粗糙的麻線繩索在皮肉上磨出淋漓的血絲,不過更令這幾個鄉下老爺難受的是,這根嘞著頸項的繩索還在不斷地縮緊,他們充血的眼珠子漸漸突出,舌頭從嘴裡伸出來,血水與白沫混合著從嘴裡流出。

站在鄉紳身後的是表情冷酷的塞爾士兵,每當他們緩緩地轉動插在絞索中間的短棍時,鄉紳就能清晰地聽到自己血肉在強力擠壓之下產生的聲音。

就好像生鏽輪軸轉動時的『軋軋』聲,每一聲順著血肉直接傳進腦袋,異常的響亮。

休斯只看了幾眼,就有種想要作嘔的感覺,轉開腦袋卻正對上麗姬塔的注視,那雙目光似笑非笑,蘊含的意義令人玩味。

「看不下去?我們在學院裡面玩過的可比這個勁爆多了。」她語氣淡淡地說道:「剛才你射那些獅鷲的時候不也挺歡快的嗎?」

「好吧,我是有些受不了……」休斯面色灰敗地沖天嘆了口氣:「當眾殺雞和與猛虎戰鬥的感覺完全不一樣,這種表演太野蠻……」

「呵?!原來是覺得缺少風度……覺得應該給這些人一個體面的結局?很可惜我們不能這麼做。」麗姬塔諷刺地一笑:「西恩可比你鎮定太多了。」

「唔?」休斯看了一眼不遠處的潘尼,那個法師負手站立在那兒,凝視著正在迫近死亡的人們,表情如同冷鐵一般毫無變化,目光也是如同陽光明媚天氣下的池塘,波瀾不驚。

「他現在心裡只會比你更加噁心。」麗姬塔說道。

休斯沉吟一下,點了點頭,相互接觸了一段時間,彼此的性格,已經都有些明白了,他想到這裡,又看了潘尼一陣,那表情依舊沒有任何變化,低頭嘆了口氣。

「他比你強的一點,就是只要是他認為應該做的事情,無論他多麼不願意,最後都會去做。」麗姬塔嘴角勾起笑容,慢悠悠地說道:「希望你能夠向他學習。」

「以後再說吧。」休斯不置可否地搖了搖頭,悄悄地走開了。

他終究還是無法做到淡定地欣賞這樣的場面。

「真是無趣啊。」蘭妮露費蘭德林抱著雙臂,倚在一棵小樹上,看著場中的行刑,眼睛裡面一陣陣興奮之餘,卻也有些不滿,她看著表情沉凝的潘尼:「我說,這樣的罪行,在國內是要敲斷四肢綁在車輪上面吊起來暴曬而死的,這種最低層次的絞殺,太便宜他們了。」

「……意圖建立權威,過度殘酷的示威只會適得其反。」潘尼靜默了一陣,掃視著那一群表情惶恐的圍觀平民,開口說道:「只需點到即止。」

「點到即止?哦……」蘭妮露嘴角帶著微笑點了點頭,心裡卻警惕了起來:

「還以為是個軟弱無能的貨色,沒想到居然是個虛偽的傢伙。」

虛偽?

或許吧。

雖然並不知道蘭妮露的想法,但潘尼心中卻早已在思考這個問題。

能夠親自做出決定進行這場行刑,他的行事風格似乎正在不斷地像一名真正的紅袍法師靠近。

他做出這個決定的時候,心裡居然沒有太多不適的感覺,正是這一點讓他悵然若失。

如果是前世的他,會做出這樣的事情麼?

