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王陛下已經心驚膽戰,撤換了首相想要和人民求和」的消息,頃刻間就在圍攻宮城的造反者中間傳了個遍,包括正混跡在這群革命群眾當中的夏爾。

不同於其他人,聽到這個消息時,他並沒有多少歡呼雀躍的情緒,而是仍舊靜靜地看著遠處的宮城,慢慢在心裡琢磨著接下來「會發生的事」。

他現在正在一塊被自己人搶下的小小地盤上,倚靠著一棵樹休息著,眺望著遠處的王宮。

按照原本的歷史軌跡,在2月23日撤換掉基佐的首相職位,換上莫來伯爵之後,起義者如同仍舊毫不妥協,堅持要求打倒王朝。而在看到軍隊和國民自衛軍都已經拒絕鎮壓亂民之後,掙扎了幾天的路易-菲利普國王終於陷入了絕望,於是在24日黯然宣布退位。

而現在,從目前的情勢來看,這次的歷史軌跡至少在這裡,不會和上一條歷史線有多大區別。也就是說……1848年席捲整個歐洲的大風暴的開場戲——法國二月革命——就已經轟轟烈烈地完結了,接下來,受到來自法國的驚雷的激勵,歐洲大陸上的其他國家將會一個個地掀起狂風暴雨,滾滾狂潮從西向東席捲而去,從柏林到維也納到華沙……

但是,出乎他預料的是,這場革命卻是以前世歷史教科書沒有記載過、而他也完全沒想到過的形式而展開的。

他不由得看了看自己的雙手,這雙手上現在沾滿了灰塵和汗水。一隻手緊緊地握住了之前充當指揮刀而用的手杖。

就是這雙手,以絕不同於貧民的立場,揮下了手杖。讓自己的人毫不留情地對王朝的衛士們開了槍,目的同樣也和這些起義者們截然不同,甚至完全相反。

這種革命,到底還能算做是革命嗎?在內心深處他不禁問了一遍自己。

他想不出答案。

然而,這種迷茫和詰問只在腦海中盤桓了不到幾秒鐘,夏爾就讓它們煙消雲散了。他緊緊地握住了手杖,眉頭緊皺地看著遠處的瑞士衛兵。

與其去想這種已經沒有意義了的問題。還不如想想等下怎麼對付這些衛兵吧。這是王宮的最後一道屏障了,如果這些——下場和當年同在王宮被抓走的路易十六一樣。

不過,這倒不是他在擔心這些瑞士衛兵。實際上這些衛兵一看就沒有什麼戰意。

他們使用花壇或者臨時構建的工事當做掩體,看上去並沒有使用線列和暴民們正面衝擊的勇氣和決心,而是躲在後面瑟縮著。他們的眼神十分閃爍,甚至不敢怎麼把視線向面前這群黑壓壓暴民的看過來。顯然。經過一天的對峙,明白自己可能已經再也無法得到增援、只能獨力面對這些數不清的暴民之後,這些衛兵們的士氣已經衰竭到無以復加的地步了。

就是這些可能已經毫無戰意和意志的外國僱傭兵,卻成了法國國王身邊僅剩的最後忠誠衛士,這種事說起來確實非常非常諷刺啊……

想到這裡,夏爾忍不住笑了出來。

說實話,王宮還能撐到現在,主要還是因為暴民們只是一個一個團體各自為政。並沒有統一的指揮系統,因此誰也沒有膽量獨自率領一小批人朝那麼多人衝過去。否則,如果圍攻王宮的是一個緊密的組織體系的話,擁有如此巨大的人數差距的情況下,恐怕一天時間早已經足夠把王宮攻陷了。

不過,路易菲利普國王這份最後的幸運恐怕也就快結束了。

就在剛才,一些起義者的領袖已經私下裡聚集在一起商議著什麼,而夏爾也得到了邀請,恐怕就是在商議對王宮發起總攻的事情吧。

所以……您還能撐多久呢?路易-菲利普-德-奧爾良-波旁先生?看著王宮,夏爾默默地問了一句。

您的時代已經結束了,然而這對法國對我來說都是一個好消息。然而,即使如此,您並非毫無貢獻,甚至也並非一個十惡不赦的惡棍,您只是到了您必須離開的日子了而已……我們會最終接下您遺留下的國家,而我會將這個國家變得您所沒有想到過的強大。

所以……願兩年後的您安息吧!

