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秋睡了很久,終於睜開眼睛的時候,只覺得肚子咕咕在叫。

「水……」掙扎著想起來,身上的傷口卻疼得她眼前一陣發白。旁邊有人很快將她按住,板著臉道:「不要動。」

一杯水很快遞到了唇邊,千秋艱難地抬頭喝了一小口,努力咽下,然後又繼續喝。

這半身不遂的日子,簡直不是人過的。

喝夠了,肚子就更餓了,千秋吧砸一下嘴:「我想吃燒雞。」

旁邊的人淡淡地道:「太醫說你需要靜養,吃的東西都要清淡。」

千秋眉頭大皺,終於側頭看了看旁邊這人。韓子磯臉上沒什麼表情,端著一碗香噴噴的雞湯,輕聲道:「未晚親自給你熬的。」

眨眨眼,千秋不客氣地想伸手去拿,韓子磯微微抬高了手,挑眉:「你現在這樣子,自己能喝?」

「託大爺你的福,不然誰會成這個樣子啊?」千秋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道:「你還好意思說呢,別人都是為兄弟兩肋插刀,你他奶奶的是為女人插兄弟兩箭,我真是瞎了狗眼!」

說著,想起身靠在枕頭上,腰上的傷口卻疼得撕心裂肺的。千秋皺眉,倔脾氣一上來,愣是坐了起來。

「老實點!」韓子磯皺眉道:「你再這麼鬧騰,會留疤的!」

「誰怕?」千秋搶過他手裡的碗,咕咚咕咚就把雞湯給喝完了,然後咬著雞肉吃得津津有味,末了抬頭問:「還有麼?」

本來擔心她會不理自己,亦或是十分責怪自己,韓子磯提心弔膽地在床邊守了兩個時辰,沒想到這丫頭起來,竟然跟沒事人似的,讓他鬆了一口氣的同時,又覺得心裡隱隱作痛。

「剩下的還在煨著,你要喝我再讓她們去拿。」

「好。」千秋點頭,伸手摸了摸自己被纏得跟粽子一樣的腰和腿,沉默了一會兒,抬頭問:「那窩山賊如何了?」

韓子磯抿唇:「你問這個幹什麼?」

「到底是同行,關心一番下場。」千秋咧了咧嘴。

韓子磯淡淡地道:「全部誅殺了。」

千秋一窒,心裡一口氣堵著,上不去也下不來。

全部……誅殺了?

那裡頭,有她黑風寨的兄弟,給她包子的那個,雖然蒙著臉,她也能猜到是原來後廚房裡的趙五。帶著她長大的扛把子司叔叔,還有那麼嚴肅的場景下還沒有抬手朝她射箭的幾個兄弟。

原來全部被她害死了。

千秋雙目無神,呆呆地看著被子上的花紋。她現在不能哭出來,若是哭出來,韓石頭一定會懷疑她的,她不能哭。

「千秋。」韓子磯皺眉喊了她一聲,千秋回過神,眼神淡淡地看著他。

「怎麼?」

韓子磯抿唇,道:「用你去替皇后擋箭,我知道有些委屈你,所以你想要什麼,我現在都允你。」

千秋有些想笑,她要他把那些人的性命還回來,可以允嗎?允得了嗎?

深吸一口氣,她還是恢復了往常一樣的神情:「真要賞我,那就打我入冷宮吧,我想嫁給楚越,想出去繼續過富貴日子,宮裡實在是太過危險,我可愛惜著我的小命呢。」

韓子磯一愣,微微沉了眼神:「你想嫁楚越?前段時間,不是說還要回去離州麼?」

千秋撇撇嘴:「回去離州做山賊?不太好吧,你看山賊下場多慘?楚越挺好的,至少不會為哪個女人捅我兩刀。他也該娶妻了。」

韓子磯皺著眉沉默,想起護城河裡那盞桃紅色的花燈,低沉地開口:「你是跟我賭氣,還是真的喜歡他?千秋,人生大事可不是兒戲。」

千秋嘿嘿笑了兩聲:「我沒當兒戲,是真覺得楚越很好。」

覺得他很好,那為什麼花燈上不寫他?韓子磯有些生氣,看著千秋這一臉無所謂的表情,乾脆一揮袖子站了起來:「選擇權在你自己手裡,給你一天時間考慮,你要是真決定了,那朕…也無話可說。」

