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杯子的碎裂聲,讓整間客廳都陷入了寂靜。

寂靜之中,一群中年人面面相覷。

他們都看著小特雷維爾公爵,仿佛是在問「他是怎麼了?」

「夏爾,你沒事吧?」他的堂伯父,有些擔心地看著夏爾,「是不是喝多了?哎,抱歉,我真該聽夏洛特的,讓你少喝點兒,來,先去休息下吧……」

「不,謝謝,我不需要休息。」夏爾冷淡地搖了搖頭,「我也沒有喝醉,我現在清醒得很!」

接著,他轉過頭去,看著德-克爾維先生。

「先生,如果您剛才沒有聽清,那麼我再跟您複述一遍——我無法按照您的建議,參與幫助您的部隊之後的行動……」

在片刻之後的驚愕之後,德-克爾維原本在臉上的笑容已經完全消失了,只剩下了冷漠和令人戰慄的生硬。

「年輕人,考慮到您是我朋友的兒子,我可以原諒您的無禮,當做您剛才是無意所為。」他冷冷地看著夏爾,一字一頓地說,「向上帝感謝您的幸運吧。如果在普羅旺斯,在我的部隊駐地,有人膽敢跟我這樣做的話,那麼他將不得不為自己的羞辱付出代價,得跟我的部下上決鬥場!南方人可沒有巴黎人脾氣那麼好!」

一下子,在夏爾的激烈舉動之下,小小的客廳竟然變得有些劍拔弩張起來。

然而,夏爾還是一臉的平靜,毫無懼色地和面前的德-克爾維上校——未來的將軍——對視著,仿佛沒將他的威脅當做

然而,儘管臉上顯得很惱怒。但是他的內心一片平靜。

眼看情況不對,小特雷維爾公爵突然笑了起來。

「啊哈,我這個侄子還真是個笨蛋啊,喝了這麼一點兒就醉醉成了這個樣子了!」他一邊笑著給夏爾打圓場,一邊走到夏爾旁邊,然後突然伸出手來,狠狠地揪住了他的衣領。然後猛地一拖。「你先去休息一下吧!」他的口吻,貌似十分關心,但是卻帶著那種不容人質疑的寒意。

原本夏爾還想反抗,但是在他出乎意料的大力之下,已經被酒灌得暈暈乎乎的夏爾,不由得跌跌撞撞地被他慢慢拖出了門。

剛剛拖出了客廳,來到走廊上,他的堂伯父就猛力將他推到了牆角邊,眼睛裡滿是不加掩飾的惱怒。

「你剛才幹了一件傻事。我的朋友。」小特雷維爾公爵冷冷地看著夏爾,疾言厲色地說,「一個真正的男人,一個自稱年輕有為的政治家,就不應該被任何東西沖昏頭腦,做下沒頭腦的蠢行。哪怕這東西是酒精!你這樣愚蠢的表現。讓大家非常不愉快,也弄糟了我給你準備的晉身機會,這下遂了你的願了吧?你沒看出來嗎?這些人都是對你未來很有用的人。而且也可以幫到你,為什麼要惹得他們這樣不愉快?我的侄子,難道我對你的評價,是超出了現實嗎,難道你不像看上去那麼堪當大任嗎?那確實倒是我的錯。」然後,似乎是又被這番話勾起了怒火,他又是重重一揪夏爾的衣領,「現在,你給我滾回去,好好地給我消一下酒……趁著我還沒有發火再給你兩巴掌!」

小特雷維爾公爵的憤怒是十分值得理解的:他好不容易把這些舊日的朋友一起約了過來。然後隆重地將夏爾推出來,讓夏爾有一個很好的嶄露頭角的機會,結果夏爾卻玩了這麼一出。這算什麼?簡直是發瘋!

眼看之前的苦心孤詣都被化成了流水,他能忍住不對夏爾動手,已經是涵養夠深了。

然而,即使在如此疾言厲色的堂伯父面前,夏爾仍舊鎮定如恆。

「我親愛的特雷維爾先生,」他的聲音雖然放得很低,但是仍舊吐字清晰,足夠對方聽了個清楚,「我真的沒有喝醉。」

聽了夏爾這句話之後,小特雷維爾公爵微微一愣,然後他看著夏爾的眼睛,似乎是想要從這裡看出什麼蛛絲馬跡來。但是,很快,一無所獲的他就放棄了這個打算,直接對夏爾發問。

「好吧,我很高興你現在仍舊保持著清醒。那麼,請告訴我吧,你剛才是在打什麼鬼主意?」

看著伯父那懵懂的表情,夏爾忍不住微笑了起來。

「其實很簡單……」

…………………………

在兩個特雷維爾離開了客廳之後,裡面的氣氛漸漸由原本的輕鬆歡快,變得有些凝重和尷尬起來,大家都被剛才的這個小插曲給弄得有些不明所以——尤其是對這個年輕人的突然發怒,更是無法理解。

