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當載著王妃的那輛馬車還在這迷宮般的破舊街巷當中四下穿行的時候,在另一邊的巷道當中,另外有一群人也正在慢慢地向馬車的目的地走了過去。

他們裝束各異,表情也各不相同,但是人人都沉默著,在這種異樣的靜寂當中,透著一股陰森森的壓抑感。而在他們的手上或者衣裝的夾縫裡,偶爾卻有金屬的寒光閃現,更讓這種氣氛壓抑到了極點。

領頭的是一男一女兩個人,不過他們的視線並沒有交匯,只是交替著往前走而已。

其中那個男的,正是被夏爾借調給了阿爾貝、目前正肩負著重要使命的孔澤。

他目不斜視地朝前走著,好像除了面前的道路一點也注意不到其他的東西——然而,其實在他毫無表情的面孔之下,他的思緒卻異常地活躍。

讓他思緒變得如此活躍的原因,正在他的旁邊,不疾不徐地以半個身位之差跟隨在他的後面。

在黯淡的星光下,她穿著一件黑色的裙子,手裡拿著一把收束起來的傘,猶如是手杖一般不停地點在地面上,發出沉悶而令人不快的輕響。

雖然並沒有有意觀察,但是孔澤也可以看得到她的表情十分嚴肅,甚至可以用嚴酷來形容,眼睛裡閃爍著不知道是激動還是激憤的光芒。

雖然對方一句話都沒有說,甚至在有意掩飾自己,但是這種表情、這種靈敏而又不失技巧的步伐,在旁人眼裡可能看上去不覺得什麼,但是在曾經當過很長時間的警察的孔澤看來。卻極其不詳地充斥著犯罪者的氣息。

這位公爵小姐,很可能是要去犯罪了。藉助於多年的經驗,他在心裡斷言。

原本他不用在意這種事的,他現在已經不是警察了,並沒有制止犯罪的義務——更何況他的僱主本來就命令他配合這位小姐的任何行動。但是……一種微妙的感覺,讓他不得不在心中保留了一些疑惑。

——德-特雷維爾先生,到底是在擔心她的什麼呢?

這種沉默的行進,持續了許久,然後,在一個小巷中間。孔澤停下了腳步。

接著,他伸手指了指遠處的一幢破爛房子。

「就是那裡嗎?」艾格尼絲看著孔澤,低聲問。

「是的,小姐。」孔澤也壓低了自己的聲音,「至少根據我們目前得到的情況來看。那個符合您所說的一切特徵的男人,就呆在那幢房子裡,而且他一貫深居簡出,現在應該也還在裡面。」

艾格尼絲眯起了眼睛,然後握緊了手中的傘柄。

接著,她順著孔澤的視線,仔細地觀察了那一幢斑駁破舊的爛屋。

倒是一個,很適合那個人的。葬身之地啊……

劇烈激盪的激情,讓她的嘴角微微顫動著,露出了不知道是哭還是笑的表情。

「那麼接下來我們應該怎麼辦?」孔澤冷淡地問。

「你們。回去吧。」艾格尼絲低聲回答。

「嗯?什麼?」孔澤感覺自己好像聽錯了。「您說什麼?」

「我說,你們,回去吧。」艾格尼絲冷冷地複述一邊,「現在這裡已經沒有你們要處理的事情了,你們已經可以離開了,剩下的我們自己可以處理。當然。如果又踏了個空的話,我會再去找你們的。」

孔澤陷入到了躊躇當中。本來如果真按「配合她一切行動」的指示,他就應該二話不說轉身就走的。但是此刻內心中殘留的疑惑,卻讓他無法那樣乾脆地行動。

我到底該怎麼辦才好?如果真的辦壞了事,反倒觸怒了特雷維爾先生,那時又該怎麼辦?

