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位男僕的帶領下,夏爾很快就來到了男爵的書房之前。

男僕的焦慮已經完全無法掩飾了,他額頭上冒出了幾滴汗,然後顫顫地抬起了手,輕輕地敲了敲門。

「先生,我已經把德-特雷維爾先生帶過來了。」

「帶他進來!」博旺男爵低沉的聲音在裡面響了起來。

聽上去倒還是挺鎮定的。

那扇厚重的雕花楠木門很快就被打開了,夏爾馬上走了進去。

久違了幾個月,夏爾終於再次看到了這位大銀行家。

和幾個月前的他相比,在外觀他並沒有什麼變化,也許是因為幽居了幾個月的緣故,他原本圓胖的臉似乎又更加圓潤了一些,連膚色也白了點。只是,他此刻的神氣卻十分凝重,看不出有幾分笑意。

「哦,特雷維爾先生,您可終於賞光駕臨了啊!」看見夏爾進來之後,博旺男爵馬上擠出了笑容打了聲招呼。然後,雖然臉面上是在笑,但是他眼神里的凌厲卻沒有稍減半分,這陰沉凌厲的視線刮在夏爾的臉上,讓他心裡也不免有些陰鬱。

仿佛是為了配合男爵的心情似的,這間奢華的書房此刻也瀰漫著壓抑的氣息。厚重的金絲織緞帷幔被帶有穗帶的天鵝絨粗繩挽住了,緊緊地壓住了窗戶,決不讓一絲光線從外面透進來。微微搖曳的燭光,照得裡面幾個人的臉好像塗了一層灰色的粉似的,表情都凝重得嚇人。

嚇,難怪剛才他的那個手下慌成這個樣子了。

「看樣子,您好像不太歡迎我過來?」夏爾有些好奇地問。

「不,您放心吧,這一切不是因為您,對您這樣的青年才俊我是十分歡迎的。」博旺男爵又冷笑了一聲,「特雷維爾先生,您有沒有發現今天這裡有什麼地方很奇怪?」

「我覺得您這裡整個就很奇怪。」夏爾先是冷靜地回答了一句。然後掃了周圍一眼,「嗯,杜-塔艾先生呢?今天您舉辦的宴會他不過來嗎?」

如果夏爾一直裝作不記得杜-塔艾的存在,那肯定更加可疑。於是他適時地問了出來。

聽到這個姓氏的時候,博旺男爵的嘴角不自然地抽動了一下。

「您倒是很快就看出來了啊。是的,他今天不在。特雷維爾先生,我想問您一句,您上次碰到他是什麼時候?」

「上次碰到他?」夏爾微微皺了皺眉,「大概是在半個月前吧……他怎麼了?」

「他跟您說了些什麼?」男爵沒有理會夏爾的問題,直接追問。

「也沒說什麼,他跟我說了一些債券投機上的事情。因為他是專業人士嘛,所以我大多數時間都是乖乖聽著,任由他說……」

「他沒有表現出什麼異常嗎?」男爵的語氣里多了一絲冰冷。

夏爾的眉頭皺得更緊了。一會兒之後才回答。

「……沒有什麼很奇怪的地方,只是平常那種寒暄和會談而已。德-博旺先生,他到底怎麼了?」

博旺男爵的臉色更加陰沉了。

「我也很想知道這個問題。特雷維爾先生,他不見了。」

「不見了?」夏爾的臉上展現出了適度的詫異和驚愕,「他不見了?難道是在前幾天暴民作亂的時候遭遇不幸了嗎?」

「比那個更糟糕。」男爵緊緊地盯著夏爾,不放過他的任何一個表情,「他從我這裡捲走了一大筆款子,然後……整個人都消失了。」

「捲款跑了?!」夏爾忍不住喊了出來,然後又重複了一遍,仿佛不敢相信這個事實似的,「跑了?」

「是的。跑了,不見了。」男爵冷冷地點了點頭,「而且,他還帶著我的一大筆錢,他趁亂從巴黎消失了,現在已經不知去向。」

在最初的驚愕過去之後。夏爾終於慢慢地恢復了鎮定。

「您可以詳細跟我說一下整個經過嗎?」

「我回來之後,重新接過了業務,為了保持業務的流暢,我花了些時間來進行清查,並且仔細核對了帳目。」似乎是是對夏爾的反應不再抱持懷疑了。男爵緩緩地敘述著,「結果,我發現了一處很大的虧空……」

「而且是在杜-塔艾經手的那些業務里?而且他本人也不見了?」夏爾好像了解了所有的情況。

「是的。」男爵點了點頭,「於是,情況就已經很明顯了…………」

「砰!」

書桌上突然傳來了重重的一響,夏爾都不禁條件反射似的打了個顫,而其他人臉上的汗水則更加多了,顯然男爵這已經不是第一次在他們面前發泄怒火了。

「這個狗雜種!畜生!人渣!婊子養的!」男爵大吼了起來,嘴上突然冒出了一大堆的罵人話,其詞彙之豐富,語句之粗俗,顯然表明男爵雖然已經顯赫發達到了如此地步,但畢竟還沒有忘記自己當年的出身。「我這麼多年來栽培他,提攜他,結果這個狗雜種還是這樣回報我!沒有我,他當年活得狗都不如!他居然這樣來回報我!」

