幫本地的烈女、節婦和烈婦請旌的事急不來,因為這不是知州大老爺能說了算的,要逐級呈報知府、道台、藩台、制台,再由制台衙門呈報禮部,再由禮部上奏皇上,要皇上恩准。

總之,這是急不來的事,也不是一件小事。而顧院長、王監生和余監生想請韓秀峰辦這件大事,就得先幫韓秀峰安撫陣亡的「青壯」親屬。他們再也顧不上衙門裡晦不晦氣,跟著韓秀峰迴衙門二堂吃了頓便飯,就去大堂跟潘二一道善後。

有他們這三位德高望重的鄉紳出面,事情果然好辦得多。

那些前來收屍的潑皮親屬一進衙門就抱著屍體嚎啕大哭,他們好生勸慰,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勸得那些潑皮的親屬不但不敢胡攪蠻纏,反倒在他們帶領下來二堂跪謝,搞得韓秀峰很不自在。

看著那些潑皮的親屬千恩萬謝樣子,再想到上午幫張大膽寫的那封公文,許樂群心裡突然有些發毛。在韓秀峰面前不敢再跟之前那樣擺出一副文人雅士的架勢,甚至不敢再坐,就這麼跟胥吏似的站在一邊。

「許先生,坐呀!」

「韓老爺,晚生坐了一上午,坐著難受,還是站著舒服些。」

韓秀峰看完最後一份筆錄,抬頭笑道:「既然你非要站那就站著吧,不過正事可不能搞忘了,十幾船功鹽就在城隍廟河邊,你的老東家啥時候過來把鹽運走?」

許樂群現在最怕眼前這位年輕的巡檢笑,因為這位年輕的巡檢真是個笑面虎,都說把人家賣了,人家還幫著數錢。他是讓人家死了一個人,人家還要反過來感激他。提到功鹽許樂群更害怕,因為本應該上午就有消息,可等到這會兒也沒人來報信。

他定定心神,故作鎮定地說:「韓老爺,晚生那個家人不曉得跑哪兒去了,上午又忙著給張老爺幫閒,一直沒顧上託人給鮑老爺捎信,要不晚生親自走一趟。」

韓秀峰笑問道:「去富安找鮑老爺?」

「只能這樣了,晚生要是不去,鮑老爺哪曉得私鹽已經被韓老爺您查獲了?」君子不立於危牆,許樂群越想心裡越沒底,覺得此地不可久留。

韓秀峰豈能讓他溜之大吉,笑道:「這點事哪用得著許先生親自跑,寫封信差人送去便是。」

「韓老爺,這可是上萬兩銀子的大買賣,晚生還是親自走一趟吧。」

正說著,外面傳來一陣腳步聲。

算算時間張二少爺也應該到了,韓秀峰起身走出二堂,只見張光成和李秀才戴著幾個衙役迎面而來,衙役還押著兩個帶著木枷的大漢,其中一個腿上有傷,走路一瘸一拐。

「韓老爺,讓你久等了!」張光成拱手笑道。

「張兄,你不是來押解人犯嗎,這兩個咋回事?」韓秀峰探頭看看他身後的兩個戴著木枷的漢子,想想又喃喃地說:「這兩個人看著有些眼熟,秀峰好像在哪兒見過。」

「不但韓老爺您見過,韓老爺您身後的這位先生也一定見過。」張光成看看已經嚇懵了的許樂群,又回頭看著兩個剛押來的人犯道:「據我所知,他們在韓老爺您門口賣過好幾天花生,不曉得韓老爺您有沒有買過。」

「我說咋這麼眼熟呢,可是賣花生也不犯法,張兄,你葫蘆里到底賣的啥藥?」

「李先生,他們的底細你最清楚,你告訴韓老爺。」

「遵命。」李秀才先拱手作了一揖,隨即看著雙腿嚇得瑟瑟發抖的許樂群,得意地笑道:「稟韓老爺,這兩個賊匪一個是淮北人,姓丁,叫丁大勇;一個是安徽亳州人,姓關,叫關來福,練過幾年,擅使大刀,人送綽號關大刀。這兩人都有案底,都是朝廷通緝的要犯,也都是富安場鮑老爺家的護院!」

「居然有這樣的事!」韓秀峰「大吃一驚」,下意識回頭問:「許先生,你認不認得這兩個人,到底怎麼回事?」

看著丁大勇和關來福身上的血跡,許樂群意識到那二十六船鹽出事了。他追悔莫及,暗想千算萬算竟然把李秀才給算漏了,面對著韓秀峰的反問不曉得該如何作答。

「許先生,這兩個可是逃犯,窩藏逃犯可不是一件小事!你到底認不認得這兩個人,這兩個人到底是不是鮑老爺家的護院?」

「韓老爺,這兩個何止是逃犯,他們不但背著好幾條人命,還夥同儀真的江長余等賊匪販運私鹽。被我們團團圍住之後竟狗急跳牆負隅頑抗,五個衙役死在他們手裡,傷在他們手裡的衙役和青壯更多!」

「張兄,李先生,這麼說你們也查獲一批私鹽?」韓秀峰故作驚詫地問。

「嗯,在鍾家莊南邊的河汊里查獲的。」

許樂群不相信韓秀峰對此一無所知,再想到事已至此實在沒法兒開脫,竟哈哈笑道:「好一個螳螂捕蟬黃雀在後,韓老爺,許某佩服!」

不等韓秀峰開口,張光成便厲喝道:「大堂之上,豈能容你猖狂。來人,把他拿下!」

「是!」州衙的捕快應了一聲,一擁而上,把許樂群摁跪下來,戴上手銬和木枷。

「誤會,張兄,這一定是誤會。」

「韓老爺,這真不是誤會。」

「可是……」

「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韓老爺,要不換個地方,容光成一一道來。」

「好吧,張兄裡面請。」韓秀峰陪張光成走到二堂門口,又回頭道:「你們幾個給本官聽著,這兒是巡檢司衙門,一切沒搞清楚之前許先生依然是本官的朋友,都給本官對許先生客氣點,誰要是敢對許先生動手動腳,可別怪本官不給張少爺面子!」

「韓老爺放心,他可是重犯,小的可不敢動手動腳。」

「少爺,我在這兒看著呢。」潘二裝出一副很關心的樣子,蹲下身扶著木枷道:「許先生,別擔心,有我家少爺在,您不會有事的。」

販運私鹽本就是提著腦袋的買賣,何況已經被人贓俱獲,許樂群反而沒之前那麼怕了,笑看著潘二道:「是嗎,看樣子許某隻能指望韓老爺搭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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