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易-波拿巴的回歸,讓約瑟夫-波拿巴和夏爾趕緊停下了他們之間的對話。夏爾雖然不知道自己這一番表白到底能夠起到多大的效果,能否讓大老闆放心,但是,從約瑟夫-波拿巴的神色來看,他應該是相當滿意於夏爾的答案的。

很快,夏爾就將這種忐忑拋諸到了腦後,在他看來,目前波拿巴家族對自己的倚重應該還是會繼續保持下去的,不用太過於擔心。

很快,他們就回到了豪宅的餐廳當中,僕人們已經將餐廳內的座位都已經排好了,波拿巴黨人的新一次聚會,就這樣以晚宴的形勢開始。

坐在主位上的路易-波拿巴臉色有些蒼白,看上去有些疲倦,但是看見夏爾兩人都已經走了進來之後,他輕輕朝兩人點了點頭。而兩個人也心領神會,分別坐到了兩側自己的座位上。

在夏爾的正對面坐著的人是皮埃爾-波拿巴,和波拿巴家族的其他人相比,這個今年才33年歲的人要有些特別。他沒有他的堂兄弟路易和約瑟夫的那種內斂陰沉,反而顯得粗豪健碩,留著一撮絡腮鬍子,反而有些像個軍人。

他很快就感受到了夏爾的視線,然後面無表情地看著夏爾,夏爾連忙笑著朝他點了點頭,而他仍舊面無表情,只是微微頷首,算作打招呼。

他的這種明顯的不友好態度,讓夏爾微微一怔。不過夏爾很快將內心中的不悅壓到了心底里,仍舊笑著轉開了視線。

果然,如同歷史上那樣。是個粗暴而又冷漠的人呢,難怪能夠給自己的堂兄帶來那麼大的麻煩!

【皮埃爾-波拿巴(1815-1881),出身來歷在之前已經有過介紹,他在第二帝國時代被封為親王。但是因為性格粗暴待人冷漠的關係,他並不受人愛戴,甚至也不受皇帝堂兄的喜歡,一直處於被冷落的狀態。

在1870年1月,他與一位共和派分子維克托-諾和(r-noir)發生了衝突,並且在私鬥中將他槍擊致死。此事在當時引發了軒然大波,並且成了帝國反對派們攻擊帝國的又一口實,給當時已經搖搖欲墜的路易-波拿巴又加上了大麻煩。】

不過很快,夏爾就將對面的這位未來的親王放在了腦後,他將自己的全部注意力集中到了路易-波拿巴和約瑟夫-波拿巴這對堂兄弟那裡。

他們兩個坐得很近,一直在輕聲交談,不過因為都是面無表情,所以夏爾也猜測不出來他們現在到底是在談什麼,也許真的是在談自己?

好吧,隨便他們吧。

就在夏爾小心注意著幾位波拿巴家族的成員時。路易-波拿巴輕輕做了個手勢,晚宴正式開始了。

僕人們先是將蝦醬鴿子湯、青豌豆鵝湯、菊苣火雞湯等幾種湯食送了上來,毫無疑問,沒人能夠喝完,也沒人會去喝完,大家都只是隨便喝幾口。

在現在這種國家整個還處於困窘狀態、甚至還有不少人面臨餓死的時節。老實說這樣鋪張的宴席實在有些不合時宜,但是在座的每個人,都沒有任何的不適應。

由於路易-波拿巴一直沒有說話,因而其他人也不敢先發話,大家沉默著喝著湯食,一邊各自小心地對著眼色,揣摩大老闆此時的心意。

直到湯送完了之後,僕人們將主食端上來時,路易-波拿巴這才開口。

「卡里昂先生……」他輕輕地招呼了一下坐在他不遠處的卡里昂,語氣有些冷漠。「張羅這樣的一頓飯,比以往更加花錢了吧?」

聽到他這句話之後,卡里昂心裡一驚——糟糕,難道這麼鋪張,反而惹得他不高興了嗎?

他連忙笑著對路易-波拿巴解釋起來。「是的,先生,最近物價確實上漲得很快……不過您放心,我們一直都是量入為出的,僅僅是因為要招待您,才會特意……」

「沒關係,我並不是指責您鋪張浪費。」路易-波拿巴輕輕搖了搖頭,一邊同時用餐刀小心地切著餐盤中的水牛後腿肉——這些後腿肉有些還被戳了孔,蓋著蘑菇肉丁,「我們理應盡我們所能地享受一切,否則一切努力還有任何意義嗎?」

從頭到尾,路易-波拿巴都不是一個喜好節儉的人,哪怕裝裝與民同簡樸的興趣也沒有——而那卻是路易-菲利普的愛好。

路易-波拿巴似乎是認為,帝國的國民就是喜歡看皇家的煊赫豪奢,然後他們會從此感受到帝國的耀眼榮光。雖然不知道他這個想法到底對不對,但在第二帝國時代,他確實是這麼堅持做的。

