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混混沉沉的薄霧之中,英吉利海峽波濤澎湃,天空的烏雲同樣在翻滾,預示著一場大雨即將來臨。

在這並不平靜的海面上,一艘海船正從英格蘭駛向大陸,船乘風破浪,劃開了海面,留下了一條白色的軌跡。

這艘船很大,風帆鼓滿之後在灰黑色的海面上投下了巨大的陰影,但是甲板上卻人影稀落,看不到幾個人影,除了甲板前方靜靜站著的夏爾之外。

夏爾看著前方無盡的大海和顧影綽綽的大陸輪廓,聆聽著不絕於耳的波浪聲。一切都好像被隱匿在了陰影當中,整個世界縮小成了觸目所及的一片水域。

海風吹拂著他的臉,但是也許因為即將大雨的緣故,空氣反而有些沉悶,給人一種壓抑到了極點的感覺。

船出乎意料的寂靜,沒有一個人來打攪他的思索,這並不奇怪,因為特雷維爾家族已經將這艘船給包下來了,整艘客船除了船員之外,就只剩下了他們和他們的隨從——倒不是刻意想要展示排場,主要是為時間和安全考慮。

他們已經駛出了倫敦,不出意料的話,大概幾個小時之後就能到達加萊港,回到法國了。

可是,這並不是一切問題的終結,對他來說這反而是一切問題的開始,擺在他面前的路太長了,每一步都必須以努力和勇氣走下去,然後堅持到底。

他就這樣靜靜地看著海面,哪怕聽到了背後甲板傳來的輕輕的腳步聲也不為所動。

但是,這個腳步聲並沒有停歇,反而一直在逼近,直到最後,他的腰被一雙手給攬住了。然後他的背微微一沉,顯然有一張臉埋了進來。

敢於這麼做的人,現在只有一個吧……

「夏洛特現在怎麼樣了?」夏爾收回了自己的思緒。

「還好吧。現在喝了點酒,可能很快就要睡了。」後面的人滿不在乎的回答。

也許是懷了孕的緣故。原本從來都不暈船的夏洛特這次上了船之後卻很快嘔吐了起來,驚得夏爾馬上吩咐人照顧她,好不容易才漸漸讓她平復了下來,只是身體還是很不舒服。好在從英國到法國的旅途並不遙遠,否則他還不知道怎麼解決這個麻煩。

「你應該繼續照看她一下的……」

「她又不缺能照顧她的人……」芙蘭並不怎麼掩飾自己對夏洛特的不滿,「我在她旁邊恐怕她會更加不舒服吧,何必呢?」

夏爾禁不住苦笑了一下。

他想要勸兩句,但是感覺又沒有多大的意義。只好作罷了。

「雖然我知道你們的關係很難變得很融洽,但是至少她是你的嫂嫂,你應該表現出必要的尊重來。更何況……兩位老人家已經把家族都託付給她來打理了,就算只為了你自己,你也應該尊重她吧?」

「她還不是靠著你才能得到這些的。」

在夏爾觸目不及的後方,芙蘭頗為不屑地撇了撇嘴,小聲咕噥了一句。

然後,為了照顧兄長的情緒,她還是應了下來。

「當然了,我知道。我會尊重她的,要多尊重有多尊重。只要她不惹我,我就不會拆她的台。」

這種承諾當中到底有幾分誠意。那就只有老天才曉得了。

「能這樣就好了。」夏爾輕輕抬起頭來,看著陰雲密布的天空。

在獵獵海風當中,妹妹緊緊地從後面抱住了自己的兄長,金色的頭髮在後面飄散,看上去簡直就像是一副畫卷一樣。

「對了,為什麼您之前要夏洛特過來說要懲罰我,可把我嚇死了!」享受了許久之後,芙蘭有些嗔怪地問。「您自己告訴我不就好了嗎?」

「這就是我的目的,你確實做得太過分了!」一提到這事。夏爾的語氣也不禁加重了,轉身看了過去。正面面對著妹妹,「我只是嚇一下你。你應該感到慶幸才對!」

他的目光有些嚴厲,讓芙蘭不禁縮了縮脖子,但是手還是緊緊地環抱住了他。

「沒錯,我知道他是個徹頭徹尾的混蛋,對我們沒有任何恩情,一點也不值得惋惜,也不值得我們尊重……」看到妹妹有些畏縮的樣子,夏爾的語氣稍微放緩了一點,但是仍舊十分嚴厲,「但是這不重要,最重要的是你這種目無尊長、自行其是的態度!你看看,你都乾了些什麼?為了自己的一點願望,就要對父親揮斧相向,硬逼著他寫什麼文書!現在你就敢做這種事,以後是不是還敢掏槍對付夏洛特和我了?!」

