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呂西安-勒弗萊爾趕回到德-特雷維爾將軍的司令部的時候,時間已經是拂曉時分了,東方的天空已經出現了一絲白色的細線。

這是一座精緻的別墅,旁邊還有一個被細心料理過的小花園,原本是一位富商的產業,但是在法國大軍到來之後,它就在主人「自願」的情況下,被徵用成為了將軍的休息地和指揮部。

在一片朝露和花香之間,冉冉升起的朝陽被襯托得格外美麗,遠處隱隱傳來的槍炮聲,更好像是在給這清晨奏響樂章一般。但是,呂西安絲毫沒有在意這幅夏日的美景,他穿越花園,在衛兵的敬禮之下,直接來到了將軍所居住的小樓中。

「將軍現在還在休息」,在樓下的客廳中,將軍的貼身侍從將他攔了下來,低聲說。「您先等一下吧。」

「好的。」他服從地坐了下來。

「前線怎麼樣了?」這位男僕有些關切地問。

「一切順利。」

「太好了!」這位老僕人開心地笑了,「等下老爺一醒來,就能聽到這個好消息了!」

「我已經聽到了!這麼響亮的槍聲,誰還睡得著呢?」突然,他們兩個人同時聽見了一聲中氣十足的大喊,二樓將軍的臥室門打開了,一身睡衣的老人走了出來。

這個老人已經老態畢露了,臉上布滿了時光的刻痕。因為剛剛起床的關係,頭髮還有些散亂,而且都已經花白了。但是,他的眼中卻仍舊燃燒著野心的火光,倒不會讓人懷疑他旺盛的精力。他就是法國遠征軍總司令,德-特雷維爾侯爵。

他倚在欄杆上,頗為興奮地看著樓下兩個人。「呂西安?怎麼,前線已經突破了嗎?」

「是的,將軍!」呂西安大聲回答。「我們的計劃成功了!那些據點都已經被我們突破了!」

「太好了!」侯爵重重拍了一拍柚木欄杆,「把那些人都給我叫過來,好好慶祝一下!」

然後看向了他的男僕,「去從地窖里拿幾瓶酒來!」

「是!」

………………

片刻之後。在別墅的客廳當中,德-特雷維爾將軍和他的參謀與副官班子們都已經聚在了一起。桌子上已經擺好了早晨的菜肴,清晨的朝陽從玻璃窗中投射而入,讓杯子裡鮮紅的酒愈發顯得鮮艷之極。

「他們已經占領了那裡?」德-特雷維爾侯爵輕輕拿起一塊麵包,抹上奶酪吃了下去,然後喝了一口酒。「那接下來我們就可以考慮怎麼進軍羅馬了。」

雖然遠處的喊殺聲一直不絕於耳,但是一點也沒有影響到將軍的胃口,反而好像更加刺激了他的食慾似的。

「將軍,在您的卓越指揮下,羅馬城中的那些烏合之眾是完全無法抵抗我們的……」一位軍官笑著恭維將軍。「我軍的勝利已經近在眼前了!」

「不能笑得太早,這些話就留在全勝之後再說吧。」將軍擺了擺手,制止了部下的恭維,「只有切實奪到手的勝利才能叫做勝利,敵人被消滅之前一切都有可能發生。1811年的教訓我們理應永遠記住一千年,絕對不能再驕傲自滿了……」

一聽到這位帝國時代的舊軍人、征俄戰役的參與者提到1811年,其他人臉上的輕鬆瞬間被嚴肅取代了。

「您說得對,將軍,我們應該時刻保持謹慎。」呂西安心悅誠服地附和了一句,他十分尊敬這位將軍。「直到擊潰敵人之前決不自滿。」

「這就好。」特雷維爾侯爵笑著點了點頭,很滿意於部下們的表現。「你們都是軍隊中的優秀人才,將來會為保衛國家而發揮重要作用,所以我對你們期望很大,不要讓我失望。」

「是!」

「不過,現在取得了這麼重要的勝利,總歸也是件好事……」侯爵又喝了一口酒。「戰事拖了這麼久,議會那邊對總統的壓力越來越大,我們總要給總統獻上一點兒好消息,這樣他也更有勁兒撐下去嘛。」

不出他所料,他別有用心的挑撥在這群軍官中間惹起了一股怒潮。

「議會?議會!呸!那些人算得了什麼東西!就靠著賣弄嘴皮子就爬進了波旁宮。結果還敢不把我們當回事?呸!」一位軍官不屑地哼了一聲,「我才不關心什麼議會呢,只有總統,只有皇帝的侄子,才真正懂得怎麼帶領國家!」

「前方的將士奮勇拼殺,這些議員老爺們只知道在後方拖我們的後腿,有膽子批評我們,就沒膽子扛起槍來前線嗎?也來和我們吃一樣的罪啊!這些人渣!」另一位軍官也叫罵了起來,「我看,唯一能夠毀滅國家的,就是議會裡的那群豬!」

