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八十七章 爹不親娘不愛

佟春剛來兩天就要告病,丟得是滿人的臉,永祥氣得牙痒痒,真想把他綁送去靜海效力。可想到一將無能累死三軍,強留下來就是個禍害,只能強忍著憤怒來幫著跟韓秀峰求情。

韓秀峰早料到佟春在河營呆不了幾天,放下皇上賞賜的兵書,抬頭道:「既然他想走,我們也不好強留。只是他剛從營里支了一百八十兩銀子,要是就這麼告病回京,陳崇砥會怎麼想,楊德彪、袁大頭和關鵬程又會怎麼想,你我又怎麼跟吳大人甚至皇上交代?」

永祥剛顧著生氣差點忘了這件事,急忙道:「韓老爺放心,卑職去跟他說,想走可以,從營里支的銀子得一兩不少地還回來!」

「只能這樣了,再就是這件事你我知道就行,萬萬不能傳出去,不然會動搖軍心的。」

「卑職明白。」

「去吧。」

「謝韓老爺。」

都說家醜不可外揚,可現而今丟人是真丟大了,永祥越想越窩火,責令守在外頭等消息的佟春趕緊把之前預支的銀子還給陳崇砥,便陰沉著臉回到租住的小院兒,把念過幾年書的二弟永吉叫進書房。

「大哥,怎麼了,誰惹您不高興了?」

「除了佟春那個混帳東西還能有誰!」永祥俯身打開箱子,從箱子裡取出密折匣子,一邊指著桌上的筆墨紙硯,一邊冷冷地說:「幫哥擬一份摺子,奏稟皇上署理協辦守備佟春貪生怕死,擔心被選派去靜海效力,借告病臨陣退縮。要是強留不但有損我八旗臉面也會動搖軍心,只能……只能讓他回京!」

永吉大吃一驚:「大哥,他這才到任幾天就想走?」

「所以說他把我們八旗的臉全給丟盡了,」永祥撫摸著密折匣,想想又說道:「不能光報憂不報喜,幫哥奏稟皇上,就說陳崇砥也是個實心辦差的,為籌錢糧軍資四處奔波,風裡來雨里去,有時候忙得連飯都顧不上吃。」

想到上次的奏報,永吉忍不住問:「韓老爺的事呢?」

「韓老爺的事也得稟報,就說韓老爺每天忙於營務,只要有點空就沐浴更衣看皇上賞賜的兵書。妻兒老小還沒到就已經搬出了衙署,把二堂騰出來給陳崇砥等人辦理營務,內宅騰出來作庫房。」

永祥頓了頓,接著道:「營務也要奏稟,稟報皇上棄用的那些衙署兵營變價發賣了一萬八千餘兩,但營里的開銷更大,報銷從上海採辦的洋槍火藥和鉛子就用去六千四百兩,大後天一早,頭一批三百八十名兵勇就要入營,號帽號褂和砍刀長矛等全得置辦,兵勇入營後的吃喝拉撒睡全得照應到。再就是正在靜海效力的那三百多官兵,如有傷亡就得撫恤,得留三五千兩作燒埋撫恤之用……」

密折不是進士老爺們寫得那種富麗堂皇的奏摺,永吉雖然只念過五年書,但幫著寫了幾次已寫出了點門道,就這麼按出京時請教到的「奴才永祥躬請聖安」等格式,認認真真地草擬起來。

俗話說長兄如父,永祥打小就得出去當差賺錢貼補家用,不像兩個弟弟可以去八旗都統衙門的官學念書,就這麼跟拉家常似的邊說邊羨慕地看著永吉寫。

等永吉草擬好給他念了一遍,確認無誤,又讓永吉重新謄寫,等墨跡乾了才掏出官印在落款處蓋上,疊好放進密折匣用小鎖鎖上。

永吉很清楚哥哥不方便去城裡的驛站,接過匣子問:「大哥,還是跟上次一樣六百里加急?」

「嗯,還跟上次一樣。」永祥從另一個匣子裡取出一份兵部勘合,遞給他道:「出去時記得包好,人家要是問起來就說進城買點東西。」

「大哥放心,我不會讓人看出破綻的。」

「曉得就好。」

……

固安距京城僅百里,不管發的是不是六百里加急,最慢兩天便能到。

時間過得飛快,轉眼間兩天就過去了,趙家莊、翟村、百堤和賀家營等莊鎮離河廳衙門所在的祖家場有點遠,那些莊鎮的士紳擔心耽誤韓老爺的事,提前一天領著各自村莊的子弟趕到了祖家場。

儘管兵營早準備好了,但考慮到入營是件大事,陳崇砥提議先不急,士紳們乾脆住進村裡的客棧,讓他們帶來的那些子弟去村裡百姓家借宿。

一下子來百十人,村裡頓時熱鬧起來。

身為東道主,韓秀峰只能讓陳崇砥提前辦了一桌酒席,就在他和永祥在河廳大堂宴請遠道而來的士紳之時,聽了一下午戲的咸豐取出鑰匙,打開奏事處太監送來的一堆密折匣,取出文武官員們的密折批閱起來。

