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二章 余有福回來了!

巴縣城三面環水,霧大,陰雨重,濕氣也重。

難得遇到個晴天,琴兒趕緊關上院門,在院子裡系滿晾衣繩,把床單被褥、箱子裡的衣裳和這一年來人家送的綢緞等禮物全捧出來晾曬。

么妹兒抱著剛去隔壁喂好奶的狗蛋,坐在堂屋門口一邊搖晃著一邊哄逗道:「我們不叫狗蛋是吧,狗蛋多難聽!你叫韓仕暢,你爹叫韓秀峰,你爹在外面做官,你是我們韓家的頭一個官少爺,等長大了我們仕暢要去念書,要去考功名跟你爹一樣做官,還要娶個官小姐……」

正在拍打被褥的琴兒噗嗤笑道:「娶官小姐,么妹兒,你想得真遠!」

「嫂子,這不算遠,別看仕暢還小,可時間過起來可快了,一轉眼就長大了,我家仕暢是正兒八經的官少爺,娶自然要娶個門當戶對的官小姐,難道我說錯了?」

「沒錯,到時候你就是官少爺和官小姐的姑奶奶。」琴兒放下雞毛撣子,坐到她身邊又拿起絨布擦拭起木匣子裡那一堆長命鎖。

這全是娃滿月那天人家送的,每個長命鎖上都繫著一根紅布條,狗蛋他外公生怕忘了,用筆在每根布條上註明到底是誰家送的。

再過一年半么妹兒就要出閣,想著嫁人不能沒點嫁妝,摟著娃羨慕地說:「這麼多,仕暢戴的過來嗎?」

琴兒豈能不曉得她在想啥,把剛擦拭好的一個長命鎖放到一邊,調侃道:「這還沒嫁人呢,就想著生娃,你害不害羞!」

么妹兒連忙道:「誰想著生娃了,我才不嫁人呢。」

「就曉得嘴硬!」琴兒笑罵了一句,隨即嘆道:「你哥去那麼遠的地方做官,也不曉得啥時候能回來,都說長兄如父、長嫂如母,你的婚事我自然要幫著張羅。別說長命鎖,連嫁妝都幫你準備好了。」

「是嗎,」院子裡又沒外人,么妹兒沒啥不好意思的,禁不住笑問道:「嫂子,你到底準備了啥?」

「該有的全有,你到時候就曉得了。」琴兒想想又指著正在晾曬的那一堆禮物道:「別看收人情風光,可這人情是有來有往的,不能我家有事收人家的東西,人家有事我們卻不去,所以這些東西跟存在我們這兒差不多。」

「這我曉得,要是張家有事就把李家送來的東西送去,不然你爹也不會在上面做記號。」

「我爹是擔心弄混了。」

提起段吉慶,么妹兒好奇地問:「嫂子,你爹這些天到底在忙啥,神神叨叨的,說是有好事,到底啥好事他又不說。」

「我哪兒曉得,」琴兒也覺得自從那個山西票號的掌柜來過之後,老爺子變得有些反常,衙門的差事明明早辭了,可現在竟三天兩頭往衙門跑,昨天還去了趟江北,去找劉舉人。

「柱子也不曉得在忙啥。」么妹兒想想又嘀咕道。

琴兒放下絨布,托著下巴道:「昨天聽我娘說,四哥在京城結識的那位吳道台和張先生,從成都來我們巴縣了,好像住在湖廣會館。我爹去求見過好幾次,卻一次也能沒見著。」

「嫂子,邊茶買賣不就是靠那位吳道台和張先生關照嗎,咋會連面都見不上?」

「估計人家是忙吧。」

……

姑嫂倆正說著,外面傳來段徐氏的喊聲。

琴兒急忙起身去開門,沒想到段徐氏一進門就激動地說:「琴兒,你弟的親事定下來了,你曉不曉得是誰家閨女。」

弟弟念書念瓜了,整個一書呆子,琴兒從未奢望過弟弟能娶上個好女子,但還是忍不住問:「誰家閨女?」

「劉家五小姐,就是江北廳劉舉人劉老爺的妹妹!」

劉家五小姐琴兒不光聽說過,而且有一次去廟裡上香還遇到過,不光有點胖好像比她還大一歲,但不管咋說那也是大戶人家的千金,琴兒覺得不可思議,將信將疑地問:「娘,你沒開玩笑吧?」

「這可不是一件小事,你說我敢開這玩笑嗎?」兒子的親事總算有了著落,段徐氏是真高興,從么妹兒手裡抱過小外孫,眉飛色舞地說:「要是擱以前,肯定是門不當戶不對,我們是真高攀不上。但現而今不是以前,狗蛋他爹不但跟劉舉人以兄弟相稱,而且做上了大官,身份比劉舉人都要尊貴,所以人家不但願意跟我們交好,還願意跟我們結親!」

