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後還站著衙門的人,戰戰兢兢地護著他,韓子磯看著那馬車遠去,轉身就往護城河的下遊走。

「皇上?」衙門提督小心翼翼地道:「天色太晚了,皇上若是還有什麼事,不妨交給屬下去辦。」

韓子磯搖頭,安靜地走在河邊,河裡還浮著許許多多的花燈,有的還亮著,有的已經熄滅了。

走了一陣子,他眼眸微微一亮,低聲道:「替朕拿根勾花燈的杆子。」

衙門提督很疑惑,卻還是命人飛快去辦了。

韓子磯跟著那盞桃紅色的花燈走了很久,杆子拿來,他便將它勾了起來。

不是特別娟秀的字體,有些慌張地寫著:石頭。

衙門提督看著那花燈上的字,再看看皇帝的表情,總覺得沒明白,這主兒是幹嘛呢?眼看著宮門都該鎖了,他卻對著盞花燈一直沉默。

更奇怪的是,辛辛苦苦勾上來的花燈,在看了一會兒之後,他又放了回去。

「回宮吧。」帝王說。

出宮一趟,千秋覺得萬分心塞,回去景象宮就睡了,韓子磯比她回來得還晚,卻是去了芙蓉殿。

聽見百合稟告的時候,千秋迷迷糊糊地應了一聲,然後就跟沒事一樣的繼續沉沉睡去了。

第二天,後宮裡安安靜靜的什麼也沒有發生,韓未晚在與她一起用早膳的時候,嘆息著道:「聽說最近有鮮卑族造反作亂,皇兄估計又要忙上好久不能來後宮了。」

千秋一愣,繼而眨眼:「鮮卑族作亂?」

「嗯。」大晉這些年來,少數民族的人數越來越多,又統統都是奴籍,少不得有人要造反,揭竿起義什麼的。」未晚安靜地喝了一口粥,然後道:「說起來這韓氏江山,也是從司馬一族手裡搶來的,皇兄要安天下,真的還要費許多力氣。」

千秋咬了一口脆脆的蘿蔔,嘟囔道:「男人的江山大業,向來是麻煩得要命又腥風血雨的。」

未晚睨了她一眼:「你好歹也是皇兄的妃子,能不能不要這麼置身事外?」

千秋撇嘴:「都說了你皇兄與我沒有什麼關係。」

韓未晚搖頭,想說什麼又閉了嘴,繼續安靜地用膳。

皇帝忙得進不了後宮,宮裡自然就是皇后的天下。千秋是不知道韓子磯那晚上怎麼寵愛司徒秀秀了,總之司徒秀秀整個人走在路上都在飄粉紅色的泡泡。

「靜妃呀。」司徒秀秀笑得一臉和藹,拉著她的手親親切切地道:「皇上說,他盼著本宮早日生個皇兒,本宮看他這麼多天都在忙,也幫不上什麼,不如咱們去護國寺祈福吧?」

千秋乾笑兩聲:「皇后娘娘,臣妾粗鄙,不會祈福,倒是會跳大神,要不然讓臣妾去太極殿跳一段兒?可能比祈福有用。」

皇后的臉抽了抽,而後輕咳一聲道:「明日就出發吧,本宮已經稟告了太后了。」

丫的,沒人聽她的意見,她整個就被包裝得好好的,塞到了皇后華麗麗的馬車裡,與皇后一起前往護國寺。

按照一般的本子來看,美麗的姑娘去燒香拜佛的時候都必然會遇見個翩翩美男子,一段好姻緣就此定下什麼的。

但是她和司徒秀秀都算是嫁了人的,所以來的不是翩翩公子,是惡狠狠的山賊。

「把車上的人綁起來!」一聲怒喝,千秋就聽見四周宮女的尖叫和護衛拔刀的聲音。

司徒秀秀嚇得臉色慘白,抓著千秋的手哆哆嗦嗦地道:「山…山賊!」

千秋很想告訴她,娘娘,您抓著的就是個山賊。不過她現在更好奇的是,哪個山頭上的山賊敢攔鳳駕?這儀仗已經充分表明了是皇家出品,誰搶誰不要命啊。

一把鋼刀穿過車簾放在她倆面前的時候,千秋好像明白了,這絕對是有組織有紀律的山賊。

真正的山賊,只搶錢,不必要的話不會殺人,而且道上規矩,不劫官票,以免引來麻煩。而眼前這一群人,踩著眾多宮人的屍體,一點沒動他們身上,而是直接讓人上來抓了她和司徒秀秀。

