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二十四章 幾十年未有之大捷(一)

見著惠親王,在惠親王身邊幫了兩天閒,韓秀峰終於明白鄭親王和肅順等人為何那麼不放心了。

當年林鳳祥、李開芳率兵北犯直隸,京城岌岌可危,皇上諭令設京師巡防處,統一調遣京師、直隸、山東、河南及關外的各路兵馬,並籌劃軍械糧餉,訓練各地團防,緝拿長毛細作……

除了巡防王大將軍之外,最多時設參贊大臣、王大臣十餘名,均是皇上特簡的王公重臣。設監印官四名、翼長若干,辦事官四十八名,看守文卷官六名,供事五十四名,胥吏差役近百。

可隨著林鳳祥、李開芳相繼被生擒,這個權傾朝野的臨時衙門就被裁撤了,其糧台款冊交戶部,審案卷宗交刑部,兵馬冊籍及所有文案物件交步軍統領衙門。

現在,皇上雖命惠親王為巡防王大臣,卻沒下旨重設京師巡防處,光靠惠親王一個人真管不過來那麼多事。

這些天,惠親王都沒怎麼出過門,光忙著在府內看各衙門和各營所呈的奏報了,而那些奏報無一例外的是要錢要糧!

本就被搞得焦頭爛額的惠親王,見皇上命韓秀峰前來聽用,並且是肅順親自送來的,乾脆把幫各軍討要糧餉的差事推給了韓秀峰。

韓秀峰只能硬著頭皮持蓋有巡防王關防的公文去戶部,可肅順到任以來絞盡腦汁收羅的那點銀子,全撥給僧格林沁充軍餉了,戶部銀庫里空空如也,跟兩位侍郎磨了兩天,也只領著一疊拿出去都不曉得有沒有人願意收的寶鈔。

但韓秀峰並沒有因此灰心喪氣,不是因為別的,而是深知天津那邊的形勢刻不容緩,現在所做的一切只是臨時抱佛腳,真要是開仗,戰事真要是糜爛到那一步,別說沒錢糧,就算有錢糧現在做準備也來不及。

就在他把一疊如廢紙般地寶鈔交給惠親王的幕友,算是交了差,如釋重負地走出王府時,守在外頭等候的小山東便迎上來道:「四爺,天津急報,僧王跟洋人開打了!」

儘管對此早有心理準備,但想到皇上和鄭親王、怡親王等王公大臣還在猶豫讓不讓英佛二夷使臣上岸,天津那邊居然已經開仗了,韓秀峰還是覺得有些突然,急忙把小山東拉到一邊問:「你咋曉得的,誰送回的急報?」

「稟四爺,消息是王老爺差人送回來的,榮祿老爺一收到消息,就趕緊進城來尋咱們,先來的這兒,聽說咱們去了戶部便追到戶部,再後來又從戶部追到這兒。」

「他人呢?」

「這兒人多眼雜,他先去會館了,說是在會館等您。」

韓秀峰意識到僧格林沁和直隸總督恆福的奏報還沒到,更重要的是這仗打贏了一切好說,要是打輸了,那他們就是擅自開仗,輕啟戰端,到時候革職是輕的,所以也不能輕易上奏。

沒得旨就開打,這是賭上身家性命!

韓秀峰一連深吸了幾口氣,爬上馬車道:「走,去會館。」

……

火急火燎趕到會館,只見榮祿正緊張地在花廳里踱來踱去。

正廳的香案上煙霧繚繞,虛開著大門的鄉賢祠里也瀰漫著輕煙,一看就曉得他擔心大沽口那邊的戰事,可在這兒干著急又沒用,只能上香祈求各路神仙和供奉在鄉賢祠里的那幾位武將保佑。

「志行兄,您總算回來了!」

「千里差人送回的急報呢?」

「哦,在這兒。」榮祿急忙從袖子裡掏出王千里差人送回的書信,隨即示意小山東去外頭守著。

韓秀峰接過信,正準備拆看,榮祿便急切地說:「昨兒下午,夷酋何伯先是派三隻蒸汽炮艇沖入口內,破壞攔河鐵鏈。見使盡渾身解數也只拆毀掉一道,又親率『鴴鳥』號和「負鼠」號等各艦向橫鎖海口的鐵鏈進逼,並下令炮擊我兩岸炮台。

僧王當機立斷,親自坐鎮炮台命眾將士回擊,各營大小炮位,環轟疊擊,擊損西夷大小炮艦多隻,令其不能行走,余船皆豎白旗。沒曾想他們竟還不死心,又從側翼炮轟我炮台,並派五六百兵乘小舢板乘機登陸。

好在僧王早有準備,當即傳令命埋伏在炮台下的各營將士回擊,抬槍、鳥槍齊放,傷斃洋兵兩百餘。激戰至黃昏,來犯的夷艦『鴴鳥』號被擊毀,『茶隼』號和『庇護』號被擊沉,還有幾艘擱淺,夷酋何伯生死不明。」

想到南北兩岸炮台的布置,韓秀峰看著信道:「他們想登岸哪有這麼容易,尤其南岸三座炮台,營牆外皆為一片泥濘地,並有三道水壕。他們登岸之後便會陷入泥濘,行動不便,只會成為我守台將士的活靶子。」

「開頭打得不錯,就看接下來打得怎樣了。」榮祿禁不住雙手合十,一邊朝正廳的佛龕遙拜,一邊又祈禱起來。

韓秀峰一樣緊張,但想了想不禁笑道:「這洋人跟咱們一樣,也只能打打順風仗,被擊沉好幾艘戰艦,被傷斃上百兵,我估摸著他們也該逃之夭夭了,畢竟他們攏共才來了二十餘艘船,兩千多號兵。」

