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著殘留的鬱悶,夏爾離開了自己的家,向部里趕了過去。

一路上,他的心情並不好,心裡總是不禁想起妹妹剛才留著眼淚跑回去的樣子。縱使這某種意義上來說是她咎由自取的結果,但是多年以來對她的關愛,總讓他對妹妹的處境牽腸掛肚。

雖然在瑪麗面前強裝出一副遊刃有餘的樣子來,但是他其實心裡並不安穩,總覺得今天她們兩個的表現都有些奇怪,而且,很明顯事情的原委則並不像表面上那樣簡單。

可是,即使心裡知道可能有些不對勁,他仍然不想去追究這些女孩爭吵的原委了。

他已經為了芙蘭做得夠多了,要是再做多一點的話……那就已經跨越了道德的界限,而他現在經過了多少努力所得到的一切,都將面臨傾覆的風險。

所以,為了不出現那最可怕的結果,他只能選擇冷處理,儘量不要再和芙蘭像過去那樣親密。

他在車廂中看著周圍的街景,但是又什麼都沒有放在心上,只覺得心煩意亂。

在他的內心當中,他覺得家務事讓他煩透了,主要能夠避開,他一點也不願意自己主動去沾上手。比起家裡這種讓人煩擾不堪卻又無從下手的事情來,外面的挑戰對他來說反而完全是件小事。

等到與夏洛特結婚之後,這一切就都能夠讓她來處理了吧……他不禁這麼想。

可是,那也許是代表麻煩恐怕會更多吧?

她討厭自己妹妹,從很久以前就是如此,以後恐怕也看不到多少調和關係的希望;更重要的是,她將怎麼看待瑪蒂爾達和瑪麗、以及那個和她們勾搭上了的自己呢?

一想到這裡,他的心頭突然狂跳了起來。思緒中斷了。

他感覺眼前突然浮現出了夏洛特的樣子,她正用嚴厲、甚至可以說是嚴酷的眼神盯著自己。

只是,眼前的這個夏洛特。看上去卻只有十一二歲,穿著蓬鬆的裙子。眼睛瞪得老大,緊緊抿著嘴唇,兩腮都鼓了起來。正因為年紀小,所以這種氣鼓鼓的樣子非但沒有毀損她的美麗,反而看上去多上了幾分可愛。

只是,為什麼會突然想起這個來呢?他不禁問自己。

片刻之後,他終於想起來了。

那是在他們小的時候,夏洛特對自己發了有生以來最大的一次脾氣的樣子。那次。他們一起在鄉間玩,結果那天自己不知道吃錯了什麼藥,一直在捉弄夏洛特,最後因為夏洛特告狀,他乾脆在划船的時候故意不理會她。剛開始時的時候,夏洛特還一直跟自己好言相勸,想要讓兩個人和好,甚至還出言哀求,向夏爾認錯保證以後不再告狀——這在這位公爵小姐的身上,可是幾乎從未發生過、也肯定不會發生在對待其他人的時候的事情啊——可是夏爾當時還是在存心逗弄她。一直就是不理她。

終於,她不再說話了,只是擺出了這幅樣子來看著自己。

然後……她突然就伸出手來。將猝不及防的自己,一把從小船上推了下去。

還好當時水不夠深,自己只是受到驚嚇之後多嗆了幾口水而已,並沒有受到生命的危險。

在水中掙扎的時候,夏洛特一直都坐在船上,用那副樣子看著自己,他也將夏洛特的樣子記在了心中……

孩提時代的回憶,原本是應該給人帶來那種會心一笑的愉悅感,然而夏爾此時心裡卻微微有些發毛。

比起那時來。這次我「逗」得可厲害多了,夏洛特會怎麼樣對我呢?