「先生?沒聽見我的話嗎?」因為不耐煩,艾格尼絲的話里又帶上了居高臨下的冷意。

她的這種態度,讓孔澤心裡下了決斷。

「好的,如您所願。」他面無表情地躬了躬身。

不知道為什麼,明明現在還只是秋天,他卻感到寒風在不斷地往衣襟里鑽,只感到全身都有些發涼。

……………………

在清涼的晚風當中,艾格尼絲一動不動地注視著前方,直到孔澤帶人離開之後,她才重新開動腳步,慢慢地朝那幢破屋走了過去。

此刻萬籟俱寂,一切都光線都好像收束在了這樁破屋上面,除了它之外,再也沒有什麼東西能夠進入她的視線。雖然身後還跟著隨從,但是她已經心無旁騖。

雖然剛才那個男人的語氣不是很篤定,但是那種似乎屬於天賦的直覺,告訴她今天自己真的沒有踏空,那個可惡的混帳東西真的躲在這裡,而且即將迎來自己的末日。

是的,就是在這裡了,上帝保佑……

一步,兩步,三步,越來越近了……

她來到了門前。

多年的精習,早已經讓她的注意力和觀察力變得十分敏銳,她集中起精神,仔細聆聽著從門後傳來的所有聲音。

從裡面傳來了話語聲,模模糊糊的,似乎有爭吵,有幾個人的聲音,其中有一個好像就是那個人的。

這傢伙給自己帶了幫手嗎?

不過不要緊,無所謂。

她的手輕輕地放到了門上面。

居然沒關?

連上帝都在幫我嗎?

她用極其輕微地力量慢慢地推開了門。

……………………

「小子,說得好!我會……饒你一命的。」

聽著這句夾雜著笑意、快意和殺意的話之後,房間裡的三個人都瞬間呆住了,下意識地往門口的走廊看去,然後,就在他們的視線下,拿著傘的艾格尼絲和她的一個隨從,就這樣慢慢地走了過來。

隨從拿著槍。如臨大敵;但是艾格尼絲仍舊從容不迫,只是死死地盯著自己的姐夫,臉上仍舊掛著笑容。

這樣嗜血的笑顏,讓伊茲瑞爾和王妃看來都覺得不寒而慄,而在當事人看來。更加猶如在地獄中綻開的鮮花。

「艾格尼絲!」他禁不住失聲喊了出來。

「嗯,好久不見啊,先生。」艾格尼絲輕輕地點了點頭,一邊盯著他一邊往前走,她已經觀察過了,她所來的方向是這間弄堂唯一的出口。所以她一點也不著急。

「諾德利恩小姐!您行行好吧!」眼見已經大禍臨頭,王妃惶急地朝艾格尼絲喊了出來。「事情已經過去那麼多年了……」

「閉嘴。」艾格尼絲微笑著回答,「你們雖然很討厭,但是畢竟不是兇手,所以趁我現在的心情還算好。趕緊給我離開這兒。」

「艾格尼絲……」

中年人又張開了口,好像想說什麼,但是又不知道該怎麼說似的,最後還是悻悻然地閉了嘴。

顯然,就算機靈如他,此時也想不到什麼辦法可以讓她收手。

「我跟您沒什麼好說的。」

艾格尼絲抽出了自己的劍,然後將傘扔到了一邊。

「雖然您是個卑賤的混蛋,但是看在您曾是我姐姐的丈夫的份上。我仍舊可以恩賜給您一個機會,您可以死在我的劍下。」她看著自己的姐夫,一字一頓地說。「不要試圖逃跑,您逃不掉的,那反而會讓您被槍打死。年輕人,帶著您的母親離開這裡吧,我不想看到您一眼了。」

一直沒有說話的伊澤瑞爾,終於從艾格尼絲剛剛出現在自己面前的震撼當中回過神來了

多麼英姿勃發的女子啊!

雖然看上去這個女子似乎會對他們不利。但是他一點也沒有產生對對方的恨意。

而且他並沒有說謊,他根本沒有任何一點為這個「父親」冒生命風險的興趣。

「媽媽。我們走吧?」他探詢地看了看王妃,「這裡這麼危險。」

「你怎麼能這麼說呢?他是你的父親啊!」他得到了王妃帶著眼淚的回答。

然後。她咬了咬牙,擋在了埃德加的面前。「諾德利恩小姐,當年的事情只是意外而已,誰也不想鬧成這樣的,他現在在外國遊蕩了那麼多年,已經吃了那麼多苦,難道還不夠嗎?求求您了,饒了他吧!」