法師的目光茫然了一陣。

也許這一切都是理所當然的,周圍的環境讓他自然而然地變成了這個樣子而已。

階級立場決定行為方式,現在潘尼體驗到了這句話的威力。

自從降臨這個世界之後,他曾經擁有的東西變得越來越少了,而留下的一部分,也在漸漸地變質。

他嘆了一口氣,總覺得心裡不太舒服。

瞳孔也在隨著絞索而緊縮。

雜亂的想法不斷升騰而又漸漸落下,如此反覆,他平靜的表情之下心潮翻覆,有些想法呼之欲出,但是卻被壓抑著,繼續思考時,卻觸碰到一片迷霧。

吱——

絞索深深陷入了一個士紳的脖子,那人的眼睛『撲』地凸出了眼眶,舌頭長長地掛在嘴巴外面,整個腦袋以誇張的角度耷拉了下來,頸椎已經被從中絞斷。

鎮民群里一陣低聲的驚呼過去,陷入了更深的沉默,似乎呼吸都因為這一條生命的消逝而屏住了。

就在不久之前,他們還是在鎮子裡說一不二的統治者啊。

現在卻像雞鴨一般被簡單而又殘酷地殺死了!

並沒有肆意的鮮血淋漓,這種相對簡單的執行方式卻營造出一種冰冷而壓抑的氣氛,宣示著鎮子的劇變。

一個士兵平放下一根長木柱,這具新鮮的屍體被士兵們綁在了木柱上面,隨著木柱的豎直,一群鎮民看到了作為背景的獅鷲屍體,再看看死相猙獰的士紳,心靈一陣陣地戰慄著。

潘尼的目光卻逐漸匯聚起來,像是想通了什麼。

蘭妮露眉毛挑了挑,自從剛才的想法升起之後,她一直注意著這個虛偽的傢伙,觀察之仔細,一直到了連眼神都不放過的地步。

她要狼口奪食,當然要先弄清楚敵人的情報。

但是她到現在卻還沒弄清楚這個紅袍的性格。

「人必須要為自己所做的選擇負責。」她正在觀察,忽然聽到潘尼沒頭沒腦地撂出這樣一句話來。

她愣了愣神,還沒想好要說什麼,看到潘尼又變得沉靜如古井的臉孔,她心情變得嚴肅同時瞭然:這是一個有點彆扭,但是足夠理智冷靜的傢伙。

她做出最後了結論,然後就開始感到頭疼。

這一類人如果作為敵人,無疑會很難對付。

不過我一定會把希柯爾寶貝弄到手的。

她想起來牧師袍下那青春而充滿青澀誘惑的軀體,心中漸漸火熱,望著潘尼的背影,眼睛裡燃氣了戰鬥的慾望。

絞殺仍在繼續。

「你們!你們不會得逞的!」蘭格托爾忽然大力地掙動了起來,縮緊的喉嚨里擠出來嘶啞到傳不出五碼之外的聲音:「這裡屬於我們!屬於我們!永遠!呃……」

鎮民群中產生了一陣騷動,似乎是響應著這位前統治者最後的威嚴。

老鄉紳張大了嘴巴,眼睛充斥著血紅,似乎是在瘋狂地大笑。

執行的士兵加快速度地一扭插入繩索的短棍。

咔!

老鄉紳的掙扎隨著一聲脆響戛然而止。

人群的躁動平息下去,潘尼揮了揮手,結束了這場血腥氣並不重但黑暗氣息極濃的表演。

「這裡是塞爾的土地,過去是,現在是,未來也是。」

這句開場白語氣平淡,好像是敘述家常,不過在這個背景之下,卻好像黑色幕布之前的讀吟,偏偏格調還有些陰暗。

在血紅的映襯下,如同幽靈的獨步,亦如鬼神的囈語,涼氣侵襲著被聚集起來的鎮民們,那股聲音讓他們無法抵抗:

「任何妄想分裂國家領土的人,都要有直面塞爾怒火的覺悟,許多先行者們已經付出了代價,呃,我想你們已經見識過不少了。」

那幾具新鮮的屍體剛剛被士兵們豎立起來。

「實際上,我們不太希望出現這樣的情況。」潘尼頓了一下,抬起了腦袋:「因為鬥爭是要流血的,這無論對我們還是對你們而言都不是好事,而且我很疑惑,你們去服從那些山賊,難道會從中得到足夠的好處麼?」

