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

俾斯麥有些吃驚於對方將自己和理察-馮-梅特涅那樣的人相提並論,那個人是未來的親王,而且註定將成為奧地利外交界舉足輕重的人物,而自己則要遜色許多了。

但是不管怎麼樣,特雷維爾這番話總歸是令人振奮的。

作為一個老派的普魯士人,他對奧國滿心敵意,一心想要排斥對方在德意志範圍內的影響力,所以他一直上書要求他的國王不要同意奧地利人將奧地利納入關稅同盟的提議。在施瓦岑貝格親王以威脅姿態同普魯士簽訂了奧爾米茨條約之後,他也甚為忌憚奧地利在德意志邦國中威望的重新崛起。

他深知,在可預見的將來,普魯士將必須為在德意志的利益同奧地利產生嚴重的衝突,甚至可能難以避免一場戰爭。

而法國是個舉足輕重的國家,如果像德-特雷維爾這樣的人對奧地利充滿了好感的話,那對普魯士的利益就將是一個巨大的打擊。

所以,聽到了這個年輕人「我將普魯士和奧地利人一視同仁,並不會有特別偏袒」的暗示之後,他暗地裡也鬆了口氣。

不過,這個年輕人真的聽懂了自己的暗示嗎?還是只是隨口一說而已?他心裡略微有些擔心。

「我非常感謝您對我的看重,請您相信,普魯士人一向熱情,他們珍視每一個朋友,也樂意同朋友來往。法國如果想要融入歐洲大家庭,那麼普魯士人一定會張開雙臂,歡迎這個客人,並且協助她一起走向繁榮富強——當然,我深信奧地利人也會一樣熱情。只要您熱心於歐洲的公益,您就不會缺乏朋友。」

「那當然了,法國對自己的威望看得很重。所以她樂於與任何一個朋友平等來往——只要這個朋友心懷善意。」夏爾很快就給了他同樣的暗示,「普魯士人、奧地利人。我都會以同等的熱情和尊敬來對待。」

如果是這樣那就好了。俾斯麥暗地裡鬆了口氣。

「我們普魯士的外交官們,大多數已經閱讀過您過去的發言,所以也能夠理解您積極的和平主義主張。」因為感覺開頭良好,所以俾斯麥開始把話題從深里引了,「很多人都因為您這篇演說而反對您,但是實際上,我覺得他們誤解了您——您宣稱只要法國的實力地位得到承認,她就會積極地維護歐洲現有秩序。這恰恰反而是一個愛國者理應說出的話,如果法國在歐洲不受敬重,那麼又能有什麼動力來維護呢?我個人是十分支持法國恢復她的地位的。」

「如果當時我知道我的演說會被在歐洲四處流傳的話,我恐怕會更加謹言慎行一些……當時的新聞記者們誤解了我,以至於我的話被當成了充滿火藥味,這違背了我的初衷。」夏爾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感謝您能夠理解我的意思。我個人是愛好和平的,只是希望法國更加受敬重而已。」

當兩個外交界人士聚在一起大談什麼和平與繁榮的時候,要麼他們即將告別,要麼他們就準備談得更加深入。這次的情況自然也不例外。

「我贊同您對和平的理解。同時我認為,歐洲的和平,說到底也是德意志的和平。如果德意志不太平,那麼歐洲的動亂就一直會持續。自從1618年以來,歐洲已經深受其苦了。」俾斯麥侃侃而談,「而如今,仰賴上帝的洪恩,德意志終於能夠從混亂和戰爭的泥淖當中慢慢走出來,我們比任何人都珍視這種和平,同時也不惜一切代價想要維護和平。我們仁慈的國王,就是在這樣的願望下。才在去年不惜一切代價同奧地利人達成了妥協,維護住了和平。」

奧爾米茨和約可不是因為貴國國王愛好和平才簽訂的吧?

夏爾終究還是忍住了。沒有將這句反問問出來。

「對於和平,弗朗茨-約瑟夫陛下也給出了同樣的熱情。」他最後也只是給出了和緩的多的反詰。

「弗朗茨-約瑟夫陛下是一個仁慈、明智、熱情而又不失沉穩的國君。他是奧地利帝國一百年來能找到的最適合它的皇帝了。」並沒有因為夏爾的話而動搖,俾斯麥頗為嚴肅地回答,「我深信,在他的帶領下,奧地利將會走向一個光輝的未來,迎來它前所未有的最好時代。」

毫無疑問,弗朗茨-約瑟夫是一個很勤勤懇懇的君主,每天天不亮就起床,性格溫和,也沒有個人奢侈享受,但是……這樣的國君就這能帶領一個國家走向什麼最好時代嗎?那可未必。