千秋微微皺眉,她手無寸鐵,自然不好跟這麼多人反抗,也只能在已經哭出來的司徒秀秀身邊靠著,裝柔弱。

護衛們損失過半,被擒七八,餘下的跑回去報信了。

山賊也不攔著他們,扛把子一揮手,一群人就麻利地將她們塞回馬車,飛快往城外跑。

「怎麼辦?怎麼會這樣?」司徒秀秀花容失色,一張臉哭得跟花貓一樣。

她是想借著出來祈福的機會,讓人動手製造點兒意外,好讓靜妃從宮裡徹底消失來著。可是沒想到還沒到目的地,半路卻遇見了這伙子山賊。

明顯這群山賊是要人不要錢,她可是當今的皇后娘娘,身份金貴,這群人顯然不會輕易放了她。

一想到落在山賊手裡的下場,司徒秀秀忍不住嚶嚶嚶地哭了起來。

千秋靠在車壁上,好心安慰了她一句:「別哭了,皇上會想辦法救你的。」

司徒秀秀抬頭,惱怒地瞪了她一眼,又接著哭。

千秋無奈,她雙手都被綁在身後,外面那群人好像知道她會武功似的,繩子綁得賊緊,還用的是鎖龍扣。

從車窗看出去,外頭騎著馬的山賊都蒙著臉,目不斜視,身板筆直,這群人一路一句交流都沒有,她想聽點什麼消息都沒辦法。

不是普通的山賊,那麼搶皇后的目的是什麼?千秋心裡沉了沉,手上默默使力,琢磨著解扣的辦法。

宮裡很快收到了消息,皇帝震怒,太上皇立刻調遣一萬精兵圍山。山賊搶了當朝皇后,那可不是開玩笑的。若是一般的皇后殉國了也沒什麼,可這位皇后偏偏是吳國得寵得要命的公主,萬一出了什麼差錯,吳國定然是不會善罷甘休。

大晉正亂,若是再失去吳國這一盟友,便更是腹背受敵。

膽大包天的山賊傳了話來,要皇帝親自上山,否則就殺了皇后。還要精兵統統退下山頭,否則就殺了皇后,皇帝必須一個人去,否則就殺了皇后。

韓子磯氣得一拍桌子,差點就大喊,你們他奶奶的還是殺了皇后算了!

但是不能,司徒秀秀絕對不能死。

於是韓子磯還是單槍匹馬,一個人走到了山腰。

「我說,道上的兄弟。」千秋餓得沒力氣,靠在牆角邊低聲道:「咱們打劫的都講個不虐待肉票,你看我倆都餓成這樣了,債主來了看見也不爽,不如先給我們吃個飯?」

她們被關在一間小屋子裡,期間就被喂了一個饅頭。司徒秀秀一直哭,饅頭都不吃,於是千秋就吃了兩個。

但是一整天才吃兩個饅頭,是要餓死誰!千秋表示這些山賊素質太差了,萬萬比不上黑風寨。

「給她拿個肉包子。」有人吩咐了一聲,於是千秋淚流滿面地吃了一個包子,豬肉白菜的。順便收回那句話,這群山賊素質也挺好的。

她以前在黑風寨就喜歡吃這樣的包子,嘿,別說,這包子的味道跟寨子裡李嬸做的一模一樣。

吃完包子,千秋就沉默了,外頭有人小聲稟告:「主子,狗皇帝已經到了。只是,他背後跟著許多暗釘子,咱們沒法兒動手。」

蒙著臉的扛把子輕哼了一聲:「那小子到底是聰明,走,談判去,帶上這倆女的。」

於是千秋就和司徒秀秀一起,被拎到了寨子外面的空地上,遠遠的,可以看見韓子磯單騎而立。

「聽說你們找我有事。」韓子磯掃了一眼地上哭得眼睛都腫了的司徒秀秀,十分平靜地道:「我來了,有什麼就說,然後放了我夫人。」

「哈哈哈。」扛把子大笑了三聲,沉了臉道:「大晉皇帝果然是好膽色,不過您既然都來了,便要知道沒有那麼輕易走的道理。」

「我知道。」韓子磯點頭:「你們想要什麼,就直接說,談判好了就合作愉快,談判不好,山下的一萬精兵也不是擺著好看的。」

扛把子一窒,沉聲道:「我們要的東西很簡單,搶了這女的也沒打算把命留著出去,現在需要選擇的是皇帝陛下您。」

「哦?」韓子磯微笑:「選什麼?」

扛把子一揮手,千秋和司徒秀秀就被丟了出來。

當然,別誤會,不是要他在千秋和皇后之間選一個,這個沒得選,扛把子的腦袋沒進水,他想說的是:「你的命,和這吳國公主的命,選一個。」

韓子磯眼眸深沉如水。

千秋作為被打劫的附贈品,沒有任何發言權,就靜靜地看著韓子磯那張好看的臉上閃著猶豫遲疑等各種神情。

「韓氏不是只有我一個皇帝,吳國卻只有這一個公主。」韓子磯終於開口,看著那扛把子,淡淡地道:「我願意用命換她,只是有些疑惑,想在臨死之前問個明白。」

眾人都顯然沒有想到他會這麼爽快地選擇救司徒秀秀,連皇后自己都傻了,呆呆地看著韓子磯,哭得更為狼狽。

「你問。」扛把子也覺得不敢相信,皺眉看著馬上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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