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一章 郭大人的交代(二)

說到郭沛霖過幾天要去各鹽場巡察,潘二起身去昨晚住的西廂房裡取來一個冊子,苦笑道:「四哥,郭大人不但要為你這邊招兵買馬籌糧餉,一樣要幫朝廷籌餉。朝廷不是新開了捐納事例嗎,地方上要勸捐濟餉,鹽場一樣要。」

韓秀峰對此並不意外,畢竟鹽場那麼大,那麼多人,肯定會有一些家境殷實的想捐頂帶甚至捐官。但接過小冊子翻了翻,竟有股大開眼界之感。

考不上功名的想捐個監生的出身,五十四兩,並且可兩折捐。如果想一體鄉試就得把五十四兩補足,變成「十成監生」;「十成監生」想捐貢生,七十二兩;

「十成監生」和「十成貢生」想捐從九品職銜只需四十兩,捐縣丞、鹽大使或鹽知事銜一百兩;在任知縣捐同知銜五百一十九兩,候補知縣捐同知銜六百三十四兩……

捐武監生只需四兩銀子,不過想再捐把總銜得把另外八成補上,交足二十兩變成「十成武監生」,再捐六十兩才能捐到把總銜,把總以上跟文官一樣以此類推。

此外,文官可捐花翎,武官可捐藍翎,文官武官均可以捐加級、記錄和各種封典,被革職的文武官員可捐開復……總之,應有盡有,想捐啥可對號入座,一目了然。

韓秀峰怎麼也沒想到朝廷為籌餉,居然編纂刊印出各種捐納名目如此詳細的清冊,不禁笑問道:「郭大人是不是想讓營里的兄弟能捐的都捐點,想讓我起個頭?」

潘二苦著臉道:「四哥,郭大人這也是沒辦法,鹽務你是曉得的,要是連這差事都辦不好,他真沒法兒跟聖上交差。」

「這倒是,聖上讓他署理運司,他不能一點作為也沒有,」韓秀峰輕嘆口氣,好奇地問:「長生,你捐了沒?」

潘二尷尬地說:「四哥,我跟你沒法兒比,我雖然有差事但只是個候補鹽運司經歷,不好捐加級記錄,再捐頂帶除了好聽點又沒啥用,乾脆花兩百兩幫我婆娘捐了敕命孺人的封典。」

「你還真會捐,這個封典捐的好,你婆娘曉得了一定會很高興。」

「四哥,你也給嫂子捐個唄,你現而今是從五品,你要是幫嫂子捐就不是敕命,而是誥命。」

「誥命那也是宜人,又不是誥命夫人。不過你說得對,這兩年委屈她了,甚至不曉得還要委屈她多久,我回不了家,顧不上她和娃,只能給她個體面。」想到遠在巴縣老家的琴兒,韓秀峰心裡一酸,下意識翻起小冊子想看看捐一個誥命宜人的封典要多少銀子。

「別翻了,我幫你看過,幫嫂子捐封典只要五百兩。」潘二笑了笑,接著道:「四哥,你雖然不是正印官但也差不了太多,不曉得有多少人眼紅。現而今天下又不太平,官又那麼難做,有些事不得不防,最好早做點準備。」

韓秀峰豈能聽不出他的言外之意,低聲問:「你是說我該捐加級,捐記錄?」

潘二回頭看看身後,深以為然地說:「四哥,別人不曉得你是曉得的,朝廷對有守土之責的文官和帶兵打仗的武官多苛刻!真是只許打勝仗不許打敗仗,哪怕你打了一百場勝仗,只要有一仗敗了都會被彈劾,都會被究辦。你又不是沒銀子,為啥不捐加級,不捐記錄呢?而且這既是為你自個兒,也是在幫郭大人。」

韓秀峰覺得他的話有一定道理,笑問道:「你覺得加幾級,記錄幾次合適?」

「自然是越多越好,不過捐加級可不便宜,捐加一級要五百兩,捐一次記錄要一百二十五兩。到底捐加幾級,記錄幾次,還是你自個兒拿主意吧。」

「那就加五級記錄兩次吧,」韓秀峰放下小冊子,端起碗筷道:「花翎不是也可以捐嗎,幫我也捐上!郭大人待我不薄,他的事就是我的事,可營里這些兄弟都沒啥錢,我只能多捐點。」

潘二一愣,隨即盤算道:「加五級記錄兩次,就是兩千七百五十兩,花翎一千兩,再加上幫嫂子捐誥命,全捐下來要四千兩百五十兩。四哥,這可不是一筆小錢,你得想好了!」

「銀子賺來不就是花的嗎,四千兩百五十兩就四千兩百五十兩,等會兒我讓韓博給你銀票。」韓秀峰握著筷子揮了揮,想想又禁不住笑道:「何況這銀子也沒白花,再有往來公文我就可以寫上『欽賜從五品頂帶賞戴花翎特授兩淮鹽運司副使加五級記錄兩次韓』了,這官名多長,唬也能把人給唬住,哈哈哈哈!」

