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一十二章 以不變應萬變(二)

伍奎祥和潘二率領各團文武監生趕到羊角大營已是下午,見大營里來了許多衙役,正準備問問怎麼回事,伍濬祥便迎上來道:「水已經幫諸位燒好了,趕緊去洗澡換衣裳。」

「大哥,換衣裳做啥子?」伍奎祥不解地問。

「有好事!」伍濬祥一邊帶著他們去營房,一邊笑道:「新任府台和綦江正堂也來了,你們得抓緊沐浴更衣,等一切收拾妥當再去小校場列隊。」

「新任府台來了,那杜府台呢?」

「革職待參,據說已經交部議處了,就是因為合州那起父子被人殺害在家中的命案。」伍濬祥想想又嘆道:「上次去松坎巡視防堵的那位李先生,就是奉制台之命微服私訪的。從你們那兒走後沒回成都,而是直奔合州,沒想到那個李先生真有些本事,居然在一個月內就擒獲真兇,向氏果然是冤枉的。」

合州城東七澗橋命案太有名了,向氏的娘家侄女向菊花不但去知府衙門和道台衙門擊鼓鳴冤,據說還曾去成都的臬台衙門和制台衙門遞過狀紙。

一個文監生忍不住問:「伍老爺,那真兇是誰?」

「真兇是個陝西人,名叫胡四發,在合州做小本生意,折了本錢之後,又賭光了家資,於是鑽入鞠家行竊,被鞠家父子發現後下毒手害了鞠家父子二人性命。據說他在酒館喝醉之後竟跟人吹噓殺害鞠家父子的經過,正巧被微服私訪的李先生聽到了,當即讓親隨將其拿下,就這麼還了向氏一個清白。」

「可我聽說一個叫金六的姦夫已經認了罪!」

「費府台剛跟韓老爺說過這案子,那個金六不是真兇,而是上了合州胥吏陳老倫的當。他以前犯過別的事,陳老倫跑縣牢里去跟他說,只要他認罪,只要他供出跟向氏通姦,就保他不死。」

潘二也聽說過這案子,不解地問:「那個陳老倫為何要誣陷向氏與人通姦,又為何要誣陷向氏和金六合謀殺害鞠家父子?」

「向氏年紀大了,向氏的兒媳周氏年輕貌美,陳老倫垂涎周氏的容貌,竟心生歹意誣陷向氏。想著既能幫合州正堂榮雨田趕緊把這樁命案結了,又能讓周氏改嫁給他,結果天網恢恢疏而不漏,終究還是東窗事發了。」

一個監生好奇地問:「那個姓陳的究竟娶了周氏沒有?」

「娶了,不但娶了周氏,還讓周氏跟金六一道陷害向氏,李先生一查明來龍去脈,剛署理上合州知州的錢厚德就將一干人全收監了。」伍濬祥頓了頓,又嘆道:「聽費府台說制台大人知道之後大發雷霆,說堂堂四川,州、府、道、臬,竟連一樁糊塗案都斷不清!」

「這麼說曹大人也被牽連了?」

「曹大人應該沒啥大事,畢竟詞訟本就不歸他管,盧道恩這個按察使十有八九是做不成了,杜興遠這一關也不大好過。至於榮雨田……我估摸著就算不死也得掉層皮!」

就在眾人感嘆新任制台跟前幾任制台真不一樣之時,安穩鎮的士紳和八省商人魚貫走進大營,幫辦糧台的江宗海和關允中小跑著過去迎接。

潘二暗想除了迎接新任府台之外今天難不成還有別的喜事,可見營里的勇壯真幫著燒好了水,正招呼他們去營房洗澡,乾脆不想了。

與此同時,陳虎、葛二小、陳不慌等武官換上官服,威風凜凜地站在校場兩側。

安穩鎮的士紳和客商走近一看,大吃一驚,因為守孝而從未穿過官服的韓老爺竟也換上了官服,正端坐在大堂中央跟新任府台和縣太爺談笑風生。

「晚生楊光慶拜見韓老爺,拜見費府台!」

「小的陳富貴拜見韓老爺,拜訪知府大老爺!」

……

「諸位免禮,請諸位先去校場稍坐。」韓秀峰起身拱拱手,隨即回頭笑道:「健庵兄,都說來得早不如來得巧,要不待會兒秀峰傳旨,你幫著賞賜,以示莊重。」

費嘉樹豈能不知道這是韓秀峰給他的「下馬威」,畢竟不是所有人都能上達天聽,更不是所有人都有資格代皇上傳旨賞賜的。可想到眼前這位捐納出身的記名知府不但是皇上欽賜的色固巴圖魯,據說真是「天子門生」,只能拱手道:「能代皇上賞賜,這是嘉樹八輩子修來的福分。」

「行,那就這麼定。」

二人看著托盤裡的那些賞賜之物,又聊了一會兒,陳虎走進來躬身道:「稟韓老爺,伍奎祥伍老爺、潘長生潘老爺和各團團首正在校場待命!」

「先請伍濬祥伍老爺教授禮儀,教授完之後本官和費府台便去宣旨。「

「遵命!」

剛在校場上列好隊的文武監生聽說韓老爺要宣旨,不約而同想到前些日子聽說那個傳言,說韓老爺不只是由幫辦重慶府團練變成了幫辦川東團練,而且可以代皇上傳旨賞賜,甚至能具折保奏防堵出力的團首團勇,一個個頓時欣喜若狂。