「四哥做的是巡檢,巡檢算啥子大官?」琴兒被搞得哭笑不得。

段徐氏意識到說漏了嘴,連忙道:「狗蛋他爹的官做得大不大擱一邊,就這門親事他劉家也沒吃虧。你想想,你弟雖……雖沒人家精明,但換句話說就是安分守己,誰家閨女不想嫁個安分守己、老實本分的後生?」

「可是劉家五小姐比我弟大好幾歲!」

「女大三抱金磚,大幾歲有啥不好的。這麼說吧,劉家五小姐要是嫁到別人家,我是說那種門當戶對的,嫁過去只能做小媳婦。嫁我家來就不一樣了,她就是少奶奶,一進門就能當家!」

琴兒忍俊不禁地說:「這倒是。」

「再說這親事不是我們上趕著求人家的,是劉老爺先跟你爹提出來的!」段徐氏親了親外孫的小臉蛋,又興高采烈地說:「連你都曉得劉家五小姐年紀不小了,她又跟么妹兒一要給她爹守孝,要等兩三年才能出閣,到時候就成老姑娘了,除了我家誰家願意等?」

「娘,聽您一說這親事還真合適。」

「當然合適,不過話又說回來,這全是占狗蛋他爹的光,我們可不能沒良心,做人可不能忘本。」

娃他爹確實跟江北廳劉舉人有交情,琴兒沒往別處想,正準備起身去把被褥翻過來曬,外面又傳來一陣敲門聲,緊接著是段吉慶和關班頭的聲音。

「琴兒,快開門,你余叔回來了!」

「哪個余叔?」琴兒下意識問。

「我,余有福!」

琴兒打開門一看,果然是余有福,想到他應該是在娃他爹那兒當差,禁不住踮起腳往他身後望去,然而跟他一道來的只有一個十六七歲的後生,並沒有見到日思夜想的娃他爹。正渾渾噩噩,段吉慶走進院子,掀起一床擋住去路的被子道:「琴兒,志行不但讓你余叔給家捎了信,還給家捎了錢!」

「余叔,你回來了,狗蛋他爹咋沒回來?」琴兒噙著淚問。

就這麼扔下四娃子他們幾個獨自回來,余有福這一路上本就很歉疚,被琴兒這一問心裡更不是滋味兒,一臉尷尬地說:「琴兒,四娃子公務繁忙實在回不來,曉得你擔心他,給家捎信又沒在京城時方便,所以……所以就打發我先回來了。」

韓秀峰到底因為什麼讓他先回來的,從朝天門碼頭到這兒的一路上,余有福已經跟段吉慶、關捕頭和柱子說過,他不但無顏面對琴兒,一樣無顏面對段吉慶和關班頭,畢竟太平賊匪到底打到了哪兒,泰州究竟有沒有失陷,四娃子這會兒到底是死是活,一直忙著趕路的他全不曉得。

他更不曉得的是,段吉慶的消息遠比他靈通,看著他尷尬無比的樣子,禁不住笑道:「有福,志行沒事,用不著你擔心,還是先辦正事吧。」

「段經承,四娃子真沒事?」余有福急切地問。

關班頭一樣曉得內情,笑看著他催促道:「段經承的話你都不信,別磨蹭了,先說正事。」

「哦,」余有福回頭看看一臉茫然的琴兒,從褡褳里取出兩封家信交給段吉慶,隨即轉身道:「段經承,關班頭,這位是張士衡張少爺,他爹叫張德堅,在我們四川鹽茶道吳道台那兒效力,四娃子和潘二、大頭往家捎的匯票,全放在張少爺身上。」

段吉慶上午光忙著安頓角斜場鹽課司大使韓宸的家眷,只曉得四娃子從江蘇捎回了錢,卻不曉得捎回了多少,不曉得匯票放在這個年輕人身上,更不曉得這個年輕人竟是張先生的兒子。

想到他爹前段時間正好隨吳道台來了巴縣,段吉慶激動地說:「原來是張少爺,失敬失敬。」

張士衡可不敢在他們面前擺少爺譜,何況他實在算不上什麼少爺,急忙躬身作揖:「士衡拜見段老爺,拜見嬸娘。」

琴兒一楞,下意識問:「你喊我嬸娘?」

「沒喊錯,他就應該喊你嬸娘,」余有福連忙解釋起韓秀峰把張士衡從儀真帶到海安,再讓張士衡跟他一道來四川的經過。

琴兒反應過來,正琢磨著要不要給眼前這個晚輩點見面禮,張士衡竟轉過身去,背對著眾人解開衣裳,從貼身的內袋中取出兩張「日升昌」揚州分號開具的匯票,當著余有福面恭恭敬敬地交給段吉慶。

段吉慶接過帶著餘溫的匯票,看著上面寫的金額,頓時大吃一驚,隨即欣喜若狂。相比娃他爹給家捎了多少錢,琴兒更想曉得信里都說了啥,禁不住提醒道:「爹,還是先看看狗蛋他爹的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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