「這倒是,這官名又長又威風。」看著韓秀峰意氣風發的樣子,潘二又感嘆道:「四哥,郭通讓我們喊你四爺,那會兒我們還以為這麼喊聽上去親熱,外人一聽見就曉得郭大人把你當自個兒人。直到聖上降下諭旨,才曉得我們還沒去泰州,還沒見著郭大人,郭大人就已經上摺子保舉你了。」

「可這跟喊不喊我四爺有啥關係。」

「有啊,你想想,運司衙門郭大人最大,然後是從四品的孫運同和正五品的楊監掣,再然後就是四哥你了,你不就是運司衙門的四爺嗎?」

「還真是,除了郭大人,孫家淦和泰壩監掣,整個運司衙門沒比我更大的官了,哈哈哈。」韓秀峰喝了一口粥,又好奇地問:「對了,我們守住了萬福橋,韓大使功不可沒,郭大人有沒有說要提攜?」

「郭大人以前不曉得韓大使跟我們是同鄉,直到你去泰州才曉得的。郭大人本打算調孫運同去署理通州分司,打算提攜韓大使做運判,去東台接替孫運同署理泰州分司,畢竟韓大使早就捐過從六品頂帶。後來想想又覺得讓韓大使做場官更好,郭大人說場官跟知縣一樣是親民之官,如果他不再做運司了,無論在招募民壯還是在錢糧上韓大使還能幫上忙。」

「縣官不如現管?」

「就是這個意思。」

「對我們是有好處,可這麼一來韓大使不就受委屈了?」韓秀峰喃喃地說。

「四哥,郭大人不會委屈韓大使的。郭大人說了,運判照升補,同時署理安豐場。淮中淮南二十幾場,安豐場雖不是最大的,但灶戶鹽丁和民戶應該是最多的,安豐場鹽課司大使這缺也是二十幾場中最肥的。」

「這就好,不然我真法兒跟韓大使解釋。」

二人邊吃邊聊,又聊到了前兩任兩淮鹽運使、前任揚州知府和前任甘泉、儀真、江都知縣。潘二乾脆再次站起身,去房裡取來一疊從運司衙門帶來的京報和邸鈔,韓秀峰正準備看,顧院長和王千里到了。

「韓老爺,看什麼呢?」

「看京報,正想看看朝廷打算咋收拾劉良駒和但明倫他們呢。」

王千里敲詐過那幾個犯官一大筆錢財,也很想知道那幾個犯官會落個什麼下場,禁不住拿起京報道:「韓老爺,您接著吃,我給您念。」

「也好。」

韓秀峰話音剛落,顧院長竟感嘆道:「京報和邸鈔可是好東西,我還是七八年前在揚州時見過一次。韓老爺,我顧欣城昨天能得皇上賞賜,今天又能見著這京報和邸鈔,全是占您的光,托您的福!」

「顧院長,您老這是說哪裡話,我們是自個兒人好不好。坐,快請坐。」

「好,大恩不言謝,什麼也不說了。」顧院長坐到韓秀峰身邊,又回頭道:「千里,趕緊念啊!」

「哦,這就念。」王千里翻到涉及劉良駒等人的那一張,抑揚頓挫地念道:「諭內閣、琦善等奏,查訪揚州失守文武員弁下落一摺。前因逆匪東竄,揚州防堵,最為吃緊。特令漕運總督楊殿邦,督同前任兩淮鹽運使但明倫、兩淮鹽運使劉良駒,辦理防堵。乃賊匪竄入揚城。楊殿邦輒先期退至上游。但明倫、劉良駒、及揚州府知府張廷瑞等,至今杳無下落,實屬罪無可逭。楊殿邦、但明倫、劉良駒、張廷瑞並甘泉縣知縣梁園棣,均著革職,交刑部分別定擬罪名具奏。」

「這份早了,有沒有近期的?」韓秀峰下意識問。

「有,還有一份。」王千里抬頭看了一眼,又捧著一份邸鈔念道:「江南河道總督楊以增奏,查揚州附近州縣各官,似與賊匪不相為仇,揚州一帶,閭閻門戶上,俱貼順字。民心不固,皆地方庸吏作俑。此等不肖官員,任伊依違尸祿,皆朕無知人之明,不知督撫大吏知愧否。汝若照例委查,曲為掩飾。惑於積陰功之說,不知此等人正不足惜。若曲護之。則彼之效死勿去者,何由伸憤。辦此等事,失於仁,正是無陰功也……」

剛獲封賞的顧院長覺得當今皇上是最好的皇上,聽到這兒竟緊攥著拳頭痛心疾首地說:「韓老爺,一聽這聖諭就曉得皇上的心被這幫貪生怕死之輩給傷透了,不然絕不會說出朕無知人之明這話!」

不等韓秀峰開口,覺得劉良駒、但明倫和張廷瑞他們早死早好,死了就不用再擔心被報復的王千里就脫口而出道:「這幫貪生怕死之輩實屬罪無可逭,該殺!不殺天理難容!」

韓秀峰強忍著笑道:「對,該殺,該明正典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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