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爾和瑪蒂爾達兩個人僅僅互相試探了一句,就都不約而同地轉換了話題。又聊了一會兒無關的閒話之後,瑪蒂爾達提出了告辭,然後順勢拿走了那封信件,準備之後就去接她的姐姐,而夏爾則以事務繁忙為理由拒絕了她一同前往的建議。

在她走後,夏爾重新坐回到自己的座位上,陷入了沉思。

瑪蒂爾達說的這席話,實在有些出人預料。她到底知道什麼?知道多少?

也許,她是從夏爾的某些言行里猜測出了一些東西,像她那樣的人,不會有所懷疑才奇怪。從她剛才說的話和試探來看,她內心裡很有可能已經基本斷定夏爾就是心懷異志的反叛分子了。

但是,很顯然她沒有選擇告發,反而代表迪利埃翁伯爵一家試探著尋求某些合作。當然,雖有了某些半隱晦的暗示,但是兩邊都不可能一下子就完全互相託付信任,所以今天這只是第一步的試探而已。

甚至,瑪蒂爾達似乎還是以「可以用呂西安-勒弗萊爾這個共和派分子來兩面下注」為理由,說服了自己的父親承認了姐姐的婚事。

也許,一開始她就有了這種打算?對王朝的危機,恐怕她早有所感,心裡已經在為家族暗暗尋找出路了吧?姐姐的事情對她來說也是一個契機……

夏爾腦中突然閃過這個想法,然後不禁暗暗吸了一口氣。

這個女的,實在有些過於厲害了!他一邊感嘆之餘,一邊又不禁暗生冷汗——如果她不是因為想尋求合作而幫忙隱瞞,而是告發了自己,那後果……簡直不堪設想。

穿越雖然讓自己知道了一些大勢,能夠做出一些「正確的選擇和決定」,但是顯然沒有提高自己的智商,如果因為這個時代的人們只是「近代歷史中的人物」而只把他們當做愚昧無知的人的話,吃虧的只可能是自己!

之前各項工作的順利展開和完成,讓夏爾不禁產生了些飄飄然的情緒,而最近約瑟夫-波拿巴的刻意拉攏,更是讓他不期然間產生了有一種「勞資橫行天下無往不利」的感覺。而此刻,經過瑪蒂爾達無意之間帶來的這番打擊之後,他終於深刻地檢討了自己,然後重新回復了之前那個冷靜、充滿自省的狀態。

「總不能比個小女孩兒表現還要更差勁吧?」他低聲自語了一句,勉勵自己。「繼續努力,夏爾!」

「先生,怎麼了?」芙蘭送瑪蒂爾達離開後,重新走回了小會客室,看到自己的兄長的奇怪表現。

「沒什麼。」夏爾微笑著回答,然後站了起來,整個人因眼中的光而顯得神采奕奕。「我只是想起一些事了。」

「您今天真是奇怪……」芙蘭嘆息著搖了搖頭。

夏爾伸出手來放在妹妹頭上,然後開玩笑似的左右搖擺了兩下。「今天的髮型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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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約瑟夫-波拿巴已經代表他的堂兄、組織的首領路易-波拿巴同意了夏爾「聯合王黨共同扳倒蘇爾特」的計劃,但是目前夏洛特那邊還沒有任何新的消息傳遞過來,所以只能先暫時擱置一下。

但是,這絕不代表夏爾無事可做。

吃完午飯之後,他按照預定的日程計劃,換了一身裝束,然後出門溜達了一會兒,再找了一輛出租馬車,駛向第十一區的一個破落街區。夏爾今天和人約定好了,要將新的傳單底稿交給對方。

由於有一些寫作天賦,所以波拿巴派的煽動家們散發的傳單里,很多原本就是出自夏爾之手的。

出於一種必要的謹慎,夏爾讓出租馬車的車夫在離約定地點兩三條街的地方就停了下來——他寧願靠自己雙腳多走一些路,也不想讓人摸透行蹤。

付完車錢之後,夏爾走下馬車。

由於時間正好是正午,許多在工坊做工的工人們也剛好從工作地點出來,去小餐館或者回家吃午餐,因此這也給了夏爾極大的掩護。夏爾就混在熙熙攘攘的人流當中,向自己的目的地走去。

然而,也許是因為今天受到打擊後,產生了過度的警惕心,夏爾總感覺心裡頭有一種不適感。這是之前極少有過的感覺。

夏爾掃視了周圍一圈,沒有發現有什麼特別的異常,人流熙熙攘攘,談話聲、爭吵聲、商販的叫賣聲,一如正常。

難道真的是自己太受打擊了結果心態失穩?

夏爾正當有些自嘲的時候,突然……他終於想起了哪裡不對勁。

在一個小餐廳的臨街邊的位置上,有幾個圍著一張小桌子團團而坐,然後邊看報紙邊聊天的人,似乎是在商討什麼國家大事。

在前世的諜戰劇里,經常有這類「便衣藉助看報紙來給自己打掩護」的劇情,因此夏爾下意識地就感覺到了不對勁。

還有,在這種工人和貧民聚集的街區當中,真的會有很多人有閒情去關注報紙在講什麼然後互相聊天嗎?

發現了這一點疑點之後,夏爾慢慢地走到了一個小店裡面,然後不動聲色地繼續觀察了那幾個看報紙的人。

雖然被掩飾得很好,但是夏爾明顯感覺到他們的眼光在隱蔽地不斷從所有路人中掃過。並且時不時地還用眼神交匯來交流。

不對勁,真的不對勁。

夏爾再往周邊掃視了一圈——這次是帶了十萬分的小心。

他發現,幾輛樸素的簡便馬車正好停在巷口。看似無關緊要,但是只要有需要,它可以在幾秒鐘能就堵住巷口。

發覺這一切之後,他的心迅速沉了下來。

怎麼回事?

