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汙衊!這都是何等無恥的汙衊!這些英國人真是太沒有禮貌了!我……我還從來沒有見過這樣惡毒的誹謗中傷!英國人在想什麼?我哥哥對他們這樣畢恭畢敬,他們還要這樣攻擊他?簡直……簡直厚顏無恥!厚顏無恥!」

在瀰漫著金色霧氣的清晨中,特雷維爾小姐和她的一行隨從們在旅館的餐廳里共進早餐。

然而,也許是因為特雷維爾小姐突然突發奇想想要翻閱一下英國報紙的緣故,原本融洽的氣氛蕩然無存。

因為難以抑制的氣憤,她的臉都紅了,就連手都微微顫抖了起來。顯然她沒有想到,自己如此富有才能的兄長居然會受到英國報界如此攻擊。

「!瞧瞧!這個國家的人把自己當成什麼了?上帝的使者?他們有什麼資格評斷別人?這些英國人簡直無法無天……無法無天!」

孔澤和瑪麗都靜靜地坐在一邊,看著他們僱主的妹妹生平罕見的大發雷霆。

「我就說了啊,這些英國人都是土佬,什麼都不懂,你非要去看……這下不是給自己心裡添堵了嗎?這是何必呢……?」片刻之後,也許是為了讓芙蘭開心一點,瑪麗以打趣的方式安慰了她,「好啦,吃點早餐吧,等下我們還得一起去威斯敏斯特呢!」

「被這些人這樣倒盡胃口,怎麼還吃得下……」芙蘭仍舊氣鼓鼓地,不過語氣總算緩和下來了一些。

然後,她強忍心中的厭惡,勉強自己再度拿起了一份報紙。掃了一下末尾的署名。

「卡爾-馬克思?」

然後,她皺著眉頭,好像在回想什麼,最後她終於恍然大悟。

「又是這個人!我記得他!他不是第一次惡毒攻擊我的哥哥了,真是不知所謂……」

然後。她掃了一旁默不作聲的孔澤一眼,「孔澤先生,您作為我哥哥所倚重的助手,難道就能坐視這個人這樣如此惡毒攻擊他嗎?」

我當然能夠坐視了,他挨罵跟我有什麼關係?孔澤在心裡冷然回答。

更何況……他自己也對此滿不在乎的樣子。

不過,在表面上他是不會將這種情緒給表露出來的。

「看到這些英國人如此肆無忌憚地攻擊我的僱主。我確實感到十分氣憤的,可是……他們畢竟是英國人,我們拿他們沒有什麼辦法。」孔澤不緊不慢地回答,「不過,您也不用過於放在心上。這些人說到底也只是一小撮人而已,有些人甚至是寓居於英國的外國人——比如您剛才所說的那位馬克思博士,所以,他們是不能代表英國人的情緒的,他們在報紙上的攻擊,用不了多久就會銷聲匿跡……反正現在又有誰會不受攻擊呢?」

雖然他這麼說有些推卸責任的嫌疑,但是倒也道出了事實。

在法國,夏爾-德-特雷維爾雖然名聲同樣不好。但是在夏爾及其同黨的淫威之下,已經被嚴格的報道管制所約束的輿論界是絕對不敢於發出多少針對路易-波拿巴和他的親信的攻擊之詞的,頂多是來一些不咸不淡或者暗藏機鋒的評論。

但是在英國。情況就完全不同了,一來這裡的報界已經習慣了言行無忌;二來攻擊外國政要本來就是英國人最喜聞樂見的事情之一,所以哪怕現在英國zf有意於推進英法友好,報紙上針對夏爾的攻擊也還是不絕於耳。

然而,芙蘭卻完全不接受這個解釋。

「就算只是一小撮人,我們也不能置之不理吧?否則人人都會把這種敗壞我哥哥名譽的攻擊當了真!況且。就算攻擊者不是英國人,那英國zf也不應該讓這種無中生有的造謠中傷在他們這裡廣為流傳吧?他們這樣汙衊一位外國政要。難道能夠體現出英國人自詡的俠義和道德嗎?」

「我承認英國人這樣干很惡劣,但是總不能因為這種事情。向英國zf提出正式抗議吧?」孔澤輕輕搖了搖頭,顯然對大小姐的指示不以為然,「特雷維爾先生現在希望同英國保持友好,所以不同意這麼做——再說了,就算他真的這麼做了,也許也只是起了反效果,反而有利於這種攻擊的流傳,為英國人在茶餘飯後增添了笑料。」

