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醫很快來了,帝王坐在千秋床邊,手裡拿著帶血的絹帕,臉色深沉。

「皇上,娘娘身子沒有大礙,龍胎也是十分安穩,只是最近似乎休息不好,脈象有些虛浮,沒有其他的。」太醫診脈完畢,拱手道。

「沒有其他?那怎麼會吐血?」韓子磯皺眉。

「這…」太醫有些慌,他實在沒有診斷出是為什麼,帝王擺明了不好糊弄,他只能跪下道:「臣無能。」

千秋髮著呆,突然想到了什麼,轉頭看著韓子磯道:「我這樣吐血,好像不是第一次了吧?」

在他們還換著身子的時候,從秦府出來進宮,韓子磯就頂著她這身子吐過血,之後過了一月,又吐過一次,現在差不多過了半年,又吐了。

韓子磯腦子裡閃過什麼,快得抓不住。

揮退了一眾宮人,帝王將千秋抱在懷裡,里里外外看了個遍:「現在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千秋搖頭:「沒事了。」

就是看著血有些慌了,她身上卻沒其他異常。

韓子磯頷首,將她重新塞進被窩,然後自己也脫了袍子爬上去,躺在她身邊,伸手將她摟著:「睡吧,明日朕再讓其他太醫給你看看。」

千秋抿唇,抬頭看著他問:「你不急著要御璽了嗎?」

帝王沉默了一瞬:「明日再說吧。」

「好。」千秋感覺到他心情不是太好,於是伸手,回抱住他,而後安穩睡去。

華容宮裡,有宮女跪在惠妃跟前,花玲玲支著下巴,淡淡地看著那人道:「既然如此,那你以後便改名青蓮,侍奉我左右吧。」

宮女叩首下去,再抬頭,卻分明是林璇兒。

「奴婢以後便喚青蓮。」她道。

大晉天下,叛軍逐漸被壓制,最後就沒了風聲,似乎又回到了風平浪靜的盛世。秋後一日,叛軍首領集體在菜市口斬首。

「本宮要見皇上。」千秋看著太極殿面前站著的順子公公,眉頭皺得死緊:「公公什麼時候要攔本宮了?」

順子公公有禮地拱手道:「皇上吩咐,任何人都不想見,娘娘請回吧。」

他到現在還沒有將她爹放出來,現在又下令首領集體菜市口斬首,這怎能讓她不慌?千秋想問問他到底要做什麼,他卻不肯見她。

「我再說一次,讓開。」千秋冷了神色,看著面前的順子道。

順子公公到底也是宮中的老人,什麼樣子架勢的沒見過,也壓根不怕這些個娘娘,女人麼,再得寵也還是個女人,況且皇上對靜妃的態度很是微妙,讓人看不太清楚。

於是他就打定主意攔到底了。

千秋的肚子已經微微有些弧度了,算算日子,轉眼也有三個月了。這三個月她當真是吃了睡睡了吃,半點沒有動過。

而現在,二當家被惹毛了,捏得拳頭咔咔作響。也不管那寶貝肚子了,揮起拳頭就將順子公公給揍了一頓。

「娘娘!」百合嚇白了臉,可是哪裡攔得住,眼睜睜看著自家主子將門口幾個太監都揍了一頓,然後一腳踹開了太極殿的門。

花玲玲研墨的手一頓,驚訝地往千秋這邊看了一眼,隨即轉頭看向帝王。

韓子磯放下手裡的毛筆,看著門口的人,臉色難看得緊:「誰讓你這樣放肆的?」

千秋抿唇,眯著眼看著這兩人道:「說是什麼人都不見,這不還是見著的嗎?你下次讓順子公公直接說不想見我,我也就不會這麼臉皮厚地衝進來了。」

她的聲音硬邦邦的,眼神也倔強得很,可是韓子磯看著她身側緊握的拳頭,莫名地就感受到了這丫頭的情緒。

她好像在委屈,委屈什麼呢?因為他不見她,而與花玲玲在一起麼?

韓子磯突然變態地覺得看著千秋這樣,他有些開心,至於為什麼開心,他也不知道。

伸手將花玲玲拉到懷裡坐著,帝王一雙眼睛眨也不眨地看著她道:「靜妃強闖太極殿,可是有什麼事情?」

千秋深吸一口氣,咬牙道:「沒什麼事情,我要出宮,就是告訴你一聲,再見。」

說罷,轉身就往外走。

帝王沉了臉:「放肆!皇宮豈是你說來就來,說走就走的地方。」

千秋沒搭理他,徑直就跨出了太極殿。韓子磯將花玲玲推開,大步流星地跟上去,一把拉住千秋的手腕:「你出宮去幹什麼?」

「看菜市口的熱鬧。」千秋也不看他,垂著眸子道。

帝王冷哼一聲:「你爹又不在裡頭,有什麼好看的。」

千秋一怔,抬頭看著他。他將她爹放了麼?

