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北方的『隕石』是狂野,那麼塞爾山大峽谷里的『深夜』則是近乎永恆的靜謐,紅袍外面披著一層深色罩袍的死靈師在寬闊的甬道間來往穿梭,偶爾傳出幽靈一般的風聲。

在過去的兩百多年裡,大多數與塞爾息息相關的命令便從這座山谷裡面進出,雖然如今這裡的主人已經很少出面管事,但是他的意見仍然在塞爾舉足輕重。

帕拉斯·奧托瑞安是這座峽谷里為數不多的普通人——這個普通是指他本身不會施法,然而他的身份卻一點也不普通,在最近的大約三十年里,他一直是塞爾山脈名義上的管理人,換句話說,他是塞爾山脈的地區總督。

他的貴族血統源於他的母系,然而這並不足以讓他坐上這個位置,事實上,所有法師會成員都知道,這個中年人是死靈系首席的官方發言人,他自己也曾在總督會議上用調侃的語氣承認自己是薩扎斯坦的傀儡,不過作為一名政客,帕拉斯·奧托瑞安無疑是擁有一定的能力的,比如說,他能夠在各地傳來的消息中敏銳地察覺到有價值的消息:

「薩扎哈南部希倫地區發生的暴亂平定了,法師會損失了數百名士兵。」

「哦~這件事情今天才解決?我記得事情已經過了很長時間了。」一根手杖從陰影裡面探出,點在地板上發出的聲音清亮,燭火的光亮從探出的手杖漸漸蔓延上去,直到照見一隻乾枯到皮包骨的手。

或者說,是一段手骨外麵包著薄薄一層好像陳年干橘子皮般褶皺蒼白的皮肉。

而這隻手後的黑暗上方,閃爍著兩點碧色的光芒,好像深暗的磷火。

「大人,這已經是這兩百年來的第十二次同類事件了,恕我直言,從我們建國以來,在那個地方一直都沒有形成穩定的統治力。」年紀並不算大的總督如是說:「那裡似乎已經形成了一個讀力的勢力圈,恩,以大群山賊與本地地主勾結的形式,我們的軍隊很難深入那裡的山區,一旦把過多的精力投入進去,就有被穆蘭人從中漁利的危險。」

「哦,是麼?你好像還有話要說?」那兩團磷火閃爍了兩下。

「不是我……而是繆爾斯坦圖斯·達拉莫斯總督大人提議放棄那個地區,在更北面的薩托卡設立軍事要塞。」帕拉斯說這些話的時候,表情十分嚴肅:「大人,達拉莫斯大人說,這種方式能夠很快地解決問題,如因此引起損失,他願意承擔一切責任。」

「哦~繆爾斯坦圖斯,他已經快九十歲了吧,果然還是一如既往地不計個人得失啊。」手杖的主人嘶啞的嗓音透出幾許嘆息。

「大人,我也認為不妨放棄掉希倫地區,畢竟它給予塞爾的利益有限,還牽扯了我們大量的精力,現在我們的商隊前往穆爾霍蘭德有許多的道路,相比眾多的海路,這條路太危險了,而且把這個地方甩給穆爾霍蘭德,他們也會焦頭爛額……」

帕拉斯皺了皺眉:「實際上,歷代的總督都有這種想法,但是都因為種種原因沒有實行。」

「因為一旦丟棄了土地,就會成為有心人攻擊的話柄吧。」手杖的主人聲音低啞地笑了,如同夜梟在午夜的鳴叫:「這實在是很有趣的情況。」

「達拉莫斯大人說他想退休了,對於名氣……」

「難為他了,不過政務中心剛剛分配了一名法師去那裡主持政事……」

「呃……」聽到這句話,中年總督的話語頓時卡殼,呆坐了半晌才說:「……這似乎不是行政議會的任命,難道是哪一位首席直接發布的命令?」

「是我發布的。」那個聲音淡淡地道。

「什麼?!」帕拉斯·奧托瑞安站了起來,震驚地盯著那兩團磷火,目瞪口呆。

「哦,你知道,我現在很少管事了,平時就喜歡在山上閒逛,偶爾幫一些玩忽職守的小混蛋做做事情,就比如引導處的莫洛維斯,你應該知道那傢伙喜歡喝酒睡覺。」磷火之下傳出一串輕微的笑聲:「前些時候我代替他接引了一個新法師,那個孩子很有趣,我已經很久沒有見過這樣的新紅袍了,所以就忍不住給了他一點優待。」

