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自己的房間之後,夏爾並沒有像平常那樣直接爬到床上就寢,反而又和剛才一樣,回到了自己的書桌上坐下。

在老侯爵跟他說完自己看好的投資項目之後,他發現自己已經毫無睡意。是的,談到一百萬法郎這種量級的時候,沒有幾個人能安安心心地睡好覺的——尤其是在需要一次支出一百萬的時候。

他想了很久,總是有些不安。即使他心裡知道老侯爵親自去探過盤子、而且據他所說還有德-博旺男爵這樣的金融巨擎所參與的項目里,這個項目應該不會有什麼不靠譜的地方,但他還是有些不安。

這種不安不是來自第六感,也不是來自荒誕不經的直覺,而是來自「知識」。

前世學過的一點歷史,讓他總有一種揮之不去的不安。在他現在還算清晰的記憶里,1848年席捲歐洲的革命浪潮正是由西歐一點一點的朝東歐席捲而去的,而在這場浪潮當中,法國經歷了極長時間的動亂。

在這長時間的動亂里,法蘭西不但政府崩潰,幾次血流成河,就連國家的金融秩序也到了瀕臨崩潰的邊緣,雖然最後勉強重歸了穩定,而且他不記得到底是哪些人沒有挺過去,打算這長時間的動亂里法國地方金融機構大量破產是確定無疑的。

既然這個鐵礦是在洛林省興建的,那會不會與當地的某些銀行或者金融機構產生某種牽扯呢?如果真的有牽連的話,在未來發生這種動亂的時候。這個項目會不會如同預想中那樣順利呢?

他越想越有些心驚——如果真的如同最壞的預測那樣,這個項目真的和當地的金融機構有牽扯,而這個金融機構又在席捲全國的風暴當中不幸沒有挺過去,那麼……

夏爾的脊背驟然冒出冷汗,他已經不敢想像下去了。

但是他必須要去想,因為沒有人會幫他去想,而且這關係他和他家人的身家性命,不能不好好去想。

由於前世說到底也只是一個半吊子的年輕人而已。因此夏爾也無法確定這個到底有沒有問題,但是真要到那個時候,無論發生任何不測,都是無法接受的災難。

也許這是杞人憂天,但是無論如何,這這種不安都不能靠自欺欺人來消除,只能通過實際的調查來消除。

夏爾心裡也希望這是自己嚇自己而已,畢竟好的投資機會不是每次都能遇上的,爺爺既然能夠這麼投入這麼篤定。那說明這個項目真的很有希望。

不管怎麼說,先一邊準備籌錢,一邊好好調查清楚吧。如果有一周時間。應該夠把兩件事都做完了。

夏爾盤算了很久之後。終於下定了這個決心,然後熄掉蠟燭直接躺上床睡覺。說來也怪,在他下定了決心、打定了主意之後,原本紛紛擾擾的各種思緒就這樣消失得無影無蹤,讓他很快就睡著了。

………………

安穩地度過了夢鄉之後,夏爾如同往常一樣早早起床了。

經過簡單的梳洗之後。他沒有走下樓去吃早餐,而是直接伏到文案上準備寫一封重要信件。

正當他開始動筆時,門突然被輕輕敲響了。

「誰?」

「是我。」芙蘭的聲音從門外傳來。

「哦,是芙蘭啊,我現在有些事要忙。你們先吃早餐吧,我等下再吃。」夏爾一邊寫信一邊隨口回答。

然而芙蘭的回答卻讓他有些意外。

「我不是叫你去吃飯的。剛才我要出去的時候。德-佩里埃特小姐那邊派她的僕人送過來了一封信,並且說是很重要的事務,要你快點看……」

哦?是那位藍絲襪小姐寄過來的信?是又來催稿的嗎?

聽完了妹妹的話後,夏爾更加疑惑了,他連忙走到門口打開門。

芙蘭今天仍舊是穿著素白的連衣裙,看著有些衣衫不整的兄長,她突然有些臉紅。

看著妹妹的樣子,夏爾也不免有些尷尬。

「啊,抱歉,昨晚睡得太晚……」

說完他輕輕從妹妹手中接過了信。

芙蘭完成了任務之後,馬上轉身打算離開,不過在小跑離開之後她還留下了一句話。

「如果還累的話,就再休息一下吧!」

夏爾被妹妹難得的體己話弄得幾乎有些呆了,當他準備道謝的時候妹妹早已經小跑離開。看著芙蘭一蹦一跳的背影,夏爾禁不住失笑了。

即使為了讓她能過上她應該過的生活,我也應該努力去奮鬥,不是嗎?

笑容轉瞬間就從他臉上消失了,他拿起手中的信,回到了自己的書桌後,然後小心拆開了看。

精裝的信紙,上面還撒了些香水,但是內容卻極其簡單。

「親愛的朋友,請您務必與今天下午六點駕臨寒舍,有要事相商。

您的朋友

卡特琳娜-德-佩里埃特

恭候您的到來」

「太好了!」夏爾忍不住小小地歡呼了一聲,然後把書桌上自己剛剛開始琢磨動筆的信給揉作一團給扔進了廢紙簍里。

真是打瞌睡就有人送來枕頭啊!自己還沒去找她呢,她就直接找了過來!