也許真的是喝過頭了吧,他們同時在心裡得出這個結論。

然而,接下來所發生的事情,更加令他們吃了一驚。

小特雷維爾公爵很快就回來了,而那個惹是生非的年輕人居然沒有回家,而是又跟了回來。

似乎是剛剛被長輩狠狠地教訓了一頓的緣故,這個年輕人現在看上去已經清醒了很多,臉上也滿是尷尬和羞慚。

「真是抱歉,德-克爾維先生。」一進來,他就躬身朝那位他剛才無禮相待的軍官道了歉,「我剛才實在有些衝動,所以做出了一些不太理智的舉動。現在,請您放心吧,我已經恢復了清醒。」

「十分不理智。」德-克爾維聳了聳肩膀,看上去還是有些余怒未消,「考慮到您的年紀,還有您喝下了那麼多酒,最重要的是,考慮到您的父親,我可以原諒您剛才的冒犯。」

「那麼,您能不能聽一聽我的解釋?」夏爾的語氣放得十分平和,和剛才那個高傲剛硬的年輕人相比起來,簡直判若兩人。

「解釋?」德-克爾維皺了皺眉,有些不解地看了夏爾一眼,「難道您剛才這麼做。還是有其他的原因?」

「我承認,我剛才的反應是有些粗暴。」夏爾點了點頭,「但是我拒絕了您的建議,是有原因的,而且是很重要的原因。」

「哦?」對方更加疑惑了。「看樣子您是想告訴我一些能讓我感興趣的事。」

「我希望如此。」夏爾輕輕點了點頭,然後略微遲疑了一下,看了周圍的人一眼。「同時,我希望,您和您的同仁們在聽完我的解釋之後,能夠為我保守一下秘密。」

他的話,又讓這些人面面相覷。

不過片刻之後,他們似乎就達成了共識。

「看來真的很重要了。」德-克爾維輕輕皺了皺眉,然後直接做了一個『請繼續說下去吧!』的手勢。現在的他,已經被夏爾的鄭重其事的樣子給吊起了胃口,完全忘卻了他之前的冒犯。「好吧,我們當然會為您守密的。」

「既然各位已經做出了這個承諾,我當然會相信諸位的誠意。好吧……」夏爾清了清嗓子,然後說了下去,「想必你們剛才就已經知道了,我是個波拿巴主義者。」

「哦。這對我們來說已經不是秘密了。」

「路易-波拿巴已經回來了,現在整天想著要奪回他伯伯失去的政權。」夏爾又加了一句。

「這也不是秘密,恐怕連這隻杯子都能夠知道。」德-克爾維拿起了自己面前的杯子。然後又喝下了一杯酒。「還有別的嗎?」

「自從他回國之後,我和路易-波拿巴先生見過很多面,討論了很多問題。而且,我還有幸聽到了他對我的建議……」夏爾冷不防地又說了一句。

「什麼意思?」旁邊一個人立即問了出來,顯然十分有興趣的樣子,「他建議您做什麼?」

「他建議我,以及我們的其他人,不要去參與到接下來的軍隊的行動當中去。」夏爾低聲回答,「他認為,我們不應當這麼做。在他的建議之下,我準備到時候選擇靜觀。所以,很抱歉。剛才聽到了德-克爾維先生您的建議之後,我只能選擇拒絕,作為波拿巴家族的追隨者,我不應該拒絕現任波拿巴家族首領的建議……不過,當時喝了不少酒,所以反應有些過激,真是抱歉!」

果不其然,當夏爾說完之後,整個客廳就陷入了寂靜,然後馬上又陷入了騷動。

德-克爾維的面色變得更加陰沉了,不過,顯然不可能是因為夏爾。

「這個傢伙!」他冷冷地喊了一句,「他想讓自己的人在這個生死關頭袖手旁觀?他是在想什麼?」

「他想什麼?」旁邊一個人口吻裡帶了些嘲諷,「肯定是想要渾水摸魚吧?讓我們替他去干他想乾的事情,然後自己再裝作雙手清白!」

其他人也想到了這一點,然後紛紛竊竊私語。

看到這個場面,夏爾「羞愧地」低下了頭,不再多發一言。

他利用路易-波拿巴的名字給自己抬高身價,並且為自己未來的抗命不遵找好藉口,同時又不動聲色地將路易-波拿巴的計劃給透漏了出去。同時,也讓路易-波拿巴和軍隊之間在一開始就產生了嫌隙。

而他敢肯定,這些人是絕不會完全替自己守密的,那麼很快,路易-波拿巴的打算就會被透露到陸軍的最上層去——直至那最後一人。

接下來,他們肯定會暗地裡給路易-波拿巴施加更多壓力,讓他不得不更加依賴他的手下們。

至於這種泄密,會改變什麼嗎?夏爾認為不會。該發生的,終究還是會發生的。

這是他靈機一動產生的主意,但是他很快就發現了其中的可行性,並且立即付諸實施。從現在的場面來看,這個結果很令他滿意。

「夏爾,謝謝您。」在一番騷動之後,德-克爾維輕輕嘆了口氣,然後重新拍了拍夏爾的肩膀,「我就知道,我沒有看錯您。」

「謝謝!」夏爾帶著誠懇的微笑,悠然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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