艾格尼絲沒有回答,只是一步步地繼續走了過來,越來越近。

「求求您了,發發慈悲吧……」因為自覺有負罪感,所以王妃根本不敢和對方的視線對上,只是不停地流著眼淚,看上去悽慘可憐。

「死者是無法復生的,大家為什麼還要為舊日的仇怨爭執不休呢?就算您在這裡殺了他,愛麗絲也無法復生吧?所以,求求您了,都放下吧……」

「閉嘴!」因為耐不下王妃喋喋不休的勸告,艾格尼絲皺起了眉頭,「姐姐無法復生,我知道啊,但就因為姐姐無法復生,所以我就要放過殺死她的兇手嗎?天大的笑話!誰關心他過得怎麼樣?我只要他死!別擋著我,否則我連您也不放過!特雷維爾先生,您要是有一絲作為男人的廉恥,就從您情人的背後滾出來,拿把劍來和我打一場!太噁心了,您還想玷污這個姓氏到什麼時候!」

然而,回答她的只是「撲通」一聲。

她的姐夫從王妃背後撲倒在地,然後打了個滾,直接就往書桌下面滾了過去。

「真是條狗!」艾格尼絲想也沒想,就拿著劍向他沖了過去。

但是她突然發現自己的腰被人抱住了。

她往旁邊一看。

這個婊子!真是不要命了嗎?

她暗罵一聲,然後拿起左手狠狠地扇到了她的脖子上。

估計從來沒有受過如此毆打的王妃,一瞬間幾乎都雙眼翻白,但是她仍舊一邊流著眼淚一邊死命抱住艾格尼絲。天曉得她哪來的力氣!

看到母親被人如此毆打,伊澤瑞爾瞬間睜大了眼睛。

他可以對自己的父親「見死不救」,但是絕對不能容忍自己的母親被人如此無禮地對待。一瞬間他的熱血也往頭上涌,完全不顧自己也將置身於危險當中,瘋狂地向艾格尼絲撲了過去。

被王妃抱住了腰的艾格尼絲,不得不同撲過來的伊澤瑞爾扭打了起來,再也無法去追上那個中年人。而得到了這短暫空隙的中年人,很快就從桌子底下滾了出來,然後伸手去拿桌子上的那把槍。

看來這條狗連最後有名譽的死亡都不想要了。

「開槍!」艾格尼絲果斷地阻止了隨從過來救援的企圖,大聲喊了出來,

然後,她自己拿起手中的劍,狠狠地向埃德加投擲了過去。

此時,這個中年人的手離桌上的槍只有咫尺之遙了,求生的本能讓他的動作比原本都要快上了幾分,他瘋狂地凝視著這把槍,仿佛上面就凝聚了他的所有希望。

「啊!」

艾格尼絲的那邊劍帶著可怕的風聲,幾乎刺穿了他的手。

血光綻現。

那種撕心裂肺的痛感還沒有傳到大腦當中,他陡然看見一個黑洞洞地槍口正正對著自己。

顧不得再去取槍,這個中年人再度蹲下,重新滾到了地上。

「碰!」

子彈從他腦袋剛剛所處的位置劃了過去。

「殺了他!」艾格尼絲一邊應付王妃和伊茲瑞爾,一邊大聲呼喝。

而她的隨從也毫不遲疑地向中年人跑了過去。

被求生欲所驅使,中年人一邊捂著手上的傷口,一邊連滾帶爬地向弄堂的角落裡跑了過去,但是,那是一條死路。

「別留情,殺了那條狗!」艾格尼絲一邊呼喝,一邊不停地有拳頭毆打伊澤瑞爾。

而中年人繼續想那個死角跑了過去,看上去已經無路可逃……然後,仿佛是絕望了似的,他瘋狂地朝一面牆撞了過去……

「嘩!」

仿佛是破布被劃爛的聲音,牆壁突然裂開了一個大洞。

這是畫上去的嗎?該死!這條老狗真是狡猾!

艾格尼絲心裡大罵。

眼看中年人已經沖入到了這個黑洞當中,那個隨從又拿起了槍再度發了一槍。

仿佛是被人大力推了一把一樣,中年人幾乎跌倒在了地上,但是他很快恢復了平衡感,順勢在地上打了一個滾,繼續連滾帶爬地往黑暗深處跑了過去。看上去一點也沒有在乎被留在這裡的情人和兒子會被怎樣。

只打中了肩膀?真是可惜。

「快去追,我馬上過來!他受了傷跑不遠!」

帶著無限的恨意,艾格尼絲繼續加重了對伊澤瑞爾的毆打,而早已經被推開在一旁的王妃,看見情人已經暫時逃脫了之後,終於帶著虛脫和無限的驚恐暈了過去。

啊,為了這種人受傷,真是不值啊……帶著這個無奈的想法,伊澤瑞爾也在被狠狠打中了脖子之後暈了過去。(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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