「我的意思是……」路易-波拿巴繼續說了下去,「最近物價上漲的趨勢,一直都還在繼續,那麼我可以斷言,一切就都快到臨界點了。也就是說……」他掃視了餐桌上的所有人一眼,「就快要發生我們之前所預料的那種事了……」

「沒錯,」約瑟夫-波拿巴馬上接了口,「現在平民們的生活越來越困苦,他們對現有政府的怨氣也會越來越大,而這正說明我們之前所等待的時刻即將到來,諸位,再接再厲吧!」

接著,他舉起了酒杯。

其他人連忙同樣也舉起酒杯乾了一杯。

夏爾抽空偷瞟了路易-波拿巴一眼,發現他對如此積極的約瑟夫-波拿巴好像沒有任何不悅,只是默默地喝了一口酒。

等到大家又重歸寂靜之後,路易-波拿巴這才重新開口。

「我今天在拜訪之餘,還抽空去了東城區轉了轉……」

「先生!您怎麼能夠這樣!」卡里昂連忙喊了出來,「這樣太冒險了吧?」

東城區聚集著大量的貧民街區,本來治安就不太好,在現在這種亂糟糟的氣氛之下,治安就更加可想而知了,因而卡里昂當然會有些緊張。

「沒關係,七月王朝的槍炮我都見識過了,逛一逛那裡又算什麼。」路易-波拿巴淡然回答。然後他又切下了一塊剛送上來的羊肋排。「那裡的生活,比我想像的還要困苦,幾乎就快變成我在英格蘭所見到的那種貧民窟了……先生們,這個國家受創已深。」

他的聲音似乎是在敘述,又似乎是在感嘆著什麼。

「而我們的任務就是治好它。」約瑟夫-波拿巴插了一句話。「雖然在治好之前,得給它放放血,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夏爾仍舊在吃著自己的晚餐,不發一言。

就是這個波拿巴家族,一邊在感嘆民生疾苦的時候,一邊在利用自己大肆發國難財。

呵呵,這麼快就已經開始入戲了嘛……他內心裡在冷笑著吐槽了一句。

「夏爾?」

一聲問話打斷了他繁雜的思緒,他連忙收斂了思緒,小心地朝路易-波拿巴點了點頭。

「你加入國民自衛軍的事情,怎麼樣了?」他低聲問。

「很順利,大概再過幾天,我就可以堂而皇之地進去了。」夏爾連忙回答。

自從收到了夏爾的報告之後,果然如同夏爾所料,路易-波拿巴馬上同意了他的意見,並且決定趁這個機會,儘量往國民自衛軍裡面塞上自己的人。他的想法和特雷維爾侯爵所說的不謀而合——不需要去弄髒自己的手,但盡可以去渾水摸魚。

「很好,」路易-波拿巴輕輕點了點頭,似乎是很滿意夏爾的工作效果,「至少在這一點上,我們是需要感謝特雷維爾公爵的。雖然這些保王黨分子們的主要想法,是為了讓我們幫忙去撲滅暴民……」

特雷維爾家族的小算盤,夏爾當然不會全盤告訴給路易-波拿巴的。

然後,不等其他人在這個小心面前竊竊私語,路易-波拿巴突然又加大了音量。

「先生們!就我所見,法蘭西各個階層之間的矛盾,如今已經累積到無法緩解的地步了。今天我還得到了一個消息,你們猜猜是什麼?過幾天,城裡的平民就會發動一場大示威,一場十幾萬人的大示威!抗議上漲的物價,抗議流失的工作機會,抗議糟糕的經濟環境,抗議一切!諸位,你們想想吧,足足有十幾萬人,快趕得上2月22日了!」

聽到這個消息之後,整個餐廳都響起了嗡嗡聲。

路易-波拿巴輕輕點了點頭,然後繼續說了下去,「十幾萬人的規模,我敢肯定,這這足以嚇壞那些戴著白手套的先生們了。所以,國民自衛軍現在的行動,絕不是孤立的,而正是一場鎮壓活動的預演——雖然我還不知道最後是誰來負責操刀動手,但是這一天肯定已經為期不遠了,這到底意味著什麼?你們明白了嗎?這座美麗的城市,很快就要發生一場血戰了!」

血戰!

沒有什麼比如此更加直白了,而這個詞,與這鋪張奢侈的晚宴又是多麼的格格不入。

在正菜上完了之後,僕人們送上了一道道冷盤,比如配著羊肚菌的羊裡脊肉、烤山鶉配西班牙醬等等。

一邊繼續進餐,路易-波拿巴一邊給自己的同黨布置著接下來的任務,同時他還屢次語重心長地告誡著他的同黨們要注意的事項。

他們,正如同歷史上的那樣,正靜靜地等待著那必然將會發生的一切,以及這一切所將帶來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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