鎮民們默不作聲。

希倫本地的山賊雖然不少,但是更多的山賊則是來自四面八方,希倫鎮對他們而言,是一個收稅的基地,一個種糧捕魚的莊園。

鎮民們在山賊和士紳勾結統治之下,得到的好處並不多,相反一樣受到壓榨。

「看看,你們過去和我們作對,並沒有得到多少好處。」

潘尼的話音飄進了鎮民們的耳朵里:「這對得起你們這四百年來對抗塞爾所流的鮮血嗎?你們完全可以不這樣做。」

「抱歉!大人。我有一個問題!」忽然間,一個十五六歲的壯實少年掙脫了旁邊親友的拉扯,沖了出來:「可是你們統治這裡的結果,會比他們更好嗎?」

幾把劍架在了這個莽撞少年的脖子上,氣氛一下子凝重下來。

在法師的注視下,少年的表情從一開始因為衝動而通紅,直到忐忑與淡淡的恐懼,不過仍然直視著潘尼的眼睛。

鎮民們聚精會神地等待著答案,這個問題同樣是他們想問的。

不過大半天的時間,已經讓他們很清楚了,這些紅袍的統治,是他們暫時無法拒絕的。

血淋淋的人和獅鷲的屍體向他們宣示了這個事實。

「很好。」潘尼拍了拍掌,幾個塞爾士兵抬出一塊牌子,放到人群正中:「相信各位之中,一定有能夠閱讀通用語文字的,這是我們準備在希倫實行的新法令,你們可以閱讀一下。」

那群鎮民聚集在那塊牌子旁邊,彼此低聲議論著,這些法令並不寬鬆,事實上——塞爾對土地的盤剝很嚴苛,到了執行者這一級別,就更加地嚴苛了,不過潘尼只是按照塞爾的法令設立了這麼一塊東西。

雖然不寬鬆,但按照這上面的法規執行,決不至於把人逼迫到造反。

這些鎮民看了不多久,忽然好想不約而同地想到了什麼,目光又集中到了潘尼身上。

他們還有一個問題,希望領導者能夠給他們一個答案。

「我不敢保證我的同僚和手下能夠嚴格遵守這些制度。」潘尼知道這些鎮民的想法:「但我們也不會刻意去破壞規矩,是否願意接受新的秩序,選擇權在於你們,但是你們應該清楚,任何人都要為自己所作的選擇負責!」

說著潘尼揮了揮手,幾個士兵將忐忑的少年放開了,潘尼笑了笑,隨著這個笑容,一群專注地盯著他的鎮民忽然覺得,凝重的空氣好像活躍了一些:

「還有最後一件事情,我們的學院近期即將開始招生,希望各位能夠把家中適齡的孩子送到我們這裡,如果足夠優秀,或許能夠成為我們的一員。」

想要徹底收服這座小鎮,這是最為重要的一步同化手段。

如果子女有機會成為體系里的統治者,他們還會挖空心思造反麼?

「大人,我們願意服從你的統治。」沉默了一陣,一個中年鎮民從人群里走了出來,他單膝跪在地上,那些鎮民跟著跪了下來,他們拜伏在地,卻紛紛哭了起來:「但是我們的孩子前天剛被蘭格托爾送上山去了!」

「什麼!!」潘尼瞳孔劇烈地收縮一下,轉頭望著旁邊表情同樣驚訝的麗姬塔。

「不要埋怨別人,你知道我們兩天前是什麼情況。」麗姬塔無奈地搖了搖頭。

潘尼深呼吸了兩口,才讓心情平靜下來。

兩天之前,他們根本不可能得到鎮子裡的信息——因為每個人都在忙碌,他們的人手本就緊張之極,而鎮民們又抱著極為疏遠的態度。

唯一能夠傳遞消息的薩倫托正好不在。

他沒有想到蘭格托爾居然用這種方式從根部斷絕鎮民投向紅袍法師們的可能性。

這件事情不能解決,他們別妄想能在這裡紮根。

「立刻拷問那些抓到的山匪,他們肯定知道些什麼,儘量多想些辦法打聽出那個匪窩的位置。」潘尼表情陰鶩地望了一陣懸掛著的老頭屍體,下令道。

「好的。」麗姬塔掃視一圈那些表情淒涼的鎮民,掏出筆記本開始記錄。

在旁靜靜看完這一切的黑武士露出了微笑。

Tip:拒接垃圾,只做精品。每一本書都經過挑選和審覈。
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