【路易-菲利普退位之後遠赴英國,最後在1850年8月26日死於英國薩里。】

「夏爾,果然是你!」一聲招呼打斷他的思緒。

聲音莫名的熟悉。

他回頭一看,發現了一身獵裝打扮、端著步槍的夏洛特,正微笑著和自己打招呼,她的旁邊也帶著一群拿著武器人,看樣子也是王黨分子。

「夏洛特?你怎麼來這裡了?」在驚奇之下,他不由得問了一句。

國民自衛軍選擇按兵不動拒不勤王,而是固守自己街區的事情,他是知道的,甚至特雷維爾公爵還親自將自己的部署透露給了夏爾,而作為特雷維爾公爵助手的夏洛特,此時當然應該也呆在本區內。所以他很驚奇於夏洛特居然自己趕過來了。

王宮前的廣場上到處都是人。都已經齊了,這場起義已經成了七月王朝所有反對勢力的大聯歡,而他們視線的盡頭,就是王宮,就是那位已經日暮途窮的國王陛下。

「我來了很奇怪嗎?」夏洛特略微譏諷地回答,手中的步槍微微搖動著,她略有些狐疑地看著夏爾,「你是什麼時候來的?」

「不是很早,但也不是很遲。」夏爾有意含糊地回答了一句,接著又問,「你不害怕嗎?」

「你怕嗎?你都不怕,我還要怕什麼!」夏洛特臉上滿是莫名的喜悅,她突然抬起頭來,「我當然要來了,我必須來!我要親眼見見這位篡位者是怎樣遵從上帝的意志,從他竊取來的王座上滾下來的……」

似乎是因為多年積蓄的憤恨得到了發泄的緣故,她的臉上變得有些發紅。

「上帝的意志嗎?」夏爾略帶譏嘲地重複了一遍,然後帶著這種嘲諷看著夏洛特,「那麼上帝有沒有說接下來誰該上台?」

在夏爾露骨的譏嘲之下,夏洛特並沒有很生氣,只是冷冷地又笑了笑。「除了尚博爾伯爵之外,有誰有資格登上王位統領整個法國呢?任何非正統的僭越者,膽敢向王座上伸手觸摸……那麼下場就只有一個……」她左手遙遙指著遠處的王宮,「那就是和這條惡狗一樣!」

「是嗎?」然而,夏爾卻仍舊譏諷著回答,「我想我不同意您的看法。」

「我說過,您會明白的。」夏洛特冷然回答,然後她抬起頭來,將束髮的紅色穗帶一把扯下,金燦燦的頭髮也隨之傾瀉而下。正在夏爾疑惑的時候,她突然端起了槍。

在她的這個動作的刺激之下,她帶來的同黨和夏爾的老僕人等人連忙也端起了槍,兩伙分屬於不同政治團體的人,就這樣在自己敵人的家門口對峙了起來。

「我們這麼快就要動手嗎?」夏爾倒是勉強保持著冷靜,「我想現在還沒有這個必要吧?」

「這只是一個提醒而已,夏爾。我說過,我是不想要對你開槍的……但是這不包括你旁邊的人。」即使已經被上百把槍指著的情況之下,夏洛特的表情仍然還是十分冷靜,口吻不疾不徐,「我只想提醒你一件事,等下衝進王宮之後,那條惡狗的命是我的!我得給我的同志們報仇……」

夏爾這才想起來,在之前王黨就屢受打擊,很多人都被殺或被捕。在上次發生行刺事件之後,為了報復,王朝政府又報復性地處死了一大批的王黨分子,難怪夏洛特對國王有這麼痛恨了。

夏爾並不想對這位國王做什麼,於是,他興味索然的搖了搖頭。

「我對這位國王陛下並沒有興趣,如果你想殺的話,儘管去殺吧……」正當他的不干涉表態讓夏洛特面上一喜的時候,夏爾又加上了一句,「如果你有機會的話……」

夏洛特面上的笑容驟然消失,然後順著夏爾的視線,她轉頭看了過去,然後驚呼了一聲,「軍隊,怎麼可能?」

突然出現的軍隊讓兩派人都陷入到了短暫的慌亂當中,然而,很奇怪的是,這些軍隊並沒有和圍在王宮的暴民發生衝突,而是肅然嚴整地向王宮開進著。旁邊的暴民也只是在歡呼而沒有開火。

這些穿著藍上衣紅褲子的士兵,開進到離王宮不遠的地方之後就停止前進,縱隊慢慢地將轉換成為橫隊,然後這些士兵們都靜靜地站在那裡,遠遠地望著王宮,似乎在等待著最後的命令。

片刻之後,兩個人都明白了,這是倒戈的軍隊,而不是來拯救這個王朝的。他們對視了一眼,然後都鬆了一口氣。

「看來,你親手殺掉國王的夢想,現在已經無法實現了。」夏爾悠然評論了一句。

「不,還有機會!」夏洛特馬上反駁了他,「等到這些士兵打退衛兵,開了進去之後,我們的人就跟進去,我總有辦法殺了他!」

「不,我想的是……根本就不會有對王宮的進攻了。」凝視著那裡的夏爾,輕聲回答。

算算時間,那位掌璽大臣閣下應該就快要進宮了吧?(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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