「我哥哥對此不在乎,並不是您什麼都不去做的理由吧?如果什麼事情都需要我哥哥親自交代的話,那麼您到底又有什麼立場可以自稱為助手呢?」芙蘭仍舊毫不退縮。

「那您說應該怎麼辦呢?」特雷維爾小姐如此毫不留情的詰問之下,孔澤也感到有些理屈詞窮了,最後,他終於不耐煩地問了出來。

「這個……您倒是問起我來了?不應該是您想辦法的嗎?我怎麼可能比您更了解外面呢?」芙蘭貌似已經完全平靜了下來,靜靜地看著自己面前的餐盤,「我相信,就算是英國,也是會有伸張正義的地方的吧?再怎麼無法無天,總還是有什麼東西可以約束他們的。」

啊,還要去告誹謗?

孔澤和瑪麗對望了一眼,心裡都感覺暗暗叫苦。

沒有別的原因,他們只是無法告訴這位妹妹,她的兄長就是這樣的一個人而已。

說實話,雖然言辭過激了一些,但是他們都不覺得這些攻擊是「無中生有的誹謗中傷」,要是細究起來,反倒是說得輕了,很多暗地裡的罪行都沒有列舉出來——這兩個人都已經追隨特雷維爾先生很久了,自然都對他的底細心知肚明。這要是告上法庭了,豈不是正好給了別人揚名的機會?要是在法庭上被人來一次當庭控訴,那可就真的鬧出大笑話了。

可是,這種話是絕對不能對芙蘭說出口的。

在他們的理解當中,他們的主要任務。除了是看好芙蘭免得她受到什麼意外之外,十分重要的一點是要哄她開心——誰叫人家是姓德-特雷維爾呢?

在變得尷尬的氣氛下,孔澤冷淡地瞟了瑪麗一眼,像是在說「這位大小姐就讓你來哄了」,然後乾脆就吃起早餐來。來一個緘默不言。

「啊呀,好啦,這種事以後再說吧,我們先去把地方逛完吧?」瑪麗小心地哄著芙蘭,一心想要慢慢地把這件事給糊弄過去,「我也覺得這些人太無法無天。絕對不能輕易饒恕。要不這個事先讓孔澤先生記下來,回頭我們在英國找找律師,看看有什麼辦法?」

然而,芙蘭的回答卻讓她的這位好友吃了一驚。

「如果訴訟的話那也太慢了……再說了,這種人最會花言巧語。沒準還會在法庭上大放厥詞,蒙蔽視聽。」芙蘭好像漫不經心地回答,「我才不想讓這種人借了我們來出名呢!」

接著,她好像有些遲疑抬起頭來,滿懷好奇地問起了瑪麗,「瑪麗,這些人言語這麼刻薄,又喜歡肆意攻擊別人。總是會得罪不少人的吧?又不會只有我哥哥一個人被他們攻擊而已……要是在法國的話,早就有人會跑過去跟他們決鬥了,哪會叫他們還會這樣囂張!不過。說不定他們哪天招搖過市就會招惹上誰了……英國人裡面總也會有脾氣很壞的吧?」

這番暗藏凶兆的言語,瑪麗的臉驟然變得有些蒼白,她略微驚慌地眨了眨眼睛,然後有些局促不安地掃了孔澤一眼。

「這種事……這種事……也不會那麼容易碰巧趕上吧……?就算是意外,也有些人會忍不住往壞處想。況且,這些人雖然攻擊英國zf。但是言辭都很有分寸,不像攻擊外國人那樣肆無忌憚。所以……所以……如果真的出現什麼意外的話,英國zf也不會坐視不理的……嗯。所以還是算了吧?至少這段時間……這段時間讓他們運氣好點兒,免得……免得讓人無端懷疑到別人身上……」

雖然芙蘭說起來時漫不經心,但是瑪麗卻不敢隨意對待,因為她知道,芙蘭在這種事上是不開玩笑的,她說得出做得到——正因為如此,她才緊張不安地以「難免會被人懷疑到特雷維爾家族身上」來暗中勸解芙蘭。

