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夏爾從德-萊奧朗侯爵小姐的房間當中走出來的時候,時間已經到了到了深夜時分了。平素這座宅邸就沒多少人,在老侯爵帶著他的貼身男僕遠赴義大利的情況下,此時就更加靜謐得嚇人,只有清幽的月光透過窗戶,投射到走廊當中,讓一切都變得清澈透亮起來。

雖然夏爾此時已經有些疲憊了,但是他並沒有選擇走回到自己的臥室里安然入眠,而是靠在走廊上,呆呆地看著客廳地毯上複雜的花紋。

他在想著剛才的事,也在想著以前的事,種種思緒糾結在他的頭腦中,讓人一時無語。

經過了與侯爵小姐的交談之後,他愈發對自己妹妹的近況擔心了起來,因為最近一直都忙於公事的緣故,他已經很久沒有和她好好談談了。

不僅如此,剛才侯爵小姐所說的「您的這句話,恐怕就是她煩惱的根源吧。」這句話,也一直在他耳邊環繞,但是他想了半天也猜不出她這句意有所指的話到底是什麼意思,只是隱隱約約覺得有些不安。

毫無疑問,瑪麗那句「您自己去找她說說啊」的建議是眼下最為切合實際的,但是夏爾總覺得十分躊躇,因為他仍舊吃不準會不會再度受到妹妹的冷遇——之前幾個月,他已經飽受這種冷遇了。

哎,算了,誰叫我是她唯一的兄長呢?

夏爾思酌了片刻之後,最終,對妹妹的關心還是壓過了那種尷尬的心理。他還是決定先不要去睡覺,趁著這個難得的機會好好和她聊一聊。

決定了之後,夏爾馬上沿著走廊又走了過去,然後來到了芙蘭的臥室門口。

然後,他抬起手來,輕輕地敲了敲門。

沒有回應。

他又敲了一下,還是沒有回應。

難道已經睡著了嗎?夏爾在心裡嘆息了一聲。然後轉身就打算離開。

這是,他的背後突然傳來了一聲輕輕的嘶響。

夏爾連忙又轉過頭來,然後就呆愣住了。

門確實已經被打開了,穿著一身粉紅色開司米睡衣的芙蘭。正俏生生地站在門口,靜靜地看著他。

也許是剛剛已經準備就寢了的關係,她的頭髮已經披散了下來,如同金色的瀑布一樣在背後微微搖盪,她潔白的肌膚在月光下更加顯得皎潔了,好像泛著螢光一樣,碧色的雙瞳也如一灣湖水,清澈見底。

由於穿著寬鬆的睡袍的關係,芙蘭姣好的鎖骨也全露了出來,而視線順著鎖骨滑下。就能看到在睡袍的遮蓋下,她胸口的蓓蕾也已經微微隆起。

畢竟已經長大了啊,這妹子越來越水靈了!看下如此美麗的少女,夏爾禁不住在心裡也感嘆了一句。

目睹如此美景,他那一瞬間竟然沒有說出話來。而芙蘭也只是靜靜地看著他,一時間兩個人都陷入到了沉寂當中。

在沉默了片刻之後,芙蘭終於問了出來。

「先生,這麼晚了,您來找我是有什麼事嗎?」

這一聲問話十分平靜,甚至有些冷淡,再配上姣好而又毫無表情的面容。足以將夏爾從剛才莫名的旖旎中完全給驚醒過來。

他也確實驚醒過來了。

「德-特雷維爾小姐,」他微微笑了起來,儘量讓自己顯得更加的友好,「您現在有時間嗎,我想跟您好好談談……」

「沒有,我想睡覺了。先生。」芙蘭的回答十分乾脆,快得竟然出乎了他的預料。「如果您有事的話,可不可以留在明天說呢?」

說完,她不待夏爾答應,就打算關門。

這種冷淡的態度。讓夏爾原本好不容易蓄積起來的好心情頓時一掃而空,甚至隱隱間還升起了一股怒火。不管是發自內心還是刻意為之,對兄長如此生硬的拒絕,都讓夏爾感到十分不滿,甚至已經超過了夏爾眼中「少女應有的叛逆期表現」的界限。

不管怎麼,我也是照看了你,關心了你這麼多年的人,你怎麼能表現得如此不近人情?夏爾不禁在心裡斥責了一句。

在這股怒意的驅使之下,他伸出了手來擋住了正在向前推的門,然後以對芙蘭極其罕見的嚴厲態度說起了話來。

「我認為這件事比較重要,我希望我們現在就談談,好嗎?」

雖然是疑問句,但是他的語氣里卻完全是那種家長的不容質疑。

施加於門上的力道,讓芙蘭不得不放棄了關上門的打算,她只能重新打開了門。

「好吧,既然您覺得有這麼重要,那就請進吧,先生。」她冷淡地說了這樣一句話,然後轉身走回了房間。

芙蘭一回到房間,就半躺在了自己的床上,而夏爾從順手從她的梳妝檯邊拿了一張椅子,也做到了床邊。

兩個人突然又沉默了起來,各自都是思緒萬端。

沉思了半晌之後,夏爾終於輕輕嘆了口氣。

「你不用害怕,我沒有生你的氣。」

「我才沒有害怕呢!」芙蘭好像觸電了一樣,臉上的平靜瞬間消失了,怒氣沖沖地瞪了夏爾一眼,「您要生氣就生氣吧!」

「聽著,姑娘。」夏爾無視了芙蘭勉強的反抗,「我說的是實話,我不會生你的氣,因為你是我的妹妹,而且我也不會介意你對我發脾氣。但是,這不代表你不該聽聽這個人發自內心的建議……首先,我想跟你說,你已經長大了,已經沒有了無視別人感受的特權了,尤其是你的長輩的。如果你以前還沒有明白這一點,那麼現在就可以明白了。你愛發誰的脾氣就發誰的脾氣,愛生多久的氣就生多久,但是,你必須好好聽你面前這個人的說完這番話,因為這個人從小就愛護你關心你,他是有權利得到這份殊榮的。」

