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南四十餘里,過一縣城。

此地極小,剛經戰亂,城門破裂,城裡城外血流成河。

滿地的死屍,烏煙瘴氣。

眼看這般景象,江陵也未讓車上女人下來,繼續順著官道而繞行。

天色暗時,就在野外紮營,暫住一宿。

一夜無話,也未有特別的事情發生。

翌日天亮,馬車再度啟程,又過四十里,才在路上遇一樵夫。

問樵夫才知,此地已到上蔡,距離汝南城已是不遠了。

江陵又問起這一片可否太平,

樵夫嗐了一聲,說道:「說甚麼太平,如今這天下,哪裡還有甚麼太平?四處匪徒作亂,那官軍更是比匪徒更兇狠。前幾日,綠頭軍洗劫這一片,之後官軍又來將綠頭軍趕走。俗話說匪過如梳,兵過如篦。別提了,這日子,很快就要過不下去了。」

樵夫哀著嘆著,扛起柴火,也是走得匆忙,不願多言。

江陵得知了汝南城方向後,繼續駕車前往。

終在正午之前,趕到了南郡城外。

也因義軍作亂的關係,汝南城看守很嚴格,進出都有盤問。

外來的想入城,非有路引而不准入。

這比起其他地方,確是要嚴格不少。

路引這東西江陵身上也沒有,但好在蔡夫人這邊有。

其餘許多人,因沒路引便被堵在門外,便施錢財,也不好通過。

進城後,在路上聽到的雜言碎語裡,江陵終得知,就在昨日,綠頭軍還攻打過汝南城。

這也無怪平時見財眼開的守衛今日連錢也不收,只看路引。

大抵也是生怕有綠頭軍的人混進來,在城內造亂。

從山裡一路過來,蔡夫人是不認得路的,但是進了汝南城後,她倒是熟悉起來。

指引著路向,最終是將江陵引到一高門大戶前。

這兒,喚作【蔡府】。

也不知是蔡永寧的祖宅還是她的娘家。

待馬車停穩,蔡夫人這才說出來歷:「這兒是老爺當年當官的時候買下的宅子,曾也住過十多年,後來去了臨舟,這兒便閒置了下來。但這,仍有僕人照看,如今去不了臨舟,回這裡也是可以的。」

若是情況允許,那當然是去臨舟更好。

那邊水路發達,而且歷來戰亂都很少波及到南方。

但她如今這情況,也的確是不方便再長途跋涉了。

這次是有幸在路上遇見了江陵,若是這次沒遇見,說不得她就要與肚子裡的孩子雙雙死在路上。

敲開大門,這蔡府果然是有僕人在里。

只是瞧得是蔡夫人回來了,那僕人臉上卻沒多少歡喜。

大抵也是跟段家老宅那惡奴一樣,主子離家太久,他在這宅子裡當「主人」當習慣了,自然是不願再當回下人。

可是自己身份又擺在這,如今主人家回來,他就不得不回到自己原來的位置上去。

「夫人怎不通知一聲就回來了?」

管家姓邱,黑衣小帽,一臉富態。

若是不知道的,瞧他這派頭,還得以為是個員外。

蔡夫人下車來,扶著後腰,「邱管家,家中一切可還好?」

邱管家:「倒是尚好,只是夫人回來,當要提前說一聲,如今這未來得及布置,怕是會怠慢了夫人。」

蔡夫人:「不妨事,我一個人回來,你只要讓人將我原來的房間收拾出來便是。」

邱管家點點頭,打開門,就請人進去。

江陵帶著晴霜與荷香本想就此告辭,

但蔡夫人記念恩情,主動邀請他們在這留宿。

江陵想著去客棧,說不得也要路引,難免麻煩,便答應下來。

一起進了蔡府,裡面丫鬟尚有六個。

進前院時,他們還碰見一青年男子,正摟著一女子在調笑。

邱管家哼哼兩聲,做了警示,那青年男子才反應過來。

當他瞧了來人幾眼,也認出了蔡夫人身份,目光玩味地看了兩眼,才作揖喊了聲:「原來是夫人回來了,邱全見過夫人。」

他鬆開那女子,正是府里丫鬟,怯生生縮一旁,也跟著行禮。

邱管家告罪道:「犬子無狀,望夫人莫怪。」

蔡夫人倒是無心理會這些,帶著兩丫鬟就先回內院了。

江陵與晴霜這邊,則被另一丫鬟領著,去了廂房。

只是這蔡府很久都沒來客人了,廂房也需要打掃,便讓江陵他們在花園裡稍待。

旁邊並無外人後,荷香忽說了一句:「先生,這蔡府里的奴才一點也不像奴才呢。」

也因她就是丫鬟出身,所以很清楚奴才是怎樣的一種定位。在主子面前,奴才就該有奴才的樣子與態度。

可剛才,看邱管家以及他兒子的態度與反應,那分明不是一個當奴才的該有的態度。

反倒像是城裡的有錢人看到了鄉下窮親戚一樣,臉上裝著歡迎,眼裡寫著嫌棄。

江陵:「人性如此罷了。」

倘若蔡永寧還活著,依舊是當朝丞相,那不管這次回來幾個人,蔡夫人的待遇絕對不會是這樣。

可如今,蔡永寧被千人指萬人罵,更已作古數月。

沒了倚仗的蔡夫人獨自回來,還能喚得動他們,已算可以了。

晴霜則安慰荷香:「無論怎樣,也是別人家的家事,我們作為客人,還是莫要理會太多。」

「噢。」荷香自也省得。

小半時辰後,廂房就被收拾了出來。

蔡夫人那邊也吩咐了丫鬟好生招待,

另外,她為了腹中胎兒,也讓丫鬟喚了郎中過來,開了些安胎藥。

儘管江陵也懂醫術,但這方面為了避嫌,她並沒有過來麻煩他。

入了廂房休息,江陵正式教授晴霜與荷香【九九冥王道】之法。

此法天地不容,他只能一句句口授。

晴霜記得牢靠,只兩三遍就記了個大概。荷香抓耳撓腮,總稀里糊塗,努力幾次,也難記得。

江陵笑她與此法無緣,她也只能就此作罷。

近傍晚時,剛用了餐,未多久,後院裡又傳來了蔡夫人的痛叫。

撕心裂肺,完全不比在車上動了胎氣叫得弱。

江陵讓晴霜與荷香留在房裡,他一個人出了門,就循著聲音去了後院。

可才到後院門外,他就碰見了邱管家的兒子帶著一丫鬟站在這裡,徘徊著。

一見他來,邱管家的兒子邱全直接就橫手將他攔下。

「你是何人,懂不懂規矩?這是後院,你來作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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