在男爵發泄和咒罵的時候,夏爾靜靜地站著,既沒有勸阻也沒有跟著罵。

好一會兒之後,男爵總算恢復了平靜,他拿起桌子上的一杯水,直接灌了下去。

「他絕對不會有好下場的,我向上帝發誓!」

他當然不會有好下場了,被人一劍刺死然後燒成灰能算好下場嗎?夏爾在心裡冷冷地補充了一句——不過這話他當然不可能說出來。

「昨天,我已經讓人送他全家上美洲了。」男爵又惡狠狠地補充了一句。「他也逃不掉的。」

這個「上美洲」,當然不是字面上的意思,而是「殺掉」的委婉用語了。

「既然他選擇了單獨捐款潛逃,那麼他就肯定不是會顧惜家人的人。」夏爾冷靜地分析了一句,「我覺得,您現在最重要的是趁他沒跑遠,趕緊四處去查找,把他揪出來。」

也許杜-塔艾是想要趁亂全家一起跑,也許他只打算一個人跑。如今這已經完全不重要了,反正他們都已經跑到上帝那兒去了。

「這個您放心吧,我已經下了命令了,到處都有人在搜捕他。為了找到他,我不惜一切代價!就算把這個法國翻個底朝天,我也得把他挖出來!」男爵冷冷地回答,「我要讓他明白背叛我的後果,我到時候要讓他求著我殺了他。他偷了我幾百萬,但是他休想安安穩穩地拿著這筆錢,我可以再花幾百萬買到他那條命!」

「竟然拿了那麼多!」夏爾又是一驚,「我衷心希望您能儘快把他找出來。」

「他跑不了的。」男爵咬著牙斷言。

接著,男爵終於重新變得心平氣和,將話題從可憐的杜-塔艾那裡轉移開了。

「不過。特雷維爾先生,令我十分欣慰的是,除了這個該死的狗雜種以外,其他的事倒是諸事順遂。一切事態都如同我預料的最好方向發展了。」

「看上去確實是的。」夏爾點了點頭,「我這幾個月來一直都盯著市場。結果一如我們所願。」

「所以,我已經差不多要完成但是我對您夸下的海口了。」

在當時,夏爾、約瑟夫-波拿巴還有博旺男爵三個人會面的時候,博旺男爵曾經說「我並不指望能夠靠這一次賺上幾倍的利潤,只要能讓博旺家族的資產翻上一倍就可以滿足了。」

如今他說他就要完成這個目標了!

然而,金融家們的這一次盛宴,卻又承載了多少淚水與血水啊!

不過。作為一個同樣參與其中的人,夏爾又有什麼資格譴責前者的這一份罪惡呢?

「那麼,看上去您似乎不必因為杜-塔艾先生拿走您幾百萬而如此怒火萬丈了啊。」夏爾看著男爵,似乎是在調侃。

「不,這不僅僅是錢的問題,這是原則。」男爵搖了搖頭。「我就算掙了幾億,我的錢也仍舊是我的錢,我不點頭誰也不想安安穩穩地拿我一個字兒!杜-塔艾要是拿走我的錢而不受懲罰的話,以後誰還會給我認真辦事?他想要占我便宜,我就非得把他全家都送上美洲不可!」

夏爾輕輕聳了聳肩。不再說什麼。

「我借給您的錢,您應該也合理地使用了吧?」博旺男爵看著夏爾。

「當然。」夏爾點了點頭,然後躬身向對方致謝,「十分感謝您的慷慨。」

「那您現在還需不需要再借點兒呢?不過這次的利息我得提高點兒了,一分二怎麼樣?」男爵溫和地問,似乎又恢復了平常的那種銀行家職業態度。

利息一下子就提高了一半嗎?嚇,這些銀行家還真是吃人不吐骨頭啊。

「謝謝,暫時不用了。」夏爾剛想這麼回答的時候,突然心頭一冷。

不對!不對勁!

夏爾馬上回過了神來。

自從男爵借給夏爾一大筆錢之後,夏爾有了大筆的現金。然後,經過幾個月的操作之後,理論上現在這些金錢差不多都已經化成了債券和股票。也就是說,如果正常的話,夏爾現在手頭上應該十分缺乏現金——如果有人肯以一分二的利息借給他巨款來周轉的話,他肯定是會欣然接受的。

而如果夏爾不接受呢?

這就說明夏爾有了大筆的資金注入。

那麼……

這個老狐狸,差點就給他試探住了,果然一直還在懷疑我!虧得還這麼和顏悅色!

夏爾心中破口大罵。

然後,他馬上笑著馬上回答,「哦,如果是這樣那就太好了!我最近手頭很緊,正想找您借錢呢……謝謝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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