腦子好像一片空白。

過了片刻之後。夏爾強行收回了思緒。算了,還是不要再想下去為好。

比剛才更加煩亂的感覺。讓他直接拋開這件事,寧可不再想下去了。

幸好這時馬車終於停了下來,當走下馬車,直接向陸軍部的辦公大樓走去的時候,他心裡不僅沒有那種被公事所牽扯的煩悶,隱隱然反而有了一種得救了的感覺。

還是工作好啊……雖然她們中間只有瑪麗一個人能夠感受到自己工作的偉大意義。

帶著重新平靜下來的心,他沿著已經熟悉了的道路在大樓當中穿梭而行。

一路上,不停有職員對他讓道致敬,而他只是淡然點了點頭,連腳步都沒有放慢一點。

從這些職員的目光裡面雖然看不出多少尊敬,但是明顯已經有了些畏懼——對夏爾來說,這兩種心情沒有多大區別,隨便哪一種都對他有利。

夏爾知道這種畏懼是來自哪裡的。

自從在他公開在議會大廳當中質疑國家最高權力機關,還能在大批議員的鼓譟之下全身而退、並且之後也沒有受到任何真正的懲處之後,部里的絕大多數人就是這樣看待他了。

從一個方面來說,他維護了陸軍部的權威和權力,使得它可以繼續指揮這個國家的全部地面部隊,進而也維護了這些官員們的權力,他們必然十分感激;從另一方面來說,能夠辦到這種事還能毫髮無損,本身就代表他擁有他們所惹不起的勢力。

也正因為靠著推薦了部長和維護了部內權威兩件事,他終於在部里樹立了自己的威信。他剛才的時候那種應者寥寥的景象,再也不復出現了。

夏爾很享受這種感覺,以至於腳步都不自覺地放慢了。

「您怎麼會這麼晚才來?」

等他來到自己的辦公室當中時,坐在茶几邊、早已經等候在了其中阿歷克斯-德-羅特列克子爵不滿地問。「我都等了您好長時間了,還有好多事情得去辦呢!」

「作為一位官員,您等候上司不是應該的嗎,有什麼好抱怨的呢?」夏爾將帽子和手杖放到了一邊,然後理所當然地回應了對方,「我用不著關心您的感受。所以您不用告訴我您有多煩惱,謝謝。」

聽到了夏爾傲慢當中又夾雜著調侃的回覆之後,羅特列克子爵惱怒地皺了皺眉頭。似乎想要生氣的樣子。但是,在人屋檐下。他最後也只好強忍著怒氣,乾脆看向了別的方向。「那麼就請告訴我為什麼要召見我吧,德-特雷維爾先生?」

「很抱歉,因為時間倉促,今天沒有紅茶招待您了。」夏爾瀟洒地坐在了羅特列克子爵的對面,「不過我想,接下來我告訴您的消息,應該會彌補掉您心中的遺憾……」

「什麼事情?」羅特列克子爵狐疑地看著夏爾。

「一件好事。大好事。」夏爾聳了聳肩。

「得了吧,自從認識了您之後我從來沒有碰到好事!」羅特列克子爵冷笑著回答。

「您這麼說可就太過分了啊,畢竟我們是同黨不是嗎?」看著對方這種沒好氣的樣子,夏爾忍不住微笑了起來,「馬上您就會知道,您投靠了總統和我們,是一樁多麼正確的選擇……」

也許是因為被夏爾吊起了胃口的緣故,羅特列克子爵抬起頭來看著他,俊秀而白皙的面孔上布滿了好奇,一副「那你還賣什麼關子。趕緊有話快說啊!」的表情。

「您沒有聽說過傳言嗎,部里將會成立一個新的部門?」夏爾突然問。

「是聽說過了……不過還沒有人知道具體的職權劃分。」羅特列克子爵先是點了點頭,然後好像想到了什麼。「您是說……?」

「我乾脆直接跟您說清楚吧。」夏爾擺了擺手,打斷了對方的話,「這個部門,正如您想的那樣,是我安排搞的,目的就是為了精簡部里的文牘程序,減少各個部門當中推諉現象的發生,讓我們的辦事效率更加提高……」

「順便將全力攬在手裡?」阿歷克斯略帶嘲諷地加了一句。

「嗯,沒錯。您也可以這麼想。」夏爾極為老實地點了點頭,「這個部門。按照我的設想,將是一個負責協調部內所有事務。以及處理部長公文的機構,沒錯,就是一個秘書機關,我們姑且就稱它為秘書處吧。」