「今日處斬的都是一般地方的小頭目,明日受剮刑的,才是你爹和那日闖入太極殿的另外兩人。」韓子磯幽幽地補充。

剮刑!千秋氣血上涌,一個衝動就往韓子磯那俊美無雙的臉上揮了一拳頭。

站在遠處的宮人都失聲尖叫,敢打皇上,這靜妃還要不要命了!

帝王被打得微微側過頭去,牙齒磕破了嘴唇,流了點血。

千秋猶自覺得不解恨,狠狠地踩了他一腳,轉身就往宮門口狂奔。

「你給我站住!」看她跑那麼快,韓子磯心裡一緊,顧不得腳上正痛著,連忙朝她追過去。

惠妃安靜地站在太極殿門口,看著那不要風度的帝王追著靜妃跑遠,微微勾了勾嘴唇。

蠻橫無禮,不懂人情世故,這樣的女人,也只有仗著帝王的寵愛,才能活得這麼恣意了。

她不急,一切都要慢慢來,皇后還沒有回宮,一切都才剛剛開始呢。

千秋跑得很急,腳下一個踉蹌,差點摔下去,看得後面的韓子磯臉色白了白,連忙吼一聲前面不遠站著的護衛:「給朕攔住她!」

前面正走著的幾人都是一愣,裴稟天還沒反應過來,就下意識地伸出手,然後被溫香軟玉撲了滿懷。

小小的身子,力氣還頗大,撞得他後退兩步才穩住。

「讓開!」懷裡的人兒抬起頭來,一雙眼裡還有淚花,卻是沒掉下來。額頭在他身前的護甲上撞得有些微紅,看起來像一隻炸了毛的貓。

裴稟天覺得有些好笑,不過抬頭看著後面氣喘吁吁的皇帝,他便皺眉,將人反手押住:「怎麼回事?」

韓子磯跟了上來,黑著臉將千秋從裴稟天手裡扯出來,狠狠地捏著她的手腕道:「自己的身子,不想要了是不是?」

千秋比他更狠,張嘴就咬在皇帝的手上,而後一甩,憤恨地道:「我要不要,與你有什麼相干?回去抱你的惠妃坐你的龍椅去,老子要出宮!」

盛怒之下,「老子」都喊出來了。旁邊還站著裴稟天和兩個護衛,韓子磯忍不住皺眉:「你能不能有點體統?皇宮不是外面,由不得你這麼鬧騰!」

「所以我不是正在去外面嗎?」千秋怒道:「你家門檻高,我高攀不起,我就想去宗人府,撈不出人,大不了一塊兒死!」

帝王氣得太陽穴直跳,眼前都要黑了。裴稟天皺眉,聽了幾句也沒明白是怎麼回事,於是揮退了身後的護衛,看著韓子磯道:「皇上,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有什麼,不如回宮去說。」

千秋瞪眼:「回宮?再讓他把我關起來,然後去和其他女人你儂我儂?我他奶奶的才不要!」

裴稟天怔了怔,輕咳兩聲道:「這位娘娘……」

「稟天你不用管她。」韓子磯沉聲道:「幫朕把她打暈,扛回景象宮去!」

景象宮?這是靜妃麼?裴稟天想了想,他好像幫靜妃送過家書,這倒是第一次看見她的真面目,以前都是隔著紗簾的。

一邊想著,手下卻不遲疑,一掌砍在千秋的後頸,力道不輕不重,剛好打暈她。

千秋白眼一翻就沒了意識,落在韓子磯懷裡,臉色蒼白。

韓子磯抱起他,朝裴稟天道:「愛卿不妨一起去。」

白白叫人家看了這麼久的戲,他總得說兩句話,以免他轉頭給傳了出去。雖然裴稟天一直不是多話的人。

裴稟天點頭跟上,他本來就是進宮復命的,沒想到撞上這麼檔子事,真是讓人哭笑不得。

將千秋塞到床上睡好,帝王才掀開帘子出來,坐在裴稟天面前道:「愛卿的事情辦得如何了?」

裴稟天半跪道:「幸不辱命,西北一帶已無叛軍身影,各地衙門也都恢復了正常。」

「辛苦愛卿。」帝王頷首,誇獎了他一番,而後看了床帳一眼,道:「今日之事,讓愛卿見笑了。靜妃性子洒脫,沒規矩慣了。」

裴稟天點頭:「娘娘大方而不造作,與其他主子不同。」

他是想說粗魯得不同吧?韓子磯摸摸自己還在疼的臉頰,無奈地道:「你明天便去兵部掛職吧,等朕處理完叛軍首領之事,再替你安排差事。」

「臣遵旨。」裴稟天叩首,起身便告了退,臨走出景象宮,還聽見小宮女在低聲嘀咕:「娘娘被人打暈了?這醒來,不得拿刀去報仇麼?」

真有意思,這到底是土匪還是皇妃?裴稟天笑了笑,轉身消失在宮道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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