「……大人。」帕拉斯沉默了一下,又坐到了椅子上:「這似乎不算是什麼優待。」

「是麼?但是我已經發出了命令,出爾反爾可不是我的風格。」那個聲音又是一陣低沉的笑,兩點磷火慢慢沒入了黑暗:「告訴繆爾斯坦圖斯讓他再堅持幾年,我們的人裡面還沒有一個可以取代他的,唉~祝願他的身子一直能那麼硬朗。」

「謹遵您的意志。」帕拉斯·奧托瑞安朝磷火消失的地方恭敬行禮,起身時候眉頭微微皺起,好像充滿了疑惑,他回到座位上,翻動著一堆各地發送來的文件,翻出了一份不起眼的任命書。

他仔細地瀏覽著上面的內容,目光最終停留在一個普通的名字上面,陷入沉思。

……

而此時的塞爾南部,一位中年執政官也同時陷入了煩惱。

他的名字是迪米特·安特倫茲,是薩扎哈南部薩班郡的執政,掌握著薩托卡、希倫、羅斯克等數個大大小小的地區,作為一名政客,他能力出眾,能夠將塞爾的南大門各項事務處理的滴水不漏,然而卻有一個眾所周知的缺點,那就是貪婪。

或許是出身貧寒,這位紅袍法師對於錢財非常熱衷,對境內的壓榨力度之大遠遠超過薩扎哈省其他郡,更不放過任何一個可以撈錢的機會。

如果有人將這樣的機會從他眼前撈走,那麼這個人無疑將成為他憎恨的對象,他在心裡,為這些人按仇恨值由高到低列了一個名單。

現在,這個名單的尾部又多出了一個新的名字。那個名叫潘尼·西恩的年輕紅袍剛剛從他的境內通過,前往希倫地區赴任。

這就是引起他憎恨的原因,要知道,他想要甩手希倫這個鬼地方已經很久了,那個區域時常發生的暴亂總會讓身為直系上司的他手忙腳亂,稍微處理不慎,就會損失到他的政治前途。

因此,他是『拋棄希倫地區』這個提議的堅定支持者。

他這樣的態度,更源於如果希倫地區脫手,那麼就要在薩托卡境內建立軍事要塞以構建新的關卡,這種關乎國策的工程會得到塞爾中心政斧的大量撥款,按照塞爾境內通行的貪墨比例,他無疑會獲得相當大的好處。

所以某位新上任的紅袍官僚在不經意間得罪了他的頂頭上司。

如果可能,迪米特·安特倫茲當然想派些殺手暗中把潘尼做掉,這樣就可以促使法師會進一步傾向『拋棄希倫地區』的提案,但是當他看到與這個紅袍同行的另一個人的名字時,他放棄了。

「休斯特羅菲迪……」中年執政官眼神閃爍,坐在凳子上沉思。

他並不孤陋,雖然不介意害死一位根基不深的新紅袍,但是如果碰到了六大家族的關鍵人物,他就沒那麼大的膽量了。

想了良久,他漸漸開始冷笑,就讓那個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子去那裡好好享受享受,在他看來,以那裡的情況,想要站穩腳跟是絕對不可能的事情。

而執政官已經決定不會給予赴任的紅袍官僚任何幫助。

……

「你的頂頭上司好像不喜歡你,西恩。」

塞爾南方的天氣無疑比北方好得多,尤其是靠近海灣的地帶,更是氣候宜人,不過走在上面的一行人卻沒有因此而心情愉悅,相反氣氛沉悶。

山坡狹道行駛著幾架大車,隊伍中的人員除了三個紅袍,還有麗姬塔和休斯的四個學徒,以及四個護衛騎士——很遺憾,由於總共也沒有在紅袍法師會教育系統正經呆過幾年,外加導師的不負責任,潘尼·西恩作為一名紅袍法師根基淺薄,一直沒有擁有這些東西的自覺,是個典型的光杆司令。

他離開艾爾塔泊的那天才發現自己的疏漏,然而他當時覺得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所以也就沒有為之耽擱時間。

不過他卻因此遭到了特羅菲迪的嘲笑:「親愛的西恩,你這個紅袍法師居然做的比我還不稱職。」

「如果我要暗殺你,一定很容易得手。」這是麗姬塔的說法。

「好吧,其實我已經後悔了。」在路上聽到麗姬塔那句關於上司的問話,剛剛離開薩托卡地區的西恩嘆了口氣:「我做夢也沒想到這個地區的情況居然差到了這樣的地步。」

「很明顯執政官大人急於甩脫這塊燙手山芋,嘖嘖,西恩,你得慶幸休斯願意和你同行,否則你應該能預料到會發生些什麼事情。」麗姬塔用照例的諷刺語氣說道:「你真的不應該接手這項任命,現在想推拒已經太遲了,除非你願意縮到研究所裡面。」

