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輕輕地將手伸入花叢,然後捏住一株鮮紅的玫瑰,那是舒瓦塞爾公爵從荷蘭回來後所進獻的禮物。

玫瑰花莖上細小的尖刺刺入她的手中,她渾然不覺。

折斷莖稈,她拿起這支鮮紅的玫瑰,細細的血滴宛如從花中滲出的一樣,一滴一滴地自花莖落下,給大地以鮮紅的滋潤。

玫瑰被輕輕地送到那鮮潤的紅唇邊,一時間竟然分不清到底是花還是唇更紅。細細品味著這帶著朝露的清香,她惘然回憶起那些迷離而又值得沉醉的畫面。

不幸福的童年,十九歲時進入宮廷,君王的寵信,宮廷的飲宴,輝煌的盛典,一幕幕畫面走馬燈一樣從她眼前閃過,然後又消失在那漫無邊際的虛空之中,想要忘卻的,想要記住的,一幕幕都消失在那無盡的虛空當中。那片虛空里的終點是什麼呢?是全能的父在那裡等待著自己嗎?

回憶漸漸消散,她遙望著漸漸升起的朝陽,紅霞與鮮紅的玫瑰在眼前相互纏繞,漸漸密不可分。

快到最後的時間了吧?她心中暗自想。

終點就要來臨了,是的,誰也無法逃離這個終點,一切的一切都將在這裡歸於虛無。

笑容在這因病而略微枯槁的面龐上漸漸浮現,迴光返照卻讓蒼白的臉上泛起片片紅雲。

她拾起最後思緒,仰望碧藍的天空,然後……

一切,歸於虛無。」

【舒瓦瑟爾公爵是路易十五時代的名臣,在路易十五的寵姬蓬巴杜侯爵夫人的幫助下進入政界,最後因功被冊封為公爵,還曾任外交大臣、海軍大臣、陸軍大臣,在路易十五時代權傾一時。】

夏爾奮筆疾書,預備在今晚寫完這本書的結局,藍絲襪已經催了好幾次,再不交稿估計她就快闖上門來催更了。

為了給這本書一個漂亮的完結,夏爾最近苦思了好幾次,但是始終沒有想出一個足夠好的結局了,今天寫的這個,他仍舊不太滿意。

最近讀者們的口味越來越刁,如果只用個糊弄人的橋段來草草結尾,恐怕以後就很難從她們那裡圈錢了,所以得好好地以一個漂亮的結尾來收場。

是該更加文藝一點,還是要側重煽情?夏爾越想越覺得有些頭疼。

夏爾抬頭看看書房的掛鐘,已經快十二點了。

算了,明天再想吧,都這麼晚了……他輕輕打了個哈欠。

正當他站起身來準備熄燈離開的時候,書房門口響起輕輕的敲門聲。

「誰啊?」夏爾輕輕問了聲,然後起身去打開了門,

芙蘭穿著睡衣,端著一杯咖啡走了進來。

「芙蘭,怎麼還不睡啊?」夏爾輕聲問。

「我看您已經到了這個時間還在這裡,應該會有些疲憊吧?」妹妹看著哥哥,「所以就給您泡了一杯咖啡,提提神嘛。」

「哦,那還真是感謝了!」夏爾接過有些發燙的咖啡杯,放到書桌旁邊。

他鼻子驀地有些發酸。

這妹子是多久沒這麼體貼了啊?

是兩年前還是一年前開始?都記不清了。

「謝謝你,不過你還是趕快去睡吧。」夏爾親切地看著自己的妹妹。

芙蘭的反應卻有點不尋常,她目光有些浮動,在哥哥身上游弋著,臉上有些罕見的遲疑和忸怩。

「謝謝您……」面色微紅的少女突然說。

「嗯?」夏爾有些驚訝,片刻後釋然了。「萊奧朗小姐今天回來了?」

「是的。」芙蘭輕輕點點頭。「她今天回來上課了,不過一直在跟我道謝,我對她說都是你幫了她……」

「我想她知道吧。」夏爾淡淡地回答。「好了,都已經是過去的事情了,沒什麼好提的了。現在她怎麼樣了?」

三十萬的交易,夏爾沒跟芙蘭說。

「她現在在外面租了一間房子,一個人生活。畢竟出了這種事她也不想再和那些家人生活在一起了吧……」芙蘭目光還是有些游離。「哎,家人之間怎麼會變成這樣呢?都是金錢的錯!」

「我親愛的,金錢怎麼可能有錯呢?」夏爾正了正臉色,「犯錯的是人,是人的貪心。人做了卑劣的事之後還把罪過推給金錢,那不是更加卑劣了嗎?」

「好了,」芙蘭垂下了頭。

「不過,既然今天有機會,我正好有些事想跟你說說。」夏爾想起了一件事。

「什麼?」

「您的這位朋友,並不像您想想中的那樣純凈無暇。」夏爾緊緊地盯著自己的妹妹,「相反,這是一位極其聰明的女士,從看信的第一眼我就知道了,她那樣寫就是為了催發出你的同情心,然後誘使你去幫助她。」

芙蘭繼續低著頭。

「你心地善良,這是一件好事,我並不是在指責你。但是,如果你因此就當每個人都心地善良,這就是大大的愚行了,這會讓你吃大虧的。」夏爾柔聲對叮囑妹妹,然後拿起咖啡喝了一口。「不過好在你還有哥哥,他會盡力幫助你,幫你避開那些暗礁。」

芙蘭還是低著頭。

夏爾有些後悔,何必跟她說這些呢?暗地裡旁觀著,看到有問題再出手不就行了?