「這個我當然不會了。」芙蘭眨了眨眼睛,儘量不讓對方看出自己的心酸,「您明明是知道我為什麼這麼做的……」

看著她這幅樣子,夏爾禁不住又心軟了,他發現自己無論如何,唯獨對她自己心硬不起來。

每個父母看到自己孩子闖禍的時候,哪怕禍再怎麼大,最初再怎麼生氣,最後也禁不住會原諒他們。他對芙蘭的感情,差不多也充滿了這種溺愛吧。

「好吧,這件事既然已經處理了,你也受到了懲罰,那麼我們就當它過去了吧,只是以後你再也不准做這種事了。」他轉變了話題,「另外,你也不算完全做錯,那種人我們確實不應該再和他有任何牽扯——在英國你碰到了他,不管不顧也做得很對。」

「我猜您也會這麼說。」芙蘭點了點頭。

「如果他死在了艾格尼絲手中,我不會感到有什麼惋惜。」夏爾冷漠地回答,「照我看那是他應得的結果。好了,我們不用提他了,我聽夏洛特說你已經答應了我指派的任務?」

「是的,先生,我十分樂意為您效勞!參與到您的事業當中——這就是我一直跟您提的要求啊!您不用擔心我,我不在乎為您犯多少罪。」芙蘭緊緊地抱著他,用這種方式表示著自己的心意,「我不想要任何的延誤,從踏上法國的那一刻我就可以著手去做,很快我就會讓瑪麗將需要的一切寫一份報告給您的,您按照上面列出的要求,給予我必要的支持就行了,剩下的我一個人就能辦好!」

自從得到了哥哥所指派的任務之後,她早就已經躍躍欲試了,她確實不擔心犯多少罪,為了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還有什麼罪是她不敢犯的呢?她只擔心自己因為經驗不足,白白浪費了這樣的好機會,給哥哥對自己的信任蒙上陰影。

「你有這樣的幹勁就很好。」夏爾明白她心中所想,於是伸手抹了抹她的頭髮,「不用害怕,既然我指派了你,那就不怕你犯下失誤,經過了那麼多的災難之後,我還有什麼是不能原諒你的呢?」

芙蘭聽出了哥哥語氣裡面的諷刺,於是再次將頭埋入了他的懷中。「對不起……」

「到了現在再說什麼對不起還有什麼意義呢?」夏爾搖了搖頭,「如果真的覺得抱歉的話,那就好好地做好自己的事情吧,不要每次都鬧到逼瘋我就行了。」

瑪麗果然說得沒錯,哥哥就是吃軟不吃硬。芙蘭心想。

夏爾不管那時候有多麼生氣,只要自己重新表現得乖順,那麼在時間的流逝之下,他終究還是會原諒自己的。

至少現在,兄妹兩個人已經拋開了對立和隔閡,她等待的不就是這一天嗎?

經過了令人心悸的抗爭,她終於擺脫了純粹的偶像地位,被哥哥當成了可以使用的助手和棋子——也許某種程度上來看這是一種貶低,但是在她看來,這卻是夙願得償。

「你怎麼了?」因為感覺她有些僵,所以夏爾低聲問。

「沒什麼,先生,我只是太高興了!」芙蘭的語氣裡面帶上了些哭腔,「我懇求您,繼續讓我再這樣抱一會兒可以嗎?」

「真是個孩子。」夏爾禁不住笑了起來。

但是,他並沒有拒絕她的要求。

海風越吹越大,兩個人卻毫無所覺,就這樣擁抱在一起。

……………………

下雨了,細細的雨點拍打著加萊港的棧橋,天地之間灰濛濛的,就好像被蒙上了一層幕布一樣。

在棧橋邊,一群士兵分成兩列,靜靜地看著停泊在棧橋上的客船。

隨著時間的流逝,一群人從船上走了下來,為首的是一對夫婦,他們手攬著手,穿戴十分精緻華貴。丈夫用另一隻手打著傘,關切地看著妻子。

雨點越來越大,不住地拍打在每個士兵的制服上,但是兩排人仍舊照樣挺立,好像沒有受到任何影響一樣。

「立正!」就在他們經過的時候,在軍官的一聲呼喝之下,所有士兵同時立正,然後端槍致敬,而夏爾則抬起自己的手,輕輕地揮動了一下作為答覆,接著面無表情地帶著妻子走入了馬車。

就在他和夏洛特坐定的那一刻,早已經準備馬車立即開始行駛。

比起幾年之前,他已經擁有了令人艷羨的排場,他所經之處,絕多數人只能俯首致敬。

不管怎麼說,這種做大人物的感覺確實很好。

但是,還不夠,這還不夠,要繼續向前……

他默默告訴自己。(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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