「好。」千秋笑眯眯地點頭,目送他出去。

外面的天色很亮,屋子裡卻有點暗,千秋髮了會兒呆,韓未晚就將雞湯給端來了。

「小火煨了好久,嘗嘗是不是比第一碗好喝?」未晚眨眨眼,舀了一勺子湯吹了吹,遞到千秋唇邊。

千秋張口喝了,滿意地眯眼:「太好喝了。」

看看人家,人長得美,還會下廚。再看看她自己,千秋搖搖頭,她是個男人也不會喜歡自己的。

韓未晚嘆息了一聲,看著她道:「娘娘也別太怨皇兄,他在那個位子上,有很多事情自然是身不由己。皇后代表著吳國,現在大晉正亂,不能雪上加霜。」

「我沒怨他。」千秋平靜地說了一句。

未晚挑眉:「真的?」

「嗯。」千秋點頭,一口一口地喝著雞湯,淡淡地道:「只是看清了,他那樣的人啊,我也愛不起。未晚,我要走了。」

「走?」未晚嚇了一跳:「你要走哪裡去?皇兄怎麼辦?」

千秋眨眨眼,笑道:「我走得不遠,等過一段日子,可能你就得叫我楚嫂子了,哈哈。」

楚越剛踏進門口就聽見這麼一句,一張臉垮了一半:「娘娘您又要做什麼?」

說曹操曹操到,千秋看著楚越進來,色眯眯地摸著下巴道:「未晚你看,這個小相公是不是十分鮮嫩可口?」

楚越打了個寒戰,連忙雙手舉過頭頂:「屬下認慫了娘娘,沒事別折騰我,我娘養我這麼大也挺不容易的,真的。」

千秋哈哈大笑,未晚卻是笑不出來。看看楚越,又看看床上的人,其實他倆也挺配,只是……

她想起那次自己去問皇兄,是否對千秋有意。皇兄一如既往地淡定回答沒有,只是到底是親生的兄妹,她覺得這不是真心的話。

若是千秋當真嫁給了楚越,皇兄也就眼睜睜看著嗎?

「未晚,你想什麼呢?」千秋伸右手在她眼前揮了揮。

「啊。」她回過神,看了看楚越道:「沒什麼…楚護衛也知道皇兄與娘娘的事情麼?」

關於他們這一路走來,關於他倆的假鳳虛凰,這些她是從皇兄那裡知道的。只是這些絕對是屬於高級機密,泄露出去對誰都沒好處,皇兄也不會告訴不相干的人。

但是楚越竟然也知道,那就說明,皇兄是默許這件事的?

未晚沉默。

千秋朝楚越勾勾手指,楚越心驚膽戰地坐在床邊,一臉戒備地看著她。

「別這副表情啊,兄弟,來商量個事兒。」千秋奸笑著勾住楚越的脖子,拉過來湊上去嘀咕一陣。

楚越一臉便秘的表情:「娘娘,屬下覺得娶您…壓力很大。」

「不都說了出場費會還你嘛!」千秋瞪他:「要是不成事,你過幾個月讓我回娘家去不就好了?再說,你娘不是盼著你趕緊娶親,上次還急病了來著。咱們這是互惠互利。」

利個鬼啊,他嫌命長還差不多。楚越很想搖頭,這丫頭昏過去了不知道,當時在山上她倒在他懷裡,皇帝那臉色別提多難看了。這點眼力勁都沒有,還趕著娶皇妃的,他又不是腦子進水。

但是千秋說:「你不同意也得同意,等著皇帝賜婚吧。」

這倆冤家玩歸玩,為什麼每次都要扯上他?楚越哭著跑了,千秋坐在床上得意地笑了好一陣兒,才安靜了下來。

這一場稀奇的緣分,也真是夠折騰的。

韓子磯在太極殿聽太上皇訓話,出了司馬族餘孽的事情,自然要命人去徹查。韓朔拿著他頒布的政令,皺眉問:「為什麼張太傅已經上奏了要將所有異族都貶為奴籍,關押奴役,你不採納?」

「兒臣覺得物極必反。」韓子磯低頭道。

韓朔冷哼了一聲,將那捲兒政令往桌上一甩:「婦人之見,要穩定亂世,可不能用盛世的法子來做,你瞧你的一分仁慈,就讓四處群雄揭竿起義,要推翻我這韓氏江山了。」

韓子磯沉默。

「那些喊著要為司馬皇室復辟,誅殺我這竊國賊的人,不過都是打著響亮的旗號,為自己謀利益的。你對他們仁慈一分,他們便會得寸進尺。」韓朔目光深深地看著自己的兒子:「你不夠狠,所以沒有我,你的皇位坐不穩。」

心裡有些不服氣,可是現在的亂糟糟局面光靠他的確擺平不了,所以韓子磯只能站著聽父皇繼續訓教。

「關於靜妃,你是怎麼想的?」說夠了正事,太上皇話鋒一轉,問。

韓子磯微微一怔,抬頭看了自己父皇一眼,道:「江山為重,兒女私情自然在後。用什麼法子處理最有利,兒臣就會選什麼法子。」

「然後落得和你父皇當年一樣,得你母后一句『願吾皇江山永存,孤獨一生』?」太上皇挑眉,似笑非笑。

韓子磯突然就聽不懂了,抬頭一臉茫然地看著自己的父皇。

江山為重,這是他教的,現在又為什麼給他說這句話?

「這江山,不過是我當年不肯服輸拿下來的。」太上皇嘆息一聲,道:「交給你,也不過是因為你有治國之才。但是你若因為這江山辜負了你自己,你母后怕是又要同我鬧脾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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