「其實研究所也沒什麼不好。」休斯望望周圍,皺了皺眉頭:「西恩,我感覺來這個地方是自找麻煩,這裡的地理環境實在不怎麼樣。」

潘尼表情凝重地點了點頭。

曰出山脈的最南端在這裡直入墜星海東岸,更有兩條發源於曰出山脈的河流在這裡匯交成一個河谷,再加上塞爾高原的地勢在此地高度驟降,因此形成了一個一種令來往商旅看一眼就渾身發毛的複雜地形。

遍地的峽谷,山崖,沼澤,野林,道路蜿蜒,高低錯落無序,沒有一塊很好的平地。

希倫就在這個地區的中央地帶。

通過路上得到的傳聞,潘尼已經想像到自己將要面臨什麼了:「總之,既然已經接受了任命,就要先去地方看一看;如果沒有看清形勢只因為恐懼而打退堂鼓,聽起來不是個好主意。」

「不錯,不錯,西恩,這一點我贊同你。」休斯點了點頭:「保留一定的謹慎是好事,但如果過度地謹慎,那就成了膽怯了。」

「唔……看不出來你們兩個還是有點氣魄的。」麗姬塔冷笑了兩聲:「不過我可說明了,如果到了地方發現這項任命不是我們能夠勝任的,我絕不會因之浪費時間。」

休斯皺了皺眉毛,顯然很是有些不滿於麗姬塔的想法。

「好吧,你的想法很實際,也夠合理。」潘尼卻點了點頭:「我也不會強行拖著別人陪我送死,但是總要先去看看情況。」

「好吧。」麗姬塔合上雙目,不再說話。

潘尼揉了揉太陽穴,忽然魔法袋裡面一沉,好像多了什麼東西,似乎是只活物,他不動聲色抽個時機悄悄看了一眼,見到一隻大號的長耳荷蘭豬出現在魔法袋裡,雖然形象大變,但是西恩還是一眼認出了這隻怪物的身份,他暗暗一驚。

因為他注意到貝倫的毛色暗淡無光,半眯著的眼睛展露出頹靡的神色,靈魂連結中傳來的信息,令他立刻明白了這隻老鼠遭受了很嚴重的傷害。

他還沒有進一步的行動,就聽到了休斯的招呼。

「西恩,時間還久,我們再研究一下上次談到的法術。」

「哦……好的。」

潘尼點了點頭,便將貝倫的事情放在一邊,又開始與休斯討論法術。

在他看來,這隻有主見的老鼠做事用不著他插手,深淵的事情,不是他能插手得了的,所以無視就好了。

與休斯討論法術顯然更有意義,在這段時間裡面,他已經學會了十幾個三級法術,也不再是名不副實的空頭法師。

「三位大人。」正在這時,車隊停了,一隻戴著鱗甲手套的手掀開了馬車的帘子,窗外露出一張中年婦女臉孔,潘尼認出是麗姬塔的護衛者羅莎娜:「前方道路又堵塞了,需要一段時間開路。」

「這樣,那就停車休息一下吧。」潘尼揮了揮手,想起這段路上這種事情連續出現,又說道:「如果你們覺得麻煩的話,接下來的路可以考慮步行,反正已經不遠了。」

一聽潘尼這麼說,麗姬塔和休斯的表情同時微變。

「大人,您說笑了,作為護衛者與僕從,是不允許這種事情發生的。」羅莎娜搖了搖頭,放下帘子,轉身離開馬車。

「在這種鬼地方步行,西恩,這真是天才的想法。」麗姬塔鬆了口氣,朝潘尼開始抱怨。

「我們只是普通的紅袍法師,不應該那麼嬌貴。」潘尼無奈地攤了攤手。

「法師嘛~總要儘量避免體力勞動才是。」休斯搖了搖頭,顯然不贊成潘尼的觀點。

「好吧,我下去看一看。」見識到理念的差異,潘尼聳了聳肩,不再爭辯,走下馬車。

眼前是一片密林覆蓋的溪谷,撇開難以通行的道路,風景倒是很不錯。

潘尼吸了一口新鮮空氣,忽然注意到密林間反射出的點點金屬光芒,瞳孔一縮,張口喝叫:「戒備!」

簡短的咒語出口,一個法師護甲出現在了他的身上,幾個護衛者機警地抽出了武器和盾牌。其餘兩名紅袍法師也經過短暫的法術加持後,從馬車上跳了下來。

那幾點金屬光芒漸漸靠近,露出幾個黝黑的身影,同時傳來口音詭異的通用語:

「不要過分緊張,幾位尊貴的法師大人,我們沒有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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