「我們只擁護總統,管他什麼議會!去他的!」

看到自己的挑撥如此有用,特雷維爾侯爵忍不住心懷大暢,又喝了一口酒。

這次出兵羅馬,其實在法國國內是有極大爭議的,雖然天主教士和一部分保守派十分贊同總統和政府拯救教皇的決定,但是許多人卻站出來表示了激烈的反對。

法蘭西共和國剛剛一成立,就去為了保衛那些在共和派眼中「集惡毒、反動、恐怖、殘忍、陰險於一身」的教會,攻打剿殺另一個應革命而起的共和國,不用說,這在法國國內是引發了極大爭議的,不止共和派人士在報紙上物議洶洶,就連議會裡面很大一群議員對路易-波拿巴總統也發動了極其激烈的抨擊,而總統卻無視了這種抨擊,頂著巨大的壓力繼續派兵,因為他知道軍隊想要什麼,而且也願意為了討好軍隊去做這一切。

甚至,他還有意維持這種「為了軍隊與議會對著干」的態勢,以便得到軍隊的衷心擁護。

而另一方面,特雷維爾侯爵也一直在想方設法地在這些軍人的心中培養起對昔日帝國輝煌的懷戀,以及對議會和共和國現狀的蔑視和厭惡。從現在眾位軍人的表現來看,他乾得還是卓有成效的。

正當這群軍人都還在怒斥議會的時候,侯爵的貼身男僕突然走了進來,附耳向侯爵報告起來。

「什麼?教皇的使者要來見我?」將軍皺了皺眉頭。「在這個時候?」

「他說事情很緊急,他是奉教皇的諭令來見您的,請您務必見他一面。」

聽到了他的話之後,其他人立刻就安靜了下來,等待著將軍的決定。

怎麼?還真以為我們是為了教皇來的啊?

很快,將軍的眉頭就舒展了開來,冷笑了起來,「告訴那位使者,叫他先等著,我要先去前線視察一下,等我回來了,有空再來接見他!」

然後,他推開了面前的餐盤,直接站了起來,掃視了一圈自己的部下們。

「先生們,早餐已經吃完了吧?我們一起去前線看看!」

………………

早晨時分,當遠征軍司令官德-特雷維爾侯爵來到前線時,他立刻就得到了前線士兵們的一陣歡呼。他騎在一匹灰色的阿拉伯馬上,頭戴著雙角帽,胸前的勳章閃閃發光。雖然已經垂垂老矣,但是卻精神矍鑠,氣概一點都不輸於年輕人。

在前線軍官的陪同下,將軍一行人來到了離交戰處不遠的地方——正好就是凌晨時呂西安所待的地點,而遠處的那幾棟別墅,都已經被法軍攻占,成為了法軍的防守據點。

他剛剛來,義大利人正好對自己不慎失去的陣地發起了一輪反衝擊。

在尖銳的嘶吼聲中,一大群士兵向法軍的陣地涌了過去。槍炮聲不時轟鳴,帶走一條條生命。

即使是在如此嘈雜的環境下,特雷維爾侯爵依舊保持著沉著,他平靜地地拿起了自己的望遠鏡,看向自己部下遠方的陣地

前方的戰場上炮火紛飛,不時有士兵倒下,但是侯爵惘然不覺。一小隊羅馬士兵衝進了別墅,同法軍士兵激烈地廝殺了起來,兩種軍裝絞合在了一起,一時間竟然分不清彼此。

「加里波第親自帶人發動反擊了嗎?」他喃喃自語,看著望遠鏡中的那一抹鮮紅的斗篷,那是加里波第的標示性穿戴,「啊,真是個厲害人啊!」

在將軍的望遠鏡里,加里波第的紅斗篷出現在那裡,義大利人就衝擊向那裡,勇敢得幾乎讓人難以置信,法軍的戰線也越來越被壓縮起來。

「將軍,我馬上帶人增援他們!」眼見形勢不大對頭,軍官連忙請戰,「我會將這些狗崽子們趕跑的!」

將軍仍舊沉默不語,看著遠處的戰鬥。

「將軍!」眼見法軍漸漸有不支的跡象,軍官有些發急了,再度催促了一聲。

「不。這樣增援毫無意義,戰場太小了,我們的人施展不開,不能發揮兵力多的優勢。」聲音還是如同往日一樣的冷淡,然後他叫來了副官,發布了自己的命令,「讓騎兵從側翼進擊,切斷他們的增援!」

副官連忙領命而去。

然後他轉頭看向軍官。

「你的第17團隨後,包抄他們的側翼!快去!

「可是前面那些人……」

「他們必須頂到最後一刻,給我軍包抄敵人的機會。」將軍平靜地回答。「如果要死,他們必須死在那裡。」

「是!」

在軍官領命而去之後,將軍再度拿起望遠鏡,看向遠方的戰場。

「勝利在望了。」他心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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