而旁邊的孔澤,臉色也略微變了變,好像也呆住了。

他倒是並沒有因為芙蘭的打算而燃起義憤,因為在警界的生涯當中,他早已經將這種事看了個遍——在法國,十件決鬥裡面倒是有九件,就是這些貴婦小姐們在漫不經意、或者刻意為之當中挑撥起來的。

他只是驚異於特雷維爾小姐在說出如此可怕的決定時,那種幾乎毫無異常的天真好奇,仿佛真的不明白她所想要引發的後果似的。

比起她的那些同輩和前輩們,似乎還要流暢自然。

果然,越漂亮的女子就越是沒有心肝——他再度確信了自己之前的那個觀點。

然而,已經沒有多少時間供他在心中感嘆了,特雷維爾小姐的眼角的餘光一直在注視著他,好像正在等待著他的回答。

「如果真的出了這種意外的話,那誠然令人遺憾。」過了片刻之後,孔澤終於悠然回答。

「但是,這種意外,想來對任何人都沒有好處的。我想,沒有任何人會因此這種意外而獲益,甚至特雷維爾先生本人也不會願意看到這種意外,那他就少了個樂子可找了——因為就我所知,有些攻擊他的文章反倒是他喜歡看的,畢竟國內那些評論千篇一律,太過單調。」

「嗯?怎麼會?」芙蘭和瑪麗有些驚詫地對視了一眼,然後難以置信地反問了起來,「先生喜歡看這種文章?為什麼?」

「理由我不清楚,但是我可以跟您確認,特雷維爾先生經常翻閱外國的報紙,而且特別喜歡瀏覽攻擊他的那些文章。您剛才破口大罵的那位作者就是其中之一,甚至還得到過他的捐款資助——當然,是匿名的。」孔澤帶著一種奇異的笑容回答,然後又聳了聳肩,「其實我覺得也沒有必要追問,大人物的想法肯定會讓人難以捉摸——如果和我們這些平常人一樣,那他也沒有機會成為大人物了。」

「竟然是這樣!這樣惡毒的攻擊他居然能夠泰然處之,只當做是一種消遣……這是何等的胸懷啊……當年拿破崙都沒有這樣的氣量吧?」聽到了如此震驚的消息之後,芙蘭喃喃自語,「果然……果然令人敬佩……」

她真是沒救了……瑪麗突然有一種想要掩面的衝動。

不管兄長想要做什麼,恐怕這位妹妹都能從中找到一些值得學習和敬佩的地方吧。

不過,不管怎麼說,讓她打消那個可怕的念頭總是好事。

要是真的在英國搞出什麼兇案來,那才不知道該怎麼收場呢。

「我們把行程改一改吧。」

就在瑪麗暗自慶幸於一場禍端被消弭於無形的時候,芙蘭突如其來的話,又讓她陷入到了新的震驚當中。「今天不去威斯敏斯特了。」

「嗯……又怎麼啦?」瑪麗小心翼翼地問。「今天都已經準備好了……如果不去的話,那豈不是……」

「只是換個地方而已,又不是不出門。」芙蘭頗為輕鬆地回答,顯然心裡已經拿定了主意,「反正那種地方什麼時候都可以去,我現在倒對其他地方更加有興趣了。」

「什麼地方……」瑪麗頗為無奈地問。

也罷,換地方就換地方吧,反正只要她不鬧出什麼可怕的禍事來,自然由得她來決定。

「您帶我去見見那位馬克思先生吧?我倒是有些好奇,一個人憑什麼可以這樣自信,整天大放厥詞。」芙蘭轉頭看向孔澤,「先生,雖然您不願意服從我的命令,但是想來您應該不會拒絕我這個要求吧——別跟我說您不知道他住哪兒,剛才您不是說過的嗎?我哥哥給了他匿名的捐款,難道這不是經過您手的嗎?我不信。」

「呃……」孔澤破天荒地對這位大小姐的思路有了些躊躇,因為他這下根本鬧不明白她在想什麼。

「怎麼?我們家付了一大筆錢,難道連個人都不能見?」芙蘭皺了皺眉頭,好像有些不悅。

「好吧……」躊躇了片刻之後,孔澤終於答應了。「但是我之後要報告給先生。」

「隨便您。」芙蘭帶著勝利的笑容回答。(未完待續)

ps:現在想寫個文都要自己手動去查找修改屏蔽詞了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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