儘管每次有同鄉提到八省行幫,吉雲飛都會跟著同仇敵愾一番,但身為前途無量的翰林院編修他早沒那些地域之見,一直覺得黃鐘音這個朋友可交,只是一直沒機會深交。見韓四想到了,不禁問:「志行,會館翻建前你有沒有找過永洸?」

「永洸是誰?」

「就是黃老爺。」

「哦,原來黃老爺的字是永洸,」韓秀峰反應過來,一臉不好意思地說:「正月里我是照著歷年入住會館的京官外官名冊挨個兒寫信化緣的,名冊上沒黃老爺的名字,我就沒給他寫信。後來要建鄉賢祠,去省館抄我們重慶府十四州縣散廳的進士名冊,才曉得黃老爺也是我們巴縣的進士。」

「說起來也怪我,忘了提醒你。」吉雲飛輕嘆口氣,又抬頭問:「長生,黃老爺住哪兒打聽到沒有?」

「打聽到了,黃老爺的家眷剛從老家過來,他在離菜市口不遠的繩匠胡同南頭路西租了個院子。」

「繩匠胡同?」

「嗯。」

「這個黃永洸,還真會選地方。繩匠胡同乃京城最有旺氣的街巷,今年各省鄉試主考官同考官繩匠胡同放得最多,此系地脈所管,街背南半截胡同次之,我所住的北半截胡同又次之。」吉雲飛感嘆了一番,旋即起身道:「長生,筆墨伺候。」

「好咧,您稍等。」

「志行,等會兒要來的兩位好友中有一位正好是黃老爺的同年,我寫兩封請帖,一封是中午的,一封是晚上的,勞煩你幫我跑一趟。要是黃老爺在家,就請他來吃捎午。要是不在,就把晚上那封交給他的家人,請他晚上過來宵夜。」

吉雲飛要宴請黃御史,正愁跟黃御史說不上話的韓秀峰是求之不得,連忙道:「談不上勞煩。」

……

吉雲飛寫好請帖,韓秀峰跑裡面去拿來一個錦盒。在去繩匠胡同的路上又花二兩銀子買了點禮物,以祝黃御史喬遷新居。

說起來也巧了,趕到黃家,敲門一問,黃御史正好在家。

把晚上的那封請帖收起來,把中午的那封請帖和名帖放進錦盒,連同路上買的禮物一併交給黃家人,在門口等了大約半柱香的功夫,黃家人微笑著走出來請他進去。

走進客廳,只見黃鐘音正坐在椅子上看吉雲飛請帖。

「晚生韓志行,給黃老爺請安。」韓秀峰連忙上前打了個千。

黃鐘音沒想到吉雲飛會請他去會館吃酒,更沒想到韓秀峰還備了一份賀禮,雖然賀禮不值幾個錢,但在他看來這是巴縣乃至重慶籍在京官員對他黃鐘音的一種認同,放下吉雲飛的信,笑道:「都是同鄉,韓老弟無需多禮。」

「黃老爺,說起來慚愧,前些日子晚生忙著修建會館,一直沒顧上給您接風,也一直沒顧上登門拜見。」

「韓老弟,再說這些就見外了,會館我又不是沒去過,曉得你有多忙,而且是為在京同鄉們忙,只是沒想到這麼快就建好了。」

「只是建差不多了,還有一些零碎活要收尾。」

黃鐘音一邊等家人去僱車,一邊感嘆道:「半年就能完工,這已經很快了。如果非要說慚愧,那慚愧的應該是我,身為重慶籍京官,這些年竟沒去過幾次會館。要不是上次一時間沒找到落腳的地方,都想不起去會館。要不是老弟今日登門,都不曉得會館已經翻建好了。」

「黃老爺不必自責。」

韓秀峰下意識回頭看看身後,一臉誠懇並帶著幾分尷尬地說:「俗話說家醜不可外揚,這兒沒外人,晚生也沒啥好顧忌的,這件事真不能怪黃老爺您。要不是八省客商,巴縣哪有今日之繁榮。何況許多八省客商已入巴縣籍,有的甚至已在巴縣繁衍了幾代,早就是巴縣人。可笑竟有那麼多井底之蛙,直至今日仍持地域之見,不只是可笑,而且可悲,可嘆!」

這番話說黃鐘音心坎上去了,他緊盯著韓秀峰問:「韓老弟就沒有地域之見?」

「有!」韓秀峰再次拱起手,意味深長地說:「晚生承蒙吉老爺、敖老爺、江老爺、王老爺等同鄉京官和顧老爺等老家士紳信賴,被委以會館首事之重任,自然要處處為我重慶十四州縣來京應試的舉人、來京覲見來京候補候選的官員及在京同鄉著想。只能想同鄉所想,急同鄉所急。至於其他地方的人,晚生愛莫能助。」

「原來是這樣的地域之見,哈哈哈,要得,要得!」

「讓黃老爺見笑了,其實其他地方的人晚生也不認得幾個。」

正說著,黃家僕人雇的車到了。

黃鐘音一想到今後能常去會館與同鄉把酒言歡,與在京同鄉敘鄉誼、聯鄉情,便情不自禁拉著韓秀峰一起上車。

一路說說笑笑,不知不覺就趕到了會館。

鑽出馬車一看,黃鐘音以為來錯了地方。余有福一直守在門口望風,先打千行禮,旋即扯著嗓子吼道:「湖廣道御史黃老爺駕到!」

吉雲飛繞過照壁,拱手笑道:「永洸兄,新館建得咋樣,是不是以為來錯了地方?」

「不怕博文老弟笑話,這……這真有些出乎意料。其實我早曉得會館在翻建,但咋也沒想到會建得如此氣派。」

「永洸兄裡面請,還有讓你更出乎意料的。」

「賢博文老弟請。」

黃鐘音跨過門口走進院子,剛繞過照壁,一個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面孔出現在眼前,正同另一位幾年前有過一面之緣的京官笑眯眯看著他。

「匯成,你咋也在!」

「難不成我丁匯成不是你們重慶人就不能來?」姓丁的文官指指吉雲飛,笑道:「博文剛才跟我們賣關子,說要來一位貴客,想破腦袋也沒想到是永洸兄你。一別數年,信也不給我寫一封,是不是飛黃騰達了,忘了我這個沒出息的同年?」

「說得好像你給我寫過信似的。」黃鐘音嘴上埋怨,心情卻不曉得多高興,拍拍同年的胳膊,旋即招呼道:「興澄兄,我們也好久沒見了,現而今在哪兒高就?」

「剛從山西的一個小縣卸任,七品芝麻官,跟永洸兄自然沒法兒比。」

「原來去山西做了一任縣太爺,三年清知縣,十萬雪花銀,一定要請客,不許跟我們這些連鍋都快揭不開的京官哭窮!」

Tip:拒接垃圾,只做精品。每一本書都經過挑選和審覈。
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