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連您也這樣想的時候,我想他已經成功了,先生。」

「嗯?」夏爾的回答讓路易-波拿巴有些驚詫。

「恐怕那位男爵比我們想像的還要堅強,雖然兒子死了肯定讓他傷心不已,但是他並沒有經受不住這樣的打擊。」夏爾低聲解釋,「相反,就我個人來看,他仍舊維持著足以和我們合作的理智。」

「可是,我聽人密報說他現在經常發脾氣,鬧得很厲害,就連商業事務也停下了不少啊?」總統還是有些不解。

「那正是他想要別人看到的樣子。」夏爾微微笑了笑,「這是他的一種策略。」

「策略?也就是說他是在裝瘋賣傻?」路易-波拿巴終於明白了過來。

「是的,他想要用這種方式來躲開所有人的視線,以便靜靜地觀察一切。然後再不聲不響地重新跑出來,對付所有那些對自己心懷不軌的人。」

「啊……他懷疑針對自己兒子的兇案不是孤立的,而是他的某些敵人蓄謀已久的行為?」路易-波拿巴腦子也確實十分靈光,「這樣說來也有道理啊……」

「至少他現在已經給人足夠的假象了,誰也沒有想到他居然在靜靜地等著別人來撕咬自己。」夏爾聳了聳肩,「這位先生,確實是有資格博得他那樣巨大的財富的。」

夏爾的語氣里露出了一種不自覺的欽佩。

「說得對,死了兒子還能這麼快就重新站起來,我都忍不住有些欽佩他了。」路易-波拿巴輕輕點了點頭,顯然和夏爾的想法一致。「這確實是個可敬的人。」

這些雄心勃勃的人,最為敬佩的就是那些令人望而生畏的同類了,無論是路易-波拿巴還是夏爾。雖然提防甚至討厭這位白手起家的大銀行家,但是卻絕對不會不尊重他。

「如果這樣的話,那倒也可以考慮繼續倚重這位先生。」路易-波拿巴微微沉吟了起來。

「甚至還可以更加倚重。」夏爾突然加重了語氣。「這位男爵恐怕可以給我們更加難得的幫助。」

那種令人焦灼的視線。立刻又回到了夏爾的身上。

「什麼意思?」

「通過和男爵的傾談,我發現現在他反而可能更加符合您的需要了。」夏爾低著頭。恭敬地解釋了起來,「先生,您給國家描繪了一幅壯觀的藍圖,而這幅藍圖就需要一位有足夠的腦力和影響力,從而足以承受這副重擔的人選來執行,而我認為,尊敬的德-博旺男爵,就是一位符合這種需要的極好人選。」

「說下去。」

雖然音調並沒有什麼變化。但是夏爾知道路易-波拿巴已經被勾起了興趣。

「您的理念之前已經跟我詳細透露過了,不得不說這是我見過的最有遠見的治國策略,這足以證明您正是帶領國家的最好人選,我完完全全贊同您的所有策略。」先送上一大票恭維之後,夏爾才繼續說下去,「而在幾次和那位男爵的接觸當中,我發現在很多方面,他也有和您一樣的看法,甚至可以這麼說——他是巴黎少有的能夠理解您的金融家之一。」

「竟然有這樣誇張?」

「毫不誇張。」

接著,夏爾將自己初次碰到那位男爵之後。他說的那些應該擯棄自由放任的經濟政策、集中投資推動國家工業進步,以及通過財政擴張來擴大公共支出、然後以公共支出帶動就業率和整個國民消費的一整套經濟觀點,全部轉述給了路易-波拿巴聽。

路易-波拿巴先是靜靜聽著。然後越聽越有興趣。

「真沒想到這個胖子居然還有這樣的腦筋,真是難得啊!」等到夏爾說完了之後,路易-波拿巴略微讚賞地點了點頭,「我還以為這幫狡詐的傢伙只想著高利盤剝和搞金融投機呢!」

「無疑那位男爵也十分精於此道。」夏爾略帶嘲諷地回答,「但是很明顯,金錢還沒有將他的腦筋腐蝕乾淨,反而讓他的視野更加寬闊了。」

「也只有這樣,他才能爬到這樣的地位吧。」路易-波拿巴顯然心情好了不少,不過他看上去還是有些擔心。「不過夏爾。你難道就不擔心嗎?他一直都不是我們的人,而且他太有錢了。以至於過於有獨立性……雖然我們想要做的事情對國家有利,可是那些銀行家哪裡有什麼愛國心?這群人眼裡只有錢。而且完全不擇手段。如果吞掉我們能夠讓他們大發橫財,他們馬上就會這麼干!他們只會在你成功的時候錦上添花,然後在你落難的時候落井下石!」