「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放心吧,僧格林沁只會越殺越勇,不會功敗垂成的。」

聽韓秀峰這麼一說,榮祿竟追悔莫及地說:「可惜了,早曉得洋人也不過如此,咱們那會兒就不該畏手畏腳。」

「仲華,你是說讓永祥和王河東他們也去湊湊熱鬧?」

「志行兄,這可是大捷啊,幾十年未有之大捷!」

「的確是大捷,可這只是開始。」韓秀峰收起信,淡淡地說:「洋人不會善罷甘休的,他們早晚會捲土重來,好鋼要用在刀刃上,咱們這點家底可不能太早暴露。」

「我明白這個道理,只是想到那麼多弟兄白跑了一趟,覺得有些可惜!」

「沒啥可惜的,你以為僧格林沁這會兒很風光很得意,我看不然,要知道沒得旨就開打可不是一件小事,他這會兒一定在琢磨咋跟皇上解釋。」

「仗都打贏了,有什麼不好解釋的?」

「我擔心洋人報復,皇上更擔心。」

榮祿猛然意識到事關大清存亡,這不是一件一秀能遮百丑的事兒,下意識問:「志行兄,您是說僧格林沁打了大勝仗,皇上可能還要治他的罪?」

韓秀峰沉思了片刻,坐下道:「這倒不至於,畢竟正如你剛才所說,這是幾十年未有之大捷。等消息傳到京城,僧格林沁就是第一大功臣,真要是治他的罪,那皇上豈不成昏君了嗎?」

「照您這麼說,皇上該賞依然會賞,但心裡肯定多多少少有些不痛快。」

「打都打了,從千里差人送回的信上看幾乎已打贏了,現在說這些不免有些煞風景。」韓秀峰頓了頓,接著道:「我們就當什麼也不曉得,之前幹啥接下來依然幹啥。」

「永祥和王河東他們呢?」

「等那邊大局已定,千里自然會帶他們回來,這件事也不要聲張,就當咱們從未派兵去過。」

「只能這樣了,誰讓咱們乾的就是這見不得光的差事呢。」

榮祿話音剛落,外面就傳來一陣腳步聲,回頭一看,原來是吉雲飛來了,邊朝花廳這邊走,邊拱手道:「志行,仲華,您二位可是稀客,今兒個咋得空來會館的?」

「路過,進來討口水喝的。」韓秀峰起身笑道。

「討口水喝,志行,你當這兒是啥地方?」吉雲飛反問一句,又輕嘆道:「彈劾的事還沒完呢,聽說已交部議處了,虧你笑得出來。」

不管怎麼說,天津那邊總算打了個勝仗,洋人就算想報復也得等到明年,至少眼前這一關算過了,韓秀峰心情不錯,不禁笑道:「事已至此,哭也沒用!」

吉雲飛不知道天津的事,只關心韓秀峰這個同鄉,一邊招呼榮祿坐,一邊恨恨地說:「志行、仲華,我總算打探到徐浩然那個忘恩負義的東西是咋補上御史的了。」

「他是怎補上的?」榮祿好奇地問。

「原來他跟我一樣也考上了御史,考的比我還早好幾年。去年順天鄉試舞弊案,不但尹耕雲這個同考官被革了職,在闈中監察的幾個御史也受牽連被革了,一下子空出四五個缺。

御史言官跟別的差事又不一樣,按例只能由進士出身的官員充任,等著補授的記名御史就那麼多,其中有年邁不能任事的和已告假回鄉的,他班次又靠前,就這麼稀里糊塗補上了。」

「這麼說他也算苦盡甘來。」韓秀峰沉吟道。

「苦盡甘來,我看未必。」吉雲飛苦笑道:「說出來你們不敢相信,他現在依然住在城外那個用籬笆搭的窩棚里,每天依然天沒亮就爬起來摸黑去都察院,一身行頭依然像叫花子。

見他補授上御史,不少同僚慷慨解囊,贈銀資助,他不但一概不收,還到處宣稱你曾贈過他二十兩銀子,但他是廉者不受嗟來之食,把那些銀子全施捨給了食不果腹的百姓。但究竟施捨給了哪個百姓,誰也沒見著,反正他現在說啥是啥。」

榮祿脫口而出道:「志行兄,他這是先發制人,不但想以此彰顯他並非忘恩負義的小人,還要擺出一副不屑與您為伍,甚至跟您不共戴天的架勢!」

不等韓秀峰開口,吉雲飛就凝重地說:「對自個兒都這麼狠,可見這個徐浩然有多難纏。」

韓秀峰不想跟那個忘恩負義的傢伙計較,同樣不想總被那傢伙糾纏,權衡了一番輕描淡寫地說:「既然他要名聲,咱們就給他名聲。仲華,回頭讓馮小寶找幾個口齒伶俐的人幫著傳誦傳誦,要是能編個朗朗上口的順口溜更好。總之,要讓各部院官員甚至販夫走卒都知道,咱大清出了個公正廉潔、剛正不阿的徐青天。」

榮祿以為聽錯了,苦著臉問:「志行兄,您不跟他計較也就罷了,還幫他揚名立萬?」

吉雲飛反應過來,不禁笑道:「這個辦法好,既然他要做清官,咱們為何不成全他?喜歡住窩棚讓他接著住,喜歡步行十幾里去衙門點卯就讓他步行,他要是受不了換大宅乘馬車,那他就是口是心非、沽名釣譽的小人!」

榮祿終於領教到讀書人的厲害,喃喃地說:「原來埋伏打在這兒啊!」

韓秀峰臉色一正:「什麼埋伏,瞧你說的,我們只是君子成人之美。」

「對對對,成人之美,哈哈哈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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