不過,這兩個人都沒有就此探究一番的打算了。

「所以,正因為我們有這種特質,所以普魯士就十分敬重法蘭西的實力與威望,她希望法國能夠在紛擾的歐洲扮演更為重要的角色,成為大陸糾紛的某種仲裁者。同時,作為法國的鄰邦,普魯士也特別希望法國能夠維持繁榮,因為她可以從中受益。」俾斯麥貌似十分誠懇地說,「然而——像我們這麼特別有誠意的朋友,其實在歐洲並不容易找,有很多人就對法國充滿了疑慮。」

「我恐怕……」夏爾感覺到有些不對勁了。

「特雷維爾先生,我希望您不要誤解我,把我的話當成單純的挑撥,其實我對任何國家都不懷有惡意,我真誠地希望每個國家都能攜起手來走向和平。」俾斯麥做了一個手勢,然後繼續說了下去,「但是,雖然我們都對人類對歐洲懷有十分美好的願望,我們還是要承認,和平是需要武力作為後盾的,大國之間的矛盾也必然將會存在——如果沒有實力來擔保的話,任何一項外交政策都是推行不下去的。」

「我想您說得非常對。」夏爾讚許地同意了他的看法。

雖然這種話十分直白,但是確實十分有道理。

「不僅需要實力作為擔保,同時也需要大國間的聯盟來維護,精巧的實力架構製造的均衡,才是真正的和平,空談口號是不能解決問題的。」看到夏爾十分認真地聽著自己闡述,俾斯麥心裡也放寬了不少,「如果法國或者任何一個大國不能滿足於其地位,那麼和平就是危險的,也是不牢靠的,從這個意義上來講,法國恢復它的應有地位是理所應當的,而且對歐洲來說具有某種必須性。」

「我簡直都找不到反對的詞兒了!」夏爾故作激動地喊了出來,「但願每個外國政要都能夠同您一樣明白事理!」

「所以,我認為您更應該依賴那些對法國更有善意的國家,而不是和法國衝突不斷的國家。心懷善意的國家靠攏在一起,才能夠震懾住那些不懷好意的國家,然而法國才能在不至於冒最大風險的情況下恢復她的榮光。」俾斯麥終於展露出了他的最終觀點。「而我可以保證,在這個問題上,普魯士是比奧地利更為可靠的朋友。」

在德意志問題上,法國站在普魯士一邊,為普魯士增添實利,然後法國去得到普魯士給的虛名?

嗯嗯,歷史上拿破崙三世倒是這麼乾了,不過他好像沒有得到什麼好下場啊……

「我能理解您對普魯士和對歐洲和平的熱愛,不過法蘭西干涉德意志的和平,恐怕它未必能夠得到多少威望——」夏爾還是有些遲疑,並沒有被俾斯麥所說服,「況且,貴國不是同俄國十分友好嗎?想來貴國也不需要過於藉助法國。」

「我國同俄國確實十分友好,但是它更加不排斥同歐洲其他大國友好,比如法國。」俾斯麥毫不遲疑地回答,「雖然有些傷感情,但是我必須承認,普魯士能夠列居歐洲大國的行列,但是相比法國和俄國這樣的大國,它的實力也是頗有欠缺,所以它並不想排斥任何人,也不拒絕任何人的善意——它只是想要在德意志得到它應有的地位而已,正如法國想要在歐洲得到它的應有地位一樣。也正因為如此,我認為普魯士是更加對貴國親善的朋友,因為我們不存在爭奪其他地方的衝突,而據我所知,其他歐洲大國和法國,總有各種各樣的齟齬。」

前一句話也許有道理,但是後一句……看著,就不那麼對勁了。普魯士是如今最有上升態勢、同時也是最為雄心勃勃的列強,雖然沒有幾個外國人知道這一點。他們排除掉其他敵人之後,最後首當其衝的還不就是法國嗎?

再說了,普魯士得到了「在德意志的應有地位」之後,難道法國還有什麼「在歐洲的應有地位」可言嗎?

歷史上那麼多人被忽悠過去了,我可沒有那麼好忽悠,夏爾心想。

也許拿破崙三世會對俾斯麥有什麼輕視之心,但是他可絕對不敢有的,因為他知道在原本的歷史上到底發生了怎樣的偉績。

「我覺得您說得很坦率,也很對。」夏爾沉思了片刻之後,心悅誠服地點了點頭,「普魯士人總歸沒有其他國家那麼多要求,這很令人讚賞。」

「您看,奧地利人死抓著在義大利的過時遺產不放,確實令波拿巴先生非常不耐煩。」俾斯麥抬起頭來打量著他,準備從他的一切反應當中猜出法國那位令人捉摸不透的新主子的想法。「不是嗎?」(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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