「你別誤會,我並不是……」

「我知道。」一直低著頭的芙蘭,突然低聲說。「我一直都知道的啊。」

「嗯?」

「我知道的……」芙蘭抬起頭來,微笑著看她的兄長,「瑪麗寫這封信來,還把自己說得這麼可憐,是想激起我的同情心,讓我去救她……」

「從實際情況來看,她的目的似乎達到了。」夏爾不動聲色地回答。

「是的,也許我是被她用言辭所打動所利用了,奮不顧身地替她完成了目標……」芙蘭的笑容中增加了不明的意味,「可是,可是如果當時我置之不理地話,會怎麼樣……她當時在那樣的環境,還能想到我,她相信我會去幫助她……先生,那時的我怎麼能夠置之不理呢?」

「這倒也是,」夏爾點點頭,「這位小姐帶的錢不多,能夠收買人的次數相當有限,所以選擇收信人就相當重要了,她第一時間能夠想到你……算是有點眼光吧。」

「您說她會耍心機,可是到了她那個地步,會耍心機又有什麼罪過呢!命運如此作弄她,她又有什麼辦法呢?如果她的兄長能夠幫到她,她又何必這樣辛苦自己?」芙蘭抬起頭來,為自己的朋友爭辯著,「是命運讓我們不得不如此的。」

夏爾看著自己略顯得激動的妹妹,突然發現她說的很有道理。他點點頭,「你說得很對,不是每個女孩子都有一個負責任的哥哥的。」然後,他又喝了一口咖啡。

他的自吹讓芙蘭有些賭氣了。

「也不是每個哥哥都是天天給妹妹說些無聊的大道理的。」她鼓起腮幫。

「哈哈……好吧……」夏爾笑了出來,「嗯,我們不說這麼無聊的事情了,你的哥哥現在真是昏了頭……」

「啊欠……」芙蘭突然打了個噴嚏。

「怎麼了?」夏爾吃了一驚,然後仔細看了看僅僅身穿著薄薄的開司米睡衣的妹妹。「穿得這麼薄就不要在外面久待了,快點回去睡覺吧!」

「好吧。」芙蘭答應了哥哥的要求,然後轉身就走。

在妹妹走後,夏爾繼續坐在書桌前繼續構思,片刻之後他還是覺得腦子一片亂麻,拿不出靈感來。

哎,還是早點睡吧。最後,才思枯竭的夏爾還是選擇了放棄。

他喝完了最後剩下的咖啡,然後熄滅了燈光,踱步回到自己的臥室。

也許是因為今天過度用腦,也許是因為那杯咖啡的關係,躺倒床上之後,夏爾仍舊難以入眠,腦子裡一直在不停地想結局的事情。

詞語在腦中翻滾,不斷組合又不斷斷裂,一句又一句台詞閃過腦海。

突然,腦中靈光一閃,幾句被最後組合出的台詞閃現在眼前。如果這樣的話……

對!對!就這樣!

不顧身體的疲憊,夏爾趕緊起身下床去書房,準備記錄下自己新構思好的結尾。

為了不吵到他人,他拿起燭台,然後輕輕地走下樓梯,向書房走去。

然而,當夏爾輕輕打開書房房門之後,他看到了也許這輩子都難以忘懷的景象。

他的妹妹,芙蘭,正坐在自己的椅子上,聚精會神地讀著自己剛寫的文稿,臉紅紅地似乎要滴出血來,湛藍的雙瞳籠罩著一團薄霧,眼角似乎有淚水划過的痕跡。

這!怎麼會這樣!

夏爾的內心在狂吼。

身為偉大光榮的穿越者,結果混到寫這種女性向宮鬥文來賣錢一直是夏爾深以為恥的一件事,所以他對妹妹和其他人一直諱莫如深,絕口不提。而且妹妹平時似乎也沒有關心過自己在寫什麼,沒有,一次也沒有問過。

他絕沒有想到,今天居然會看到這樣一幅場景。

「呃……」巨大的衝擊讓夏爾驚呼了一聲。

片刻後他的意識回歸了,然後止住了驚呼。

但是已經晚了。

聽到了響動芙蘭抬起頭來,發現自己的哥哥正睜大眼睛,一臉難以置信的看著自己。

她呆住了,臉上的紅雲瞬間褪去,只剩下了脂玉般的蒼白。

「呃……」夏爾不知道該說什麼,尷尬地看著自己的妹妹。

片刻後他才說出一個詞。「晚上好……」

以比消失的還要快上百倍的速度,紅雲再次籠罩住了妹妹的面龐,淚珠似乎重新又在眼睛裡聚集。

「抱歉……抱歉……我不知道您也在……其實我……」夏爾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只是一個勁兒在說,「如果……如果我……可是……」

「這下您滿意了吧!」妹妹站了起來,口吻之激烈之嚴厲,夏爾感覺似乎之前從未聽到過。

「這個……」夏爾仍舊不知道該說什麼,不過最後他總算想到了,「早點去睡覺,別冷到了……好吧……」

「這下您滿意了吧!」那種看一團髒畫布的眼神重新回到芙蘭的眼睛裡。藍色的火焰似乎能夠燃盡一切。

突然,她以飛快的速度向門外衝去,連夏爾都躲避不及肩膀被撞了一下。「我要去睡覺了!別來煩我!」

夏爾呆然看著狼藉的書桌,腦中一片空白。

好一會兒後,他突然想起了自己又來書房的目的。

該死,忘了之前到底想些什麼了!

他腦子再次發疼。

算了,還是回去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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