帶著滿臉的猜疑和厭惡,路易-波拿巴冷冷地說,顯然對金融家們毫無好感,「夏爾,我們既要利用他們,也要提防他們。」

「您說的完全沒錯,即使現在,德-博旺男爵恐怕也仍舊將擴張資本看做他的人生價值。」夏爾點了點頭,同意了老闆的看法,然後,他突然話鋒一轉。「不過,現在,對他來說,在有生之年看到自己的理念成為現實、並且親自來施行他,同樣也是自己的人生價值。」

「嗯?什麼意思?」

「現在,除了金融家擴張財產的本能之外,他現在已經失去了顧忌,所以對自己的理念反而會更加執著……我的意思是,他告訴我,他不再因為擔心兒子而害怕得罪人了。」夏爾將自己的聲音放得更低,「哪怕是同行,他也不怕一個個從他們頭上踩過去……」

一陣沉默。

路易-波拿巴陷入到了深深的思索當中。

夏爾靜靜地等待著他的回覆,他知道自己的提議對這位未來的皇帝來說太有吸引力了。

和倉促之間幾年就崛起並且奪取了國家的伯父不同,拿破崙三世在登基之前就已經對這個國家的最高權力覬覦了20年。為了施行統治,他早已經對如何治理國家進行了頗為深入的研究,有了一整套的治國理念。

姑且不管是對是錯,他在奪取了整個國家之後,馬上就在政治和經濟上面進行了一整套影響深遠的改革。

而作為國家經濟的命脈,金融對國計民生的影響力怎麼誇大也是不為過的。

作為國家主義和干預主義經濟政策的先驅代表,皇帝的社會改革,實際上一直都與金融措施密不可分,甚至可以說金融改革正是他的社會政策的基石——為了擴大經濟流通,提振就業率,就需要大量的國家支出和公共工程,而要做到這些,就需要龐大的資金支持,同時也需要一些積極可行的金融工具。

為了滿足這種需求,在第二帝國時代皇帝創立了兩大國有的銀行——地產信貸銀行(ier)及動產信貸銀行(bilier),還在法國各地建立了不少小型的金融機構。

這些金融機構,吸納了政府和社會的資金,然後將它們集中起來,投資到政府指定的領域當中去,極大地促進了社會經濟的發展。

也正是在路易-波拿巴和他的主要助手們不遺餘力地推行著這些政治和經濟舉措的幫助下,第二帝國時代的工業革命才會進行得如此順暢,在二十年間就讓法國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建立了完善的鐵路網和發達的工業體系,也使得法國成為當時世界上最為發達的國家之一——當然,同樣的,也讓這位皇帝和他的同黨們大發橫財。

而要實現這樣的計劃,就需要實現國家對金融的相對控制,也就需要某種程度上馴服國內的銀行家們。

如果夏爾所說的一切都是真的的話,那毫無疑問,德-博旺男爵正是實現這些目標的有力工具之一。

沉默了許久之後,路易-波拿巴終於慢慢地開了口。

「夏爾,其實你的想法沒錯。這些銀行家貪婪冷酷,詭計多端,如果需要馴服他們的話,我們最好的辦法就是找一個他們中間的人來對付他們。」然後,他的語氣裡面出現了一切遲疑,「不過,博旺男爵是不是這個人選,我們還需要再觀察一下,不能貿然就作出結論。再說了,我們現在考慮這種事還為時尚早,只有排除掉我們的一切敵人之後,我們才有餘裕去把我們所有的藍圖都變成可靠的現實……」

「我當然明白您說的。」夏爾連忙撇清了自己,「我只是說一些自己的想法而已,最終的決定權在您手裡。」

雖然口中是如此說,但是夏爾心裡卻放鬆了許多。

他試探了一下,發現路易-波拿巴並不是特別反感那位博旺男爵,只要對方能夠幫助到自己,他不會抱有任何成見——那就代表著,在男爵之後的合作確實是有前景的。

因為,男爵想要當法蘭西銀行的總裁,只有在未來的皇帝首肯之下,他才有可能實現這個野心。如果皇帝特別反感牴觸對方的話,那麼夏爾就不會再去為這件事傷神了。

而現在路易-波拿巴的態度表明,這樁交易有實現的可能性……他突然被那位大銀行家所許諾的那些東西,弄得有些目眩神迷起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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