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7厭憎

在從海盜手裡『拯救』了薩班港之後,潘尼.西恩兩日間一直處在高頻率的工作狀態之中。

一個小城加上周邊一些村鎮,共兩萬多的人口,一千多個士兵,需要處理的事情,確實比一個小鎮多得多,初來咋到,加上大量整頓工作,讓法師徹底明白了什麼叫做焦頭爛額。[]

尤其是緊迫的時間,更讓他不敢絲毫鬆懈,處理掉前任的一些親信之後,他用從安特倫茲金庫中繳獲出的一批財物大大地犒賞了一下軍隊,藉此穩定軍心建立權威。

事實證明金錢的力量可以讓人省卻許多功夫,當潘尼用希倫的舊人擔當軍隊的軍官之時,沒有幾個人反對。

對於希倫鎮的民兵團,法師把希倫本地的民兵全部發回了本地,而留下了那些薩諾芬發來的士兵,作為軍隊骨幹。

「大人,這是本地今年秋收的賦稅表,你看看……」那個名叫坦加薩的黑袍學徒拿著一份財務單走到了法師身旁。

大量庶政讓潘尼焦頭爛額之餘,倒是讓他想到一個減輕負擔的法子,他向**師諾斯諾亞請求,借幾個會管事的學徒來幫手。

這個計劃中也不乏法師的猥瑣念頭:這樣就加深了諾斯諾亞與他的聯繫,如果有想搶權的來到這裡,看到諾斯諾亞**師派遣學徒來當他的助手,會有什麼樣的想法呢?

他原還有點忐忑,怕諾斯諾亞點破這點小算盤——能夠混到這個份上,哪有智商不足的傢伙?專注於奧術的魔法呆子在費倫其他地區或許會有,但是潘尼可以肯定地說,在塞爾那樣的法師絕對活不到這麼長。

諾斯諾亞的爽快倒是有些出乎他的意料,或許是拿了他的手短,或許是看潘尼還算順眼,總之,他的一批學徒進入了薩班郡的領導班子。

這個坦加薩是其中的佼佼者,潘尼驚奇地發現這個學徒似乎什麼都懂,任何政務都處理得十分熟練,省去了潘尼大筆功夫。

這就讓法師重新考慮起了他導師的懷疑,感知敏銳如潘尼,從這個學徒身上感覺不到絲毫地異狀,然而這個學徒的能力卻讓他再次驚疑。

不過驚疑歸驚疑,有這樣一個人才幫他處理事情,他求之不得,也就顧不得什麼怪異。

他接過坦加薩手中的稅務表,看了幾眼,搖了搖頭:「今年的稅務減半。」

「減半?」坦加薩皺了皺眉。

「反正前任的遺產夠多。」潘尼聳了聳肩,安特倫茲的小金庫令他目瞪口呆,光是住宅之下,金幣就有六萬多枚,還不知道在法師塔內會有多少,不過既然送給了諾斯諾亞,他也不好討要。

這六萬個金幣,已經足夠應付相當長的一段時候了。

至於本地的糧食稅務,法師卻不太放在心上,他閱讀往年的稅務表,發現供養本地政府的軍隊,只需要全部稅務的三分之一,其餘的都被安特倫茲大人賣到海外賺了外快,他暫時卻是用不到,不如做個人情,收買一下民心。

雖然在這樣的國家,如此手段可能用處不大,不過潘尼認為做比不做好一些,反正他不缺錢。

而且有錢也花不出去。

「哦,大人,你真是慷慨。」

然後法師就收到了言不由衷的讚美。

坦加薩又搖了搖頭:「不過,民眾都是些盲目短視的存在,只需要一點蠅頭小利,就能夠輕易地收買到他們,但是更大的利益,就能讓他們輕易地忘掉原來受到的恩惠……所以……各位大人很少用這種方式收買人心。」

