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落入海水中,洛薩只覺得自己的後背像是砸到了石板上一樣疼痛。雖然佩格以綠色閃電為媒介重新激活了騎士的生命力,讓他不至於在冰冷的海水中因為失血而昏厥,但隨著電弧的刺激,洛薩的五感也陷入了徹底的混亂。觸感,痛覺,視覺,聽覺,嗅覺,這些放在平時會被大腦有條不紊的分析並加以反饋的東西在此刻成了一把把湯匙,同時插入他的頭顱里絞動著已經在失血下勉力支撐的思考中樞。右手握著的戰斧在此刻變的輕如無物,而那並不是因為這種刺激激發了洛薩的某種潛能,只是戰士最信賴的感官終於在此刻徹底的背叛了他。

於是為了自保,騎士的大腦做出了一個非常自然的決定,停止工作。這種停止和睡眠與昏迷還不相同,洛薩的眼睛仍然睜著,耳朵依然在聽,皮膚也在如實的傳回潮濕的觸感和水壓的力量。但這些信號已經沒有了用處,那些場景變成了無意義的光斑,聲音與耳鳴時的高頻振動無異。這種情況是極少會出現的,而如果起司在場並察覺到了洛薩的異狀,他會告訴其他人,這種狀況其實已經無限接近於死亡,大腦的死亡。一旦這種大腦停擺時間超過了某個期限,那即是身軀在危機中存活了下來,名為洛薩的意志也已經不復存在,留下的只是徒具自然機能的皮囊。

但有趣的是,這世界上另外有一群人花費了大量的時間和精力來尋求這種狀態,並將其視為堪破生死的關鍵。這些人認為只有在這種無限接近於死亡的時刻,靈魂的存在才會湧現,人才能擺脫自己拖累的軀殼,洞悉那些用五感無法察覺的事情。這些人中有的人確實成功了,他們在生死之間對自己的軀體和外在世界有了全新的認識,並基於這種認識創造出了一種神妙不可思議的東西,氣。而這似死非死的狀態也被他們稱為,入定。

當然洛薩的這種被動的瀕死和鍊氣者自主的入定還是有著相當大的差異的,不說別的,鍊氣者的入定可不會因為時間的問題將自己的大腦逼入死境。不過,即使是只有這片刻的時間,騎士的意識也確實在瀕死中接觸到了某些東西,而途徑則來自於他身上被稱為海神之索的詭異紋路。

海水,變的比之前更加渾濁。不知道為什麼,即使是綺莉的眼睛也很快沒辦法在海面上找到洛薩和巨鯊的蹤跡。而如果正在激戰中的兩個海妖此時能抽出一些經歷抬頭的話,他們恐怕會驚訝的發現在海面下的淺海中不知何時出現了一團濃重的讓人不適的黑暗。那黑暗不應該存在於海面下方的水域中,那黑暗只應該存在於最深邃,最淒冷的海淵裡,光是看著它,就能讓所有的智慧生物本能的聯想到種種恐怖。

而這團不合時宜的黑暗顯然也驚動了某些其它的東西,洛薩面前的巨鯊眼睛裡因為鮮血而激動的神采逐漸平息了下來。這頭鯊魚用一種理智到完全不該出現在鯊魚身上的眼神注視著眼前的人類,而它本來呈現出上深下淺兩種灰色的身體,也在迅速的轉變成一種令人作嘔的紅色,就好像整支鯊魚的皮膚被活活剝下,血液順著脂肪的縫隙流到了體表凝結成了新的外殼一般。

洛薩,睜開了眼睛。不,或者說他的眼中重新有了焦距。只是當這個人類在水中輕鬆的恢復了如同在陸上般的站姿時,他的眼睛也就變得讓人畏懼起來。鯊魚和騎士對視著,或者說兩個本身並不在此的意志藉由這兩具軀殼對視著。男人抬起右手,他的手掌里好像生出了無數細軟的黑色觸鬚順著握把爬滿了整把戰斧,那被灰袍法師鍍上的用來迷惑人的章魚海怪型雕刻變的栩栩如生。

而巨鯊只是冷冷的看著人類的作為,眼睛裡透露出些許的好奇和淡淡的疑惑。它或者說祂能感覺到眼前使用著這具人類身體的存在和自己類似,但祂從未見過對方。又一個,從外面來的傢伙嗎?

洛薩抬起戰斧,仔細打量起這把跟他朝夕相對的武器,那感覺就像是第一見到玩具的孩子。不過就在他嘗試著揮舞這把武器的時候,隱隱的金光從海怪雕刻的眼睛裡散發出來,伴隨著的是同樣若隱若現的獅吼。洛薩的臉上露出被驚嚇的表情,然後一下子安靜了下來,又陷入了昏厥。全身血紅的鯊魚默默打量了浮在自己面前的生物幾秒,在確認那裡面已經又變回了毫無新意的人類意識後失去了興致。

這也就解釋了為什麼當洛薩自己再一次恢復視覺之後,他看到的對手是一頭膚色明顯與之前差距極大的鯊魚的原因。但不知道為什麼,可能是因為大腦剛剛經歷了瀕臨死亡的恐懼吧,他看到對手的外貌發生改變後內心裡卻沒有怎麼驚訝和害怕。他顯然還沒有完全清醒過來,因為甚至在這段時間裡,洛薩都沒有意識到自己在水中待了那麼久之後絲毫沒有窒息的感覺。不過有件事情他還是意識到了,那就是他有必要殺死眼前的東西。

戰斧,在海流里揮動著,斧身和斧刃上都奇妙的沒有傳來任何在水中應該受到的阻力,甚至這大海中的波浪像是想要故意幫助洛薩一樣推動著他的行動。不過巨鯊也不會坐以待斃,野性和飢餓重新在這個獵食者的眼眸里點燃,它顧不上自身的變化,朝著那個耍弄著金屬塊的人類猛衝過去,在它的記憶中,它曾經通過一次這樣的攻擊重創了這隻獵物。

戰斧和魚鰭在海中交錯,血順著傷口緩慢的溢出。只是這一次,受傷的不是人類。洛薩自如的在海水中轉身,提著戰斧看著鯊魚身上那條狹長的傷口,感到了些許的不可思議。不過還不等他多想,受傷的巨鯊就在疼痛的刺激下發動了第二次攻擊,這一次,它選擇先下潛。

「能看到他嗎?」詛咒女士號的甲板上,網蟲焦急的攥著佩格的手,指甲深深的刺入了女巫的肌膚還沒有自覺。自從剛剛系在洛薩腰上的蛛絲斷了之後,綺莉的眼睛就成了她們唯一能夠感知到伯爵的方法。可是綺莉已經有好幾秒看不到洛薩的蹤影了,這怎麼能不讓人擔心?

「不要催,如果我看見了我會告訴你,該死的,就算人掉進海里去了,那麼大條魚應該也能看見才…」女巫的話說到一半就停住了,因為就在她的嘴在震驚中停止工作的剎那,大團的水花再次從海面上爆起!一如之前巨鯊頂飛洛薩時的狀況。

只是這一次,綺莉很清楚的看到了兩件事。第一,浪花中沒有洛薩的身影。第二,也是她無法組織語言的原因,她看到那隻如同公牛一般大小的鯊魚朝向甲板的那一側,從上下顎的交合處也就是嘴角開始,有一道正在逐漸破裂的傷口,而且這道傷口之大之深,幾乎就要把這條鯊魚的前半個身子剖開成兩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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