也許是夏爾的語氣嚴肅地得了分的關係,芙蘭沒有再說什麼,只是輕輕抬起頭來,呆呆地看著自己的兄長。

「你放心吧。聽聽我的話,不會虧了你的。」也許是自己也感到太過嚴厲,所以夏爾用一句半是玩笑的話舒緩了一下氣氛,「就連總統總理都搶著聽我的話呢……」

緩了一下之後。夏爾重新開了口。「我今天來找你,真的是為了你好,我知道你現在很不開心,所以就想要讓你重新開心起來,請相信吧,我比任何人都希望你幸福……說到底,你又有什麼不順心的呢?」

夏爾以他那種特有的冷靜,繼續開始了自己的分析。

「首先,我們來看看,和全世界絕大多數人不同。如今的你沒有了金錢上的負擔。你每個月有幾千法郎的零用錢,雖然這不算是非常多,但是也不是小數了,至少比我當年多多了,而且如果你嫌不夠。我還可以給更多,除非你一下子想要建一座王宮,否則你的哥哥都能想辦法籌到足夠滿足你願望的款子……」

「您覺得我們之間只是金錢的羈絆嗎?」芙蘭有些氣急了,「那我寧願您什麼都不要給我?」

「我們當然不是只能談錢了,」夏爾連忙安慰了一句,「但是,首先您要承認至少在金錢上。您已經沒什麼可以缺憾的了,不是嗎?」

芙蘭低下了頭。

「好吧,接下來我們談談別的。」夏爾暗暗舒了口氣,然後決定趁勝追擊「我知道,最讓你不開心的,是我準備和夏洛特結婚的決定。但是這個決定,我已經說過很多次了,不會再行更改了……」

夏爾硬下心來,不去看此刻芙蘭的臉色變得有多麼可怕。

「那麼歸根結底,到底要怎麼做您才能原諒您哥哥的這個決定?換句話說。您到底想要什麼?您害怕我到時候不再愛你了嗎?不會的,我永遠會照看著你,不會因為結婚而有所區別。你要未來的保障嗎?我說過我永遠也不會讓你受夏洛特的欺負,更不會將你掃地出門,我會讓你過得像個公主,我說到做到。那麼……除此之外,你到底還要什麼呢?告訴我吧,我一定能夠辦到,而且我一定會讓你開心起來的。」

芙蘭仍舊低著頭,沉默著。

「難道有什麼是不能跟我說的嗎?那就太傷我心了。」夏爾裝作有些鬱悶。

然而還是沒有迴音。

漸漸地,不知道沉默了多久,連夏爾都感覺情況有些不對了,他剛想再問一次……

「您真的想要知道嗎?」芙蘭突然抬起頭來,臉上的柔媚已經一掃而空,反而被換成了可怕的堅毅,「您真的能給嗎?」

「那是當然了,」夏爾帶著萬分的篤定,慨然回答,「不管怎麼樣您都是我照看長大的妹妹,我怎麼會不盡力滿足您的願望呢?我們又不是一個臨時家庭。您儘管……」

【《臨時家庭》是當時法國劇作家布拉齊埃(1783-1838)所創作的一部滑稽喜劇。一八三一年七月五日在雜劇院上演,後多次再演。】

「我想要您。」

突如其來的一句話,打斷了夏爾的長篇大論。

「嗯?」

「我想要您。」連語氣和語調都沒變,又重複了一遍。

夏爾難以置信地看著芙蘭。「什麼?」

「我想要您!您!」芙蘭喊得更加大聲了。

夏爾呆住了,他看著芙蘭,好像不知道她在說什麼一樣。「你是什麼意思?」

「沒錯,我就是要您本人,不是您的錢,不是您的其他東西,而是您本人!」好像豁出去了一般,芙蘭緊緊地盯著夏爾,眼中竟然泛出了激動的淚光,「沒錯,從小到大您給了我太多東西,太多太多太多太多太多了,所以,所以……所以我再也離不開您了!我……我不想看見您把一個不相干的人拉了進來,讓她橫亘在我們中間,絕對不行!難道這世上還有人比我更了解您,更希望幫助您嗎?沒有別的人了,我的哥哥!我們應該一直在一起的,小時候您答應過我的!」

我答應過什麼嗎?夏爾腦中一片混亂。

他心臟在狂跳,腦子卻一片轟鳴,整個思維都已經斷掉了似的。

「我原本不想跟您說的,可是……可是您卻這樣跑過來問我,我怎麼還能藏得下去?」芙蘭帶著哭腔說了下去,「您不是說能給我任何東西啊?除了您一個,我什麼都不要啊!您能答應嗎?」

這都是什麼事啊!

他騰得站了起來,身形呃搖搖晃晃,仿佛是中了邪一般,再也沒有了往日的從容不迫。此時,他的腦子裡根本沒法轉動起來,連思維都好像已經中斷了一樣。

「夏爾……夏爾……」遠方傳來了一聲聲的呼喚,卻又好像在近在咫尺。

但是,他都宛若未聞。

驀地,他打了一個激靈,渾身都哆嗦了一下,然後他轉身,以自己難以想像的速度,跑出了妹妹的房間。速度之快,好像被什麼猛獸在後面猛追了起來一樣。接著,他猛地將門關了上去,飛快地逃回了自己的房間。

他逃離了。

「果然是這樣呢。」他逃離的那間房間,響起了一聲帶著苦笑的嘆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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