「相當於為您服務的輔助機構?」因為是談論正事,所以阿歷克斯也嚴肅認真了起來。

「有這麼一部分原因,但是並不是全部。」夏爾耐心地解釋著,「除了我的職權之外,它還要承接一部分另外的職權,以便更好地為部長閣下服務。」

作為陸軍部的國務秘書,他有權力決定哪些公文可以傳遞給部長閣下。如果是一般的情況下,雖然擁有這種權力,但是極少有人敢於乾脆將部長閣下的公文都由自己審閱然後做出決定,而夏爾卻完全不同了,他老實不客氣地攬過了自己的權力,將自己處理的公文範圍擴大到了部長所接受的全部公文上面——反正部長是他的同黨,不會因此而感到不快。

但是,攬過來是一回事,怎麼做好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沒有人是生而知之的,既然沒有服役過,夏爾也不敢斷定自己對陸軍事務了如指掌,更加不可能自作主張去決定純粹的軍事事務——這種事太重要了,萬一出了什麼紕漏,不僅會造成惡劣的影響,甚至還會給自己的仕途。

所以,夏爾想要搞一個輔佐自己來處理這些事務的秘書機關也就順理成章了。

然而,他的構想還遠遠不及於此。

「沒錯,為了不讓部長能夠有精力處理所有重要事務,我希望這個新的部門能夠同時擔負起為部長閣下安排日程的權力。」

為部長安排日程,原本是部長秘書的職責,而夏爾說服了部長聖阿爾諾將軍之後,同樣也將這個職責交給了這個新成立的部門。

聽完了夏爾含而不露的敘述之後,羅特列克子爵的眼睛微微睜大了。

素來聰慧的他,完全明白這個決定的實際意義。

「你們打算讓這個部門擔負領導責任?」

「沒錯,就是這樣。」夏爾點了點頭,為他的敏銳深感欣慰。

這個新部門,到時候將會掌握部長公文的呈遞和選擇權,可以決定哪些公文「因為不重要」而不交給部長由部門私下處理;也可以給部長安排日程,讓部長一天看似滿滿當當卻完全接觸不到實際事務。

也就是說,這個部門完全可以私下裡決定部內的事務,代行部長的職權。而弱勢一點的部長,甚至都有可能淪為純粹的橡皮圖章,只負責簽字畫押。

雖然名字叫秘書處,但是掌握了這種權力之後,它必然將是陸軍的影子領導機關。

「有必要搞出這麼大權力的機構嗎?」阿歷克斯有些疑惑,「難道您懷疑部長?」

「不不不,我不懷疑我們的部長閣下,事實上我們相處得十分融洽。」夏爾擺了擺手,然後笑了起來,「但是,雖然我和聖阿爾諾將軍都十分可靠,但是未來的部長不一定是非常可靠的人……所以,我們必須想辦法讓一切儘量都在正規上延續進行。」

在夏爾和聖阿爾諾將軍的手裡,當然這個新機關只能選擇配合,但是到了其他人手裡,情況就未必如此了。

「而您……您就想讓我進入這個的部門?」羅特列克子爵的呼吸微微有些急促了。

也對啊,誰會在這樣的誘惑面前完全不為所動呢?

「是的,我不僅打算讓您進去,而且我希望您能夠在其中肩負重任。」夏爾笑著又點了點頭,「我打算讓一個老頭子來擔任處長,但是沒關係,他很庸碌,而且他也很懂事,絕不會礙住誰的手腳。而您……您將被榮升為副處長。」

「副處長?」阿歷克斯臉微微有些紅了,就連語氣都有些顫動。

在如此高的獎賞面前,這種心情,當然可以理解了。

「是的,就是這樣。委任狀兩天之後就會發布,不過您可以從現在開始準備了,免得到時候措手不及。」夏爾仍舊微笑著,然後伸出了自己的手來,「恭喜您,德-羅特列克先生,從後天開始,您就將是部里、甚至整個政府當中最為年輕的副處長之一了……難道這不值得慶賀嗎?還是說,您不想為國家承擔重任?」

「當然……這當然……我是說……」糊裡糊塗應了幾句之後,羅特列克子爵抬起頭來看著夏爾,然後慢慢伸出了自己的手。「該死的!謝謝您!先生。我願意為國效勞!」(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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