「這樣的勸諫聽起來可不是那麼令人愉快。」潘尼皺了皺眉:「不過還是這樣做吧,既然其他的大人不屑於這種做法,那麼我採用這個方式應該是有一定價值的。」

「好吧,既然這樣,那就如你所願……」這個學徒撇撇嘴,記錄了下來。

潘尼看著那個日記本,忽然想起來,在一段時間以前,做這個工作的人似乎是另一個人,那個高傲到近乎冷酷的女性紅袍。

不知為何,法師心裡頭卻對初到山區那段緊張的日子有了點懷念。

然而在這個國度,恐怕任何感情都不可能長久地延續下去,總有因為利益分道揚鑣的時候。

就如她在感知到危險將近的時候,會毫不猶疑地離開。

在外人眼裡,這似乎十分不近人情,更不符合道德觀念,不過法師心知女紅袍的做法在塞爾是多麼的道德——在講明一切之後離開,而不是無聲無息地遠去,更壞的情況還有——比如在死生關頭背叛。

這個極端的國度裡面,各種遮羞布都少有不被掀開的時候,道德和感情,都是相對廉價的東西。

或許也有異類。

但只是少數。

潘尼搖了搖頭,決定停止這種無用的追憶,簡單地處理完了政務,回到政府的豪宅,準備休息。

因為安特倫茲的後代中並沒有紅袍法師會的成員,因此自然就不可能有繼承到這些遺產的機會。

這也是紅袍法師會的規矩。

所以潘尼堂而皇之地入駐其中,沒有人能夠提出異議。

當然,這也是勝利者的權力。

他走進臥房,忽然注意到窗口有一片陰影,細細地探知一番,他臥倒在床上,嘆了口氣:「費蘭德林女士,你應該還記得薩諾芬那次不太愉快的事情……」

他這句話說了一半,就感到一股憤怒的氣息從窗台那邊射了過來,讓他一陣微微地心驚肉跳。

這才覺得自己的語氣似乎稍稍肆無忌憚了一些。

不過話已出口,卻已經不太容易收回,想到自己與對方已經差到一定程度的關係,再聯想到最近這個女人的詭異行動,潘尼覺得有必要把話說個清楚。

至少弄清楚她的意圖。

「所以我建議你,還是不要總出現在那種容易產生誤會的地方為好。」他打開了窗子,看到那個穿著黑袍的女子拄著長劍,站在窗台下不過半掌寬的房檐上。

這顯然是一種高難度的平衡動作,路旁的行人經過,如果不抬頭仔細看,恐怕會把她當成雕刻在窗台邊上的宗教風格塑像。

總之,看起來很詭異。

「我只要揮一下武器,你的腦袋就會從這裡滾下去。」她瞄了一眼法師,兜帽下露出了淡漠的目光:「掉在地上摔成幾瓣,就像一個爛西瓜。」

法師聳了聳肩,並沒有縮回腦袋:「那麼你為什麼還不動手?你站在這麼詭異的位置,難道不是來刺殺我的?」

她冷哼一聲,偏過了頭。

似乎不屑於回答這個問題。

不過這樣的態度卻讓法師覺得,對話可以繼續進行下去了。

「好吧,費蘭德林女士,實話說,我很困惑。」法師撓了撓頭,看來有些傻氣:「我不知道你為什麼會來這裡,我想我們相處的並不愉快,所以我對此深懷疑惑,希望你能夠給我一個解釋,這樣我也容易確定,應該拿什麼樣的態度對待你的存在,所以,你是來報仇的呢?還是有別的什麼目的?」

「白痴。」這個女人動了動嘴唇,低聲說道。

潘尼臉色一滯,暗暗無言,覺得這個女人有些不可理喻。

「西恩代理執政官大人。」蘭妮露看了法師幾眼,秀氣的眉尖挑了挑:「如果你的白痴病沒有過分地嚴重,我率領的軍隊似乎在你的管轄之下,而我,是希倫鎮的軍官。」

法師的表情頓時變得十分古怪,他遲疑了一陣子:「這個,費蘭德林女士,我想這並不值得認真,一個虛職而已,只要你願意……」

他暗想,以這個妞兒的身份,想要個官做,還不是對繆爾斯坦圖斯說一句話的功夫?

