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承周趕到花園憲兵隊的時候,陶階已經沒對嚴成用刑了。

嚴成堅決不承認,與軍統內應外合殺害嚴樹勛,受刑期間幾次昏了過去。

陶階拿他沒辦法,只好將他投入憲兵隊的水牢。

所謂的水牢,其實是一間半人高的地下室,地面有一尺來深的水,渾濁無比,走進去能聞到一股刺鼻的惡臭。

門關上後,裡面的人身子站不直。

人泡在水裡,不用多久,皮膚很快就會潰爛。

像嚴成這種身上已經有了傷口了,更是熬不了多久。

「陶主任,野崎隊長讓我來看一下,嚴成有沒有交代。」路承周看了一眼嚴成後,暗暗嘆息一聲。

在這個弱肉強食的年代,碰到陶階這樣的人,普通老百姓被他一口吞掉,連渣子都不會有。

「這個嚴成肯定是軍統的人,嘴特別緊,沒有受過專門訓練的人,根本不可能熬得住。」陶階馬上說。

他也很想拿下嚴成,然而,看上去瘦弱的嚴成,意志竟然這麼堅強。

嚴成的堅強不屈,打亂了陶階的計劃。

原本他以為,嚴成肯定受刑不過,會按照他的要求供述。

這樣,陶階就能將嚴家的關鍵人物,全部抓起來,將嚴家的家產充公。

此案由陶階負責,他就能上下其手,將嚴家的家產據為己有。

「野崎隊長很關心此案,留給你的時間不多了。」路承周提醒著說。

「放心,嚴成絕對逃不出我的手心。」陶階信誓旦旦地說。

「野崎隊長發話了,不得再對嚴成用刑。」路承周緩緩地說。

「不用刑?」陶階詫異地說。

他沒有明白野崎的意思,難道說,日本人知道了自己的用意?

「這是野崎隊長親口說的。」路承周說。

野崎之所以不讓陶階再用刑,是因為知道,嚴成之所以如此堅強,是他對嚴樹勛的忠誠。

嚴樹勛原本就是日本人的走狗,如果嚴成被誣陷為軍統,會讓人覺得兔盡狗烹。

像陶階這種行為,很容易讓人看出端倪。

就算日本人在海沽能一手摭天,但他們不想寒了其他漢奸的心。

路承周並不會與陶階分析,陶階用一千多元,加一輛小車,只能換到於錦世的屍體。

路承周回去的時候已經很晚了,他騎著自行車,迎著凜冽的寒風,感覺沒穿衣服似的。

如刀割般的寒風,從領子、袖口灌進來,整個人都麻木了。

「路君。」

在英租界的路口,路承周向日本憲兵出示自己的證件時,突然聽到有人喊自己。

聽到聲音,路承周就知道是中山良一。

「中山先生。」路承周連忙下車,將自行車架起來後,跺了跺腳,朝著中山良一小跑過去。

「天氣越來越冷了,還在外面工作?」中山良一坐在路邊臨時搭起的屋內,身前放著一個燒得很旺的火盆。

「沒辦法,野崎隊長吩咐,去了趟憲兵隊。」路承周朝中山良一敬了個禮後,搓著手,蹲到了火盆邊。

「真是辛苦了。」中山良一點了點頭。

大半夜的,路承周突然從外面回到英租界,他還真有點懷疑。

「為了大東亞聖戰,再辛苦也值得。」路承周謙遜地說。

雖然這些話,日本人都不相信,但就像皇帝的新裝,誰都不會點破。

「憲兵分隊與軍統交手,總不能占上風,你覺得有什麼原因嗎?」中山良一突然問。

金惕明向他彙報後,他也開始反思自己在憲兵分隊的工作。

球組三號、二號、一號,真的存在嗎?

當時調查球組時,路承周、陶階和胡然蔚都參與過。

中山良一與路承周認識快六年了,他對路承周的忠誠,還是相信的。

而胡然蔚和陶階,似乎也看不出毛病。

他懷疑所有人,但所有人似乎都沒有嫌疑。

「關明鵬之前帶回一個消息,憲兵分隊有軍統內線。如果真有這個人,我們的行動,必然會失敗。」路承周緩緩地說。

回答中山良一時,路承周一直在腦海里斟酌著詞語,要怎麼樣回答,才會讓中山良一滿意。

「根據事後的調查,關明鵬當時的身份已經暴露了。或許,這又是軍統的一個新的陰謀。」中山良一輕輕搖了搖頭。

「軍統的火柴,確實心思慎密,基本上不打無把握之仗。」路承周嘆息著說。

當著中山良一的面,表揚自己,路承周也覺得有些不好意思。

「火柴確實是個很難纏的對手,總有一天,我會親手抓到他!」中山良一鄭重其事地說。

「我相信,會有這麼一天的。」路承周附和著說。

「如果憲兵分隊有軍統內線,你覺得誰最有可能?」中山良一突然問。

路承周、陶階和胡然蔚,這三人當中,他最信任路承周。

憲兵分隊的很多行動,路承周都沒參與,他泄密的可能性也最小。

「這個怎麼好說呢。」路承周為難地說。

他很奇怪,中山良一問這樣的問題,似乎是懷疑憲兵分隊有軍統內線。

如果真是這樣的話,他倒很想把陶階推出來。

只是,以陶階目前的行為,就算誣陷,也很難成功。

要想坐實陶階「軍統內線」,必須有鐵一般的證據。

至少,要讓日本人深信不疑。

只要日本人相信陶階是軍統內線,陶階就必須是軍統的人。

「我們就當是朋友之間的一次私下談話,出了這個門,這些話就不承認的。」中山良一安撫著說。

讓路承周評價其他人,確實有些為難。

路承周對日本再忠誠,在有些事情上,也是不便評論的。

「如果有憲兵分隊還有軍統內線的話,此人一定隱藏得很深,說不定,那個最不像軍統內線的,就是真正的軍統內線。」路承周掏出煙,遞給中山良一一根後,沉吟著說。

「真正的內奸,一定很擅長偽裝。」中山良一深以為然。

「按照這個邏輯,我倒是覺得,我自己很像是軍統內線。」路承周給中山良一點上火後,突然笑著說。

「呵呵,路君,這個笑話很好聽。」中山良一吸了口煙後,哈哈大笑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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