晚會;最大的事情也不過是在座山洞裡碰上個養老鼠的老頭子,我給他講了兩個故事他就瘋了,然後把老鼠送給了我,其他也就沒什麼了。」潘尼一頓閒扯,還做出惱火的神色:「最可氣的是那隻不聽話的老鼠半路上就跑了。」

這一段話如果讓古代奇械師和那幾位紅袍聽到了,多半會淚流滿面,不過顯然讓希柯爾心情輕鬆了不少。

他只是害怕我擔心而已。

想到這裡,一點溫暖將她那點強行擠出來怒氣也驅散了,笑了一聲:「你居然還會講故事?」

「你還是不要聽的好。」潘尼撇了撇嘴,摸了摸少女的頭髮:「不要擔心了,反正,我現在完好無缺地回來了,而且再過不久,我可能會正式晉職。」

「真的?」希柯爾臉上露出驚喜的表情,這倒讓潘尼嚇了一跳。

「怎麼會這麼高興?!」

「當然了,你成了正式編制,地位更高,就會有更多的空閒時間了。」希柯爾笑著說道:「遇上這樣危險的可能性就會少很多吧。」

還真不一定……

潘尼心底暗暗吐槽,不過還是有些不理解希柯爾的反應:「不過,你不是不喜歡紅袍嗎?」

「誰讓你是呢?」少女的手指戳了戳潘尼的胸膛。

法師開始沉默。

一時靜謐。

「潘尼,我們出去走走吧。」一會兒,希柯爾脫開潘尼的懷抱,把聖武士的畫像小心地收了起來,拉住法師的手提議道:「外面天氣不錯的樣子。」

「好吧。」潘尼笑了,和少女一起走出了酒館。

「早點回來啊~~」老闆娘在旅館門口笑嘻嘻地揮著手,潘尼經過的時候,莫名地一陣心虛。

「唉!~」目送兩人遠去,薇卡眯了眯眼睛,環胸靠著門框,低頭嘆了口氣。

「小姐……你。」奧根湊了上來。

「怎麼?西門那邊又來了什麼糟糕的消息?」

「暫時沒有,不過……」

「那就好。」薇卡掃了一眼欲言又止的奧根:「放心吧,我有分寸,什麼時候該做什麼事情,我很清楚,不過沒別的事情的話,這樣的小日子能多一天就算一天吧。」

她看著中年人,又遲疑了一下:「我知道你想要說什麼,不過把所有事情都和利益掛在一起實在是很無聊的做法,那種生活我已經享受了二十多年了。」

「……是。」奧根猶豫了一陣,最終還是低下了頭。

……

「讓開讓開!!不要礙事!」

街上的少男少女正在散步,忽然街頭巷尾出現了數十個騎士破壞氣氛,他頓時緊張起來,想起來這似曾相識的一幕似乎在遙遠的過去出現過。

「不用在意,潘尼,這是法師會又在挑選學徒,每年都會來一次的。」希柯爾注意到潘尼的出神,拽了拽他的手掌,潘尼這才回過神來,看到周圍默然地將適齡子女從家中帶出來的場景,忽然有點莫名其妙地不舒服。

因為他看到這些父母的臉上,不全是惶恐,那表情有點複雜。

潘尼頓時想起來八年前的事情,那個用懷抱溫暖了他六年的纖細女人,和那每隔幾個月才會帶著一身疲憊回來,用滿臉粗胡茬扎他的臉的青年漢子。

他這一世的父母,又到哪裡去了。

似乎在紅袍法師學院,嚴禁探親這種事情發生——因為會破壞教育氛圍,而且學徒一進入學院,似乎就與過去的生活全然割裂了。

「爸爸,快點!再不快點就趕不上了。」潘尼正在愣神,忽然聽到這樣一聲呼喊,然後就見到一個六歲多大的小孩子拖著他的老爹,急匆匆地朝那些搜羅學徒的塞爾學徒衝過去。

「哎呦我的孩子,你老爹我就快要累死了,先歇一會兒。」那個身寬體胖的老爹拽住自家小孩,氣喘吁吁地停了下來。

這中年人雖然胖,但是踏著草鞋的赤腳上露出水泡與堅硬變色的老繭,還有粗壯的大腿,提醒別人這是個幹活的人,那一身皮膚,也泛出淡淡的浮腫色,可見胖得有些虛浮。

「老爹,就差幾步了!」那個小屁孩一臉不滿意。

「不用急,反正遲早輪到你,他們還不一定收你呢。」這老爹如此說道。

「我這麼聰明靈巧,法師會不錄取我,那是他們瞎了眼睛。」這小孩牛氣哄哄地語氣進入潘尼的耳朵,讓他覺得有些刺耳:

「難道是什麼值得特別高興的事情麼?進去了有一半的幾率就出不來了,不懂事的小孩子。」

小孩和老爹同時驚愕地看了潘尼一眼,希柯爾注意到潘尼的情緒不太對頭,扯了扯他的手臂,卻感覺到紋絲不動。

「你懂得什麼?」小孩子十分不爽潘尼的語氣,瞪著法師的眼睛說道:「如果我能成為法師會預備成員,我家就不用向那些老爺交稅了,我的三個哥哥都沒有這個機會,現在全家的希望都放在我的心上,你知道我家有多窮嗎?德胡米今年土地乾旱,稻穀歉收,日子有多艱難你知道嗎?一看就知道你是個自以為是的蠢貨!」

「哎哎哎,斯尼德,別說了。」可能是這位胖老爹看出了潘尼氣質的不同,試圖拉開自己的兒子。潘尼注意到這個男人臉上的菜色,心情越發地不愉快。

街邊一些住戶門口,大人們將帶著懵懂表情的適齡子女走了出來,迎接即將到來的塞爾騎士,他們臉上的神色也讓潘尼更加抑鬱,那不是純粹的不舍與恐懼——裡面反而帶著些隱約地期待。

雖然前路兇險,但在塞爾,這卻是與榮耀權威最近的一條道路!

更不是人人都有機會成為法師的!

潘尼頓時明白了這種矛盾感覺的來源。

這和八年前他經歷這些事情的心情與感悟完全不同。

「這和我們沒關係,潘尼。」希柯爾扯了扯潘尼的袖子,見他沒有反應,又拍了拍他的臉。

「我知道。」潘尼長長地吐了口氣,忽然有些出神似地說道:「貧窮無望的生活,嚴苛森冷的秩序,為了出頭的希望是不是必須選擇一條一半通往死亡的道路?」

「潘尼……」希柯爾感受到法師極為低落的情緒,心頭也籠罩上幾絲陰雲,抱住了少年的脖子:「別想這些事情了。」

「我必須要想啊……」潘尼·西恩嘆了口氣:「因為我的後代即將在這個世界繁衍下去,如果環境不發生改變,是不是總有一天也會淪落到這樣的境地呢?我可以想辦法成為一名地位尊貴的法師,我死去之後呢,難道我們的後代會成為苦役、農工、奴隸,被迫為了生存做出可悲的選擇,不只是在塞爾,費倫其他的地方也是一樣……」

「這……」聽到法師提及後代,希柯爾的臉紅了一下,然而潘尼口中的憂慮也讓她受到了感染:「這也是世界的規則吧,何況神都不能預知世間的一切,我們這些凡人又怎麼可能考慮得那麼遠呢?」

「無論如何,我都應該努力去改變這個世界,不能繼續漫無目的地隨波逐流下去了。」潘尼頓了一下,忽然感到心頭的迷惘與漫無目的被一股力量驅散了,一個標杆似乎出現在了遙遠的遠方。

「改變……世界?」少女不解地抬起了頭。

「總之,希柯爾,從今天開始我會努力的。」潘尼微笑著說道,少女同時感到面前的男子變得多了一些真實感,雖然並不清楚地懂得潘尼的覺悟,但莫名其妙地感到心中踏實了:「恩,雖然不太清楚你在說些什麼,但……」

「我也會努力的。」希柯爾親了一下潘尼的臉頰,微笑起來,由於發生了這檔事情,街道上的人越發多了,已經不適合繼續散步:「我們回去吧。」

潘尼點了點頭,經過街道時,看到那個和父親一起從鄉下來的小孩子,便走了過去,在小孩子堤防的目光中低聲說道:

「看你剛才說的那些話,估計法師會瞎了眼睛才會不錄取你,不過你可要小心,那裡不像你想像的那樣,只要不怕死就能度過難關,

隱忍,堅強,小心不要被欺負,也不要欺負人,去學一切能學會的東西,但不要隨便表露出來。」小孩聽著這些話,表情漸漸怪異,潘尼拍了拍他的腦袋:「當然,現在你不可能理解這些話,只需要記住就行了。」

「我憑什麼……」這小孩被莫名其妙地教訓一頓,顯然有些不服,正要抗辯幾句,忽然被他父親粗壯的手臂按了下去,

「住口,斯尼德。」

他的父親嚴厲地呵斥了一聲,然後鄭重地注視著已經離去的潘尼,大聲喊道:「謝謝你的忠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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