何況她的父親,也是大權在手的人物。

「不值得認真?哦,我確定你是真的有些白痴症狀了,西恩大人,一個陰險虛偽,狡詐狠毒紅袍法師,居然覺得權勢不值得認真對待。」蘭妮露的眉毛高高抬起,一臉傲慢的譏誚:「我是不是聽錯了。」

「呃……」收到了這個女人對自己的評價,潘尼覺得萬分的無語,不過看到她又表露出這樣傲慢譏誚的神情,心裡倒是變得輕鬆了不少。

對於這樣的評價潘尼委實無話可說,平心而論,這一段時日裡面,他的所作所為,搬弄權術,明槍暗箭,比塞爾裡面任何一個紅袍法師還要稱職。

因此他認為自己無權否定這種評價。

或許在影響到這個世界之前,他已經開始被這個世界影響。

這似乎也是必然的過程。

而他從進入紅袍法師學院開始,或許已經註定了如此的命運,或許沒有選擇的權力,但他依然感到慶幸,至少自己沒有夭折在那片暗無天日的地獄裡面。

「如果我是那麼容易靠著血統得到權勢,為什麼會到這個地方來?」蘭妮露譏誚地冷笑著:「好吧,西恩大人,現在我想說的都說完了,你準備怎麼辦?」

「……很好。」潘尼歪了歪頭,用一種神異的目光盯著這個女人:「你想擔任什麼職務?」

之所以擺出這樣一幅古怪的神情,是因為他忽然想起來,這一幕有些似曾相識。

無論因為什麼緣故,她曾經『非自願』地與自己發生過關係,現在,她對自己說明了對權勢的渴望。

這個橋段看起來確實相當爛俗,所以他皺起眉,看著這個女人。

她對於權勢的渴望,潘尼也是有所了解,因此他心裡覺得有一些不屑。

給她她想要的東西,緩和一下關係也好。

這也是一個不錯的解決方案。

而看她現在的態度,與自己對著乾的可能性不大。

他這樣想著,決定只要她開口,想要什麼樣的權力,只要自己能給的,就絕對不會吝嗇。

除卻詭異的脾氣,她也是一個優秀的戰士與軍官。

但是結果卻出乎他的意料。

潘尼的面頰火辣辣地一痛,臉被一股不小的力道打歪到一邊,蒼白的膚色頓時泛起了因為急速打擊產生的緋紅。

而那道身影已經跳躍下去,離開了窗口。

他感受著這一擊中傳遞過來的憤怒,十分錯愕。

……

居然把我當成了*子,這隻骯髒可恨的老鼠

她滿心怒火地走在薩班港的街道上,不斷地用斗篷摩挲著自己的右手,似乎覺得那隻手很髒,但是沾滿灰塵的斗篷去污能力明顯有待商榷,但是她並不介意,仿佛這種骯髒反而更為乾淨。

那樣的目光,那樣的表情,那樣的語氣……

想起法師說話時的神態,她就憤怒若狂,他把她當成了什麼東西?

一個骯髒卑鄙的男人,居然敢用那種態度對待自己?

她沒法讓自己不憤怒。

這股沸騰的怒火,甚至路人們都能清晰地察覺到,紛紛避開了這個罩著斗篷不斷擦手的怪人。

過了一陣兒,這股暴怒才稍有衰減,她找了一個陰暗的角落,靜靜地做著深呼吸。

「冷靜,蘭妮,一個骯髒的臭男人而已。」她這樣思考著:「既然要從他這裡獲取權勢,就應該表現得和一個普通軍官一樣……」

這也是她一開始的想法。

不過,她能夠將這種態度付諸實行麼?

這是一個很值得討論的問題。

從這一段時間的表現來看,只要和這個男人呆在一塊兒,情緒就會變得十分不穩定。

「一個男人。」她反覆地念叨著,開始回憶以前對待其他男人的態度,在往日,她與其他男人相處時,並沒有清晰地感受到性別造成的心理差異。

不過一旦和這個傢伙距離過近,她就明顯地感受到了心理上的不適。

「不能這樣下去。」她閉上眼睛,說服自己:「忘了那些事情,從今天開始,把他當成一個普通的男人。」

這樣大概彆扭的感覺就會降低許多吧。

不過當她回望那扇窗戶,心情又開始複雜起來。

她對他真正的態度又是什麼呢?

仔細想想,或許潘尼對他說那句話時,表情並沒有十分地明顯,但是每一個細節在她眼睛裡都幾百倍地放大了,因此可以清晰地察覺出其中的輕賤情緒。

為什麼自己會變得這麼敏感?

想來想去,蘭妮露也只能認為是自己心裏面過於厭憎這個傢伙,以至於變得如此。

這似乎能夠解釋得通。

蘭妮吐了口氣。

厭憎。

這就夠了。

只是一個不喜歡的上司而已。

「這個骯髒、卑鄙、討厭的老鼠」

她恨恨地想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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