是那邊的人暴露了嗎?還是又和那天一樣是城門之殃?

夏爾腦子飛速運轉著。

不管怎麼樣,先離開再說,下次再約吧——如果對方沒出事的話。他很快在心裡暗自下了決定。

接著,他走出小店,然後順著過來的路重新往回走。

「砰!」

「砰!」

槍聲響起。

該死!是從約定的地點的那個方向傳過來的!夏爾一瞬間就陷入了震驚。那個人真的暴露了嗎?

不管他了,先離開這裡再說,回去再好好想。

聽到了槍聲之後,街上的人們陷入到了驚慌當中,有些人往家裡和街邊小店躲,有些人則順著街道往槍聲相反的方向逃。

夏爾求之不得,連忙也混在這股快速奔跑的人流中,企圖混出去。

然而,果然如他所料,這邊的巷口被他之前所看見的那幾輛馬車給堵住了,然後那些之前還坐著看報的人們,則已經占到了巷口,手裡還拿著武器。

「統統給我站住!我們是警察,今天是來抓叛賊的,這可是幾個街區同時的行動!你們誰都不要跑!」其中一個貌似為首的人喊話了,「誰在往我這邊跑,誰就是叛賊!到時候別怪我們的槍不講情面!」

在他說完之後,人流依舊向這邊涌動。

這個人臉上閃過一絲怒色,然後朝天鳴了一槍。

清脆的槍聲終於讓人們停了下來,夏爾心中暗暗嘆了口氣,也只好跟著停了下來。而那邊的槍聲還沒有止歇,但是越來越零星和微弱,顯然情況不太妙。

「我們要對這裡的人一個個排查,你們都不要動,就呆在原地等著我們的排查!我再說一遍,我們時間有限,你們最好配合一點,否則不僅有可能要吃牢飯,還要吃槍子兒!」警察頭目再度喊話。

接著他一揮手,然後帶著幾個人開始走了過來。

他們走到最前面的一個穿著破舊、面目消瘦的中年人面前,然後這個頭目厲聲喝問。「你!名字!幹什麼的!」

「讓-佩波……」對方牙都在打顫,「做工的……」

「在哪兒?!」

「就在這裡……」他慌忙回答,「在帕爾寧先生的工廠裡面……」

警察仔細盯了他片刻,然後走到他後面的人面前。

「你!幹什麼的!」

………………

就這樣,警察們一個個排查,然後終於輪到了夏爾。

仔細打量夏爾一番後,警察頭目笑了起來,眼睛裡滿是殘酷和陰冷,「先生,您來這裡做什麼?能好好告訴我一下吧……」

夏爾知道他在想什麼。

因為他的穿著雖然並不貴重,但是太過整潔了,實在無法和這個窮街陋巷相稱。很可疑,簡直一看上去就可以。

他臉色煞白,舌頭也顫抖著。「窩……系學僧……系學畫畫的……」

「喲呵?外國人?畫家?」警察聽到了他的古怪口音,忍不住笑了出來。「哪個國家的,什麼名字?」

「窩……」夏爾的顫抖蔓延到了手上,「窩系德國人,叫……叫卡爾-弗里德蘭,來自……來自漢堡……系來法國……來法國學畫的……今天,今天在介里……採風……」

接著他將手伸進了懷中。

立馬有幾支槍指著夏爾,不過看到夏爾拿出的只是一枚小小的徽章之後,槍重新放下了。

夏爾顫抖著的手拿著徽章,遞給了警察。「介……介系……我的……」

這是巴黎高等美術學院的徽章,而且毫無疑問是真貨。

警察看了看徽章,然後點了點頭。「是真的。」

氣氛陡然一松。

然而,正當夏爾以為已經過關了之時,警察頭目突然又開口了。「既然您是來畫畫的,那您肯定有帶畫本來了?給我看看吧,畫家先生?」

這是警察的慣用伎倆,先讓你放鬆,然後突然一擊,許多人就是倒在這個「突然」上面的。

夏爾用顫抖著將手中的素描本遞給了對方。

他打開,隨意翻閱了一下然後抬起頭來看著夏爾,然後調侃了一句。「這些肖像畫得還不錯,有前途啊,年輕人……」

夏爾勉強擠出了一個難看的笑容。「謝謝……」

這時,有一個警察快步從另一條街巷中走到這邊來。「幾個嫌疑分子都被抓到了!」

「好啊!」警察們都發出了一聲歡呼。

警察頭目將素描本還給夏爾,「好不容易來法國,好好學吧,年輕人,看你還有點天賦的樣子……你回去吧,這裡今天不太平。」

接著他看向其他人,「今天你們統統都給我回家去老實呆著,聽到了沒有!」

接著警察們移開馬車,然後讓開了巷口的道路,夏爾混在人群中走了出去,他走得很慢,儘管他比誰都想儘快走掉,但是他必須走得很慢。

直到走出一條街區,之後,他才長舒了一口氣。

謝謝你!芙蘭!果然哥哥疼愛你是有回報的!

這是他妹妹的素描本。

然後,他重新收回了心神,現在還不是慶幸的時候,如果今天要見的人被抓了,那麼組織暗地裡的宣傳窩點就危險了,必須快點去處理。

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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