伍濬祥也顧不上賣關子了,穿行在隊列中教授起接旨的禮儀。

江宗海和關允中同樣激動不已,因為同樣有他們的份兒,也跟著提醒起一幫士紳和商人待會兒應該注意些啥。

一切準備就緒,韓秀峰同新任重慶知府費嘉樹走到眾人面前,伍奎祥和江宗海急忙領著文武監生和士紳商人們拜見。

「諸位免禮,諸位請起。」

韓秀峰微微笑了笑,抑揚頓挫地說:「今天真是個好日子,不但府台親自來看望大家,而且連皇上都命本官傳旨賞賜防堵出力的士紳和團勇。待會兒獲賜的要再接再厲,這次沒能獲恩賞的也不要泄氣。只要用心防堵,無論本官還是府台,甚至連皇上都會不吝賞賜。」

「謝韓老爺提攜!」

「謝府台提攜!」

……

「好了,言歸正傳,皇上有旨。」

「臣伍奎祥(潘長生)恭請聖安!」

「聖躬安!」

等眾人齊刷刷地跪下,韓秀峰清清嗓子道:「皇上有旨,以在籍丁憂知縣伍奎祥防堵出力,賞從五品頂戴,加知州銜!」

伍奎祥猛然意識到這可不只是代皇上傳旨賞賜,而是已經具折保奏並獲皇上恩准了,急忙道:「臣伍奎祥領旨,臣伍奎祥謝皇上隆恩!」

「以在籍丁憂鹽課司大使潘長生防堵出力,賞正七品頂戴,加知縣銜!」

「臣潘長生領旨,臣磕謝皇上隆恩!」

等潘二磕拜完,韓秀峰看了一眼名冊,接著道:「以巴縣監生陳占魁防堵出力,賞從八品頂戴,加縣丞銜!」

陳占奎怎麼也沒想到能做上官,頓時欣喜若狂,急忙道:「謝韓老爺提攜!」

「陳占魁,說啥呢?」

「我罪該萬死,我說錯了,臣陳占魁領旨,臣謝皇上隆恩!」

韓秀峰恨鐵不成鋼地瞪了他一眼,接著道:「以記名都司陳虎防堵出力,賞金鞘牙柄小刀一把;以記名千總葛二小防堵出力,賞鞘牙柄小刀一把;以記名把總陳不慌防堵出力,賞銀鞘玉柄小刀一把!」

陳虎三人急忙領旨謝恩,然後在費二爺的示意下上前從新任知府手中接過打造精美的小刀。

接下來是陳天如、張彪等文武監生。有的獲賜小刀,有的獲賜大小荷包,有的獲賜火鐮。

雖然這些東西不是很值錢,也沒升官那樣能光宗耀祖,但這些東西是皇上賞賜的,除了陳天如之外一個個興高采烈。

最後是士紳和八省客商,只要來的全有賞賜!

新任重慶知府費嘉樹挨個幫著把賞賜之物交到眾人手中,便跟韓秀峰一道領著眾人望著京城方向磕拜。心裡卻有些酸溜溜的,畢竟能代皇上傳旨賞賜,甚至能具折保奏,那是欽差大臣和督撫才有的榮耀。

賞賜完開席!

擺在大校場中央的十幾桌酒席是本地士紳和八省商人掏銀子張羅的,韓秀峰領著眾人給費嘉樹敬酒,費嘉樹借花獻佛回敬。然後縣太爺給韓秀峰敬酒,再給府台敬酒……

人逢喜事精神爽,但酒在韓秀峰的授意下準備得不多,一個人就一碗,簡單意思了一下便說起正事。

「諸位,從這個月的探報上看,黔北接下來兩三個月定會大亂!」韓秀峰站起身環視著眾人,很認真很嚴肅地說:「為防黔匪竄入我川東,我等不能沒點準備。營務處這些天商討出了個方略,本官下午也跟費府台商量了一下,決定從今日起各團不再換防,諸位明兒一早回去之後得加強防範,一定得給本官看好自個兒的人,守好自個兒的門!」

「卑職遵命!」

「小的遵命!」

「聽本官說完。」韓秀峰頓了頓,接著道:「大體方略是以不變應萬變,只要賊匪不招惹我們,我們便按兵不動。可一旦亂起,黔北的百姓定會湧入松坎甚至我川東境內躲避戰火,誰也不曉得他們中有沒有混入賊匪的姦細,就算沒姦細那些既沒錢又沒親友可投奔的流民一樣有可能犯上作亂。

所以本官跟府台商定,要是流民湧入就以工代賑,召集他們疏浚松坎河乃至我川東境內的響馬河,畢竟該河段是糧餉和商貨轉運的唯一水路。到時候可能會抽調十至十五個團,負責各河段的巡防。」

伍奎祥喃喃地說:「以工代賑好,只有給那些流民條活路,他們才不會生事,才不會跟著造反。」

韓秀峰微微點點頭,隨即轉身看向江宗海和關允中等人:「再就是商隊,從明天開始要加強護衛,這一路上要多派斥候,不打探清楚前頭的情形,絕不能輕易離開有官軍或團練駐守的場鎮。要是在途中遇賊匪作亂,絕不能心存僥倖,而應該當即幫同官軍守城守寨。要是在野外,那就只能選易守難攻之地堅守待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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