年前才授正黃旗蒙古副都統署理蜜輿使兼正紅旗護軍都統,前幾天又授御前侍衛、遷工部侍郎的肅順,雖不是軍機大臣但比彭蘊章等軍機大臣聖眷更濃,跟往常一樣守在一邊伺候。

他正尋思天色不早了,是不是讓太監提醒皇上早點歇息,咸豐突然扔下筆恨恨地說:「真是個不爭氣的奴才,他的良心被狗吃了,這才到任兩天就藉口回京養病!」

肅順嚇一跳,急忙躬身道:「皇上息怒,皇上息怒,皇上您一定要保重龍體啊!」

「保重保重,要是個個都像這混帳東西一樣,朕非得被這幫不爭氣的奴才給活活氣死!」

「皇上,誰惹您生這麼大氣,奴才這就把他拿來……」

不等肅順說完,咸豐就舉著永祥的摺子咬牙切齒地說:「就是前些天八旗都統衙門保舉、阿靈阿帶領引見的那個佟春,這才到任幾天,聽說韓四要選派官兵輪流去靜海效力,竟裝病臨陣畏縮!本以為他可堪大用,沒曾想竟也是個貪生怕死之輩,氣死朕了,難不成朕真無識人之明!」

肅順反應過來,連忙道:「皇上息怒,皇上,以奴才之見這也不是什麼壞事。他這會兒臨陣畏縮總比將來臨陣脫逃強,不然就真成一將無能累死三軍了。」

想到肅順沒少恨鐵不成鋼地罵那些奴才混蛋,再想到像佟春這樣的混蛋多到數不勝數,咸豐無奈地放下摺子:「傳旨,協辦守備佟春,深受皇恩卻不思報效朝廷,革職,永不敘用!」

在一邊伺候的太監急忙道:「嗻!」

肅順躬身道:「皇上仁厚。」

咸豐心想不仁厚還能怎麼樣,總不能真砍了那個不爭氣奴才的頭,真要是將佟春明正典刑,那要砍的腦袋多了。比如去年將揚州拱手相讓給長毛的前漕運總督楊殿邦、前兩淮鹽運使但明倫、劉良駒,罪不可恕,可查辦到最後只是革職發新疆充當苦差了事。

更讓人忍無可忍的是,前幾天兩江總督怡良竟上摺子奏請暫留楊殿邦等人戴罪自效,讓他們或去清江浦辦理防堵,或留仙女廟委辦捐務。氣得他下旨痛罵了一番,並著即行發遣。

糟心事太多,咸豐深吸口氣換了個話題:「朕命韓四整飭河營是為拱衛京畿,但河營不同於直隸各鎮,明面上要歸直隸節制,卻又要聽兵部乃至工部的。說起來有那麼多上司,可事實上是爹不親娘不疼,不提糧餉倒也罷,一提到糧餉那些個衙門便會相互推諉,遇上事韓四和永祥都不知道該去求哪個衙門。

雨亭,你現而今既是御前侍衛,也是工部侍郎,更是朕的蜜輿使,乾脆把河營一併管起來。得空去一趟固安,看看韓四和永祥的兵練得怎樣。要是練得尚可,就費點心幫他們了卻掉錢糧不敷等後顧之憂。」

想到要不是長毛如入無人之境,一路殺到了靜海,皇上早就出京辦那件早該辦的大事。而北犯至靜海的那些個長毛,已如強弩之末,被圍殲是早晚的事,肅順猛然意識到得為皇上出京做準備了。加之京里的八旗子弟不爭氣,他身為肩負天子安危之責的御前侍衛兼護軍統領,自然希望能統領一支精兵,連忙躬身道:「奴才遵旨,要不奴才明兒一早就去。」

「明兒就去,明兒去也好,正好看看韓四和永祥怎麼招兵的。」想到不能讓肅順兩眼一抹黑,咸豐乾脆將平時絕不會輕易示人的密折順手遞給了他。

肅順恭恭敬敬接過密折,湊到燈下仔仔細細看了一遍,隨即抬頭道:「謝皇上,奴才心裡有數了。」

「有什麼數?」咸豐緊盯著他問。

「稟皇上,奴才以為要是不趕緊想法兒幫河營籌點錢糧,韓四和永祥便是有三頭六臂,半年內也只能幫皇上練出三五百可用之兵。」

「巧婦難為無米之炊,朕難為他們了。」

「皇上日理萬機,哪能面面俱到。」

「朕顧不上,那你就幫朕多費點心。」

「能為皇上分憂,是奴才的福分。」

「天不早了,你明兒一早還得去固安,跪安吧。」

「嗻。」

……

肅順從未見過韓秀峰,但不止一次聽人說過,一走出圓明園就跟守在宮門外的家人吩咐道:「小德子,伍肇齡家你是認得的,趕緊拿爺的名帖去請,就說爺有要事相商。」

小德子最了解自個兒家老爺了,平日裡不但不喜歡跟那些王公大臣走動,甚至沒少在背後罵那些王公混蛋,反倒喜歡跟漢官尤其伍肇齡那樣的翰林交往。可想到都這麼晚了,禁不住問:「老爺,這會兒去請?」

「廢話,要是能等到明天,那還是要事嗎?」

「小的明白,小的這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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