他昨晚考慮了很久,發現自己所想的事,無論是籌錢還是著手調查,都可以通過這位佩里埃特小姐來幫忙,所擔心的是自己應該付出怎樣的代價而已。這次既然那邊直接寫信邀請自己過去了,那肯定至少是有機會當面提出這個交易了——就算是要交易,當面談妥也比其他手段要靠譜得多嘛。

他看了看時間,發現還早。於是就先著手做其他的事情去了。

………………

下午在精心準備過了一番之後,夏爾乘坐自己的輕便馬車,終於啟程前往佩里埃特小姐在布洛涅森林外的那座公館。很顯然是得到了關照,對方的門房看到是夏爾的馬車,就徑直打開了門讓夏爾的馬車進來了。

雖然已經算是有一段時間沒來了,但是夏爾對這座公館的布置還是非常熟悉的,他徑直繞過走廊和草坪,直接走進了宅邸。而鼎鼎有名的卡特琳娜-德-佩里埃特小姐,此刻就安安穩穩地坐在沙發上,以笑容迎接著來訪的客人。

「親愛的特雷維爾先生,您來得很準時啊……」這位藍絲襪小姐今天穿著一件華貴的素色長裙,栗色的頭髮被盤到了腦後,手中還拿著一把象牙扇子,笑容顯得既溫和又莊重。

「既然是您的召喚,那我當然得要準時到來。」夏爾的笑容裡帶著一點恭維,他深深地鞠了一躬。

「您之前可不是像今天這麼謙恭的啊。」似乎是看出了夏爾的態度與以往有些不同。佩里埃特小姐笑著打趣了一句,「怎麼,兩月不見。我們的特雷維爾先生就已經學得這麼像個貴族啦?」

「對美麗的女士我們理應以最大的誠摯來尊重。」夏爾不動聲色地繼續恭維了一句。「還有,順帶說明一下,我原本就是個貴族之後。」

「哈哈哈哈,真是難得啊,夏爾!」藍絲襪小姐笑得十分歡暢,手中的象牙扇子也不停地輕輕拍擊著另一隻手。就連稱呼也換成了親切的那種,「真難得你既身為貴族之後又能當一個波拿巴分子!」

「我認為這並不矛盾。」夏爾還是不動聲色地微笑著回答。

在這個神通廣大的人面前他早就不裝作掩飾自己了,反正毫無意義。

「您今天特意將我叫過來,不會就是和我做這兩句閒談吧?」

藍絲襪小姐輕輕搖了搖頭。

「當然不會,我雖然無聊。但是也不至於到那種地步。」

「那您是有什麼事呢?」夏爾直接單刀直入,「您直接跟我說吧。您幫了我那麼多大忙,只要您有要求而且我辦得到的話,我都會照辦的,您放心吧,我絕不會有任何保留……」

他現在就等著對方說出可能的要求,然後盡力去完成,以便有資本向對方託付自己想要託付的那件事情。

對面那張頗為精緻纖細的面孔,此刻愈發顯得高深莫測。

「夏爾,能得到你的這句承諾,我還真是太高興了,希望你以後能夠記得這句話哦。」

「也就是說您現在並沒有希望我去辦的事?」夏爾有些疑惑了,那她叫自己來幹嘛?

「現在還沒有,不過以後總會有的。」佩里埃特小姐輕輕搖了搖頭,「我今天叫您過來是來幫助您的。」

「幫助我?」

「嗯,幫您見一位朋友。」這位藍絲襪小姐仍舊微笑著,「一位您肯定非常想見的朋友?」

「哦?」夏爾真的有些好奇了,「誰呢?」

佩里埃特小姐突然站了起來,雖然身高並不高,但是已經收斂了笑容的她,卻讓人能夠感受到一種莫名的壓力。

「夏爾,您肯定猜到了,我不姓佩里埃特。」

「這個我不意外。」夏爾點點頭,像這種手眼通天的人,如果對外使用真名實姓那才是怪事,他並沒有興趣去探根究底,有些事並不是應該去知道的——當然如果她主動說那就另當別論了。

「那如果我告訴您……」藍絲襪小姐特意拖長了聲音,「我是個英國人呢?」

……………………

………………

「我很意外。」

夏爾真的很意外。

看到夏爾頭一次露出驚奇的表情,藍絲襪小姐開心地點了點頭。

「那您等下就會更加意外了。」

她走到一面牆邊,然後輕輕地按動了一個雕塑,一幅掛在牆上的等身繪畫慢慢朝旁邊移開,然後露出了裡面的人。

夏爾此時已經感受不到意外了。

「夏爾,你好,我們又見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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