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另一條平行世界線……

1857年8月9日。

這是一個烈火驕陽的日子,感受不到任何初秋的涼爽,街面上一片死氣沉沉,平日裡熙攘的人群現在卻變得極為稀疏,就連蟬鳴都像是有氣無力的呢喃。

在這樣一個令人死氣沉沉的日子,任何人都免不了無精打采,許多人都外出旅行,或者在鄉間消夏,人即使在法蘭西帝國位於巴黎第十二區貝爾西街139號的財政部辦公大樓當中,職員們也只是沉默地工作著,看不出多少激情來。

不過,在這幢大樓的最深處,自有人以一股幾乎永遠精力充沛的力量支撐著這個部門,用他無可動搖的意志力,來催動這顆法蘭西帝國經濟心臟渡過一切艱險,平穩運行。

在人員濟濟一堂的會議室當中,帝國財政大臣、克爾松公爵夏爾-德-特雷維爾端坐其中。儘管今天驕陽勝火,但是他依舊身著正裝,就連領帶都系得一絲不苟。

會議室中的其他人們也同樣身穿著正裝,表情和大臣閣下一樣嚴肅,這種嚴肅來自於經濟部門和金融行業所特有的那種高傲矜持,仿佛要用這種方式來宣告自己在國計民生當中的地位。

幸好會議室當中四角所擺放的冰塊,讓他們得以在這樣的酷熱當中維持體面,否則恐怕每個人都要汗如雨下了。

不過,即使有冰塊在為大家降溫,但是現在會議室當中的人們,仍舊感覺到汗意濃濃,有些人甚至時不時用手絹塗抹自己的面部擦汗。

今天的議題有些沉重,也難怪他們表現得如此不安了。

在座的各位要麼是財政部的高級官員,要麼就是法蘭西銀行的重要董事,經濟界的重要人士們齊聚一堂,而這當然不是正常情況——就在今天早上,克爾松公爵特意將他們召集了起來,然後將自己最新的決定公布給了他們,惹得他們如此震動。

他們倒不是反感公爵大人的舉動,相反,雖然他還十分年輕、雖然他擔任帝國的財政大臣才只有一年多,但是他那種雷厲風行的氣魄和精明強幹的頭腦早已經得到了官員們的認可,人們都認為他是帝國財政大臣的適當人選。

可是即使如此,大臣閣下今天公布的消息還是太過於讓人震驚了一點。

「簡單而言,我就是要加稅,」在他們都看完了備忘錄之後,公爵大人言簡意賅地表達了自己的主題,「不僅要加稅,我們還要在近期之內就收縮各省土地信貸銀行的頭寸,將國營從一部分令人遺憾的虧損事業當中解脫出來,讓我們有足夠的資金去解決那些更重要的問題,具體的舉措備忘錄當中都有,想必你們都已經看到了?」

沒有人回答他的問題,大家還是沒有從震動當中恢復過來,事實上大家也不知道到底應不應該表示支持——大臣閣下提出的舉措動靜太大了,勢必要牽涉到方方面面。

「我認為沉默和不必要的拖延,對大家都毫無益處,」看到大家還是如此沉寂,公爵忍不住開始催促了,「而且,我們也承受不起這種拖延了,法蘭西的經濟已經陷入到了一個十分疲弱的境地,如果我們再不加以療治的話,它遲早會病入膏肓,讓我們誰也沒有辦法治理。我們必須趁著我們還有時間,儘快來解決這些問題。」

仿佛覺得自己說的話還不夠重似的,他又強調了一遍,「是的,局勢危急。在1852年,法國政府一年的支出是15億法郎,收入13億,赤字兩億,這雖然是個令人遺憾的數字,但是我們用擴大債務的方法還能支撐;可是為了打贏克里米亞戰爭,我們的財政要應對嚴重得多的負擔,1854年我們支出了23億,1855年我們支出了20億,這兩年我們就背上了接近20億法郎的赤字!這真是令人遺憾。雖然我們這兩年已經嚴格限制了支出,而且想盡辦法擴大了政府的收入,但是我不得不說我們的境況艱難,並且情況很明顯,我們要是再無所作為的話,境況只會更加艱難。」

因為是內部講話,所以大臣的話簡單明了,短短几句就將帝國如今面臨的財政困難給勾勒了出來。

原本路易-波拿巴就執行著擴大公共財政支出以維持就業和景氣的政策,而當不斷擴大的政府債務再碰上克里米亞戰爭這樣的巨獸時,政府的赤字和債務如滾雪球一般擴大也就順理成章了。

雖然戰爭的勝利為拿破崙三世皇帝陛下以及他的智囊寵臣們贏得了威望,也贏得了國民的歡呼,更加為夏爾得到了一個克爾松公爵的頭銜,但是財政上的代價,畢竟是需要以現實主義的態度來面對的.

而作為皇帝陛下最為倚重的助手之一,克爾松公爵被任命為財政大臣正是這種現實主義態度的體現,皇帝陛下希望他這位年輕的寵臣用他的頭腦和魄力來解決這些問題,挽救已經陷入到了泥淖的帝國財政。

而公爵也沒有辜負他的期待,一上任之後他就以各種應急舉措維持了政府開支,並且稍稍緩解了債務壓力,不過他也知道,這些應急舉措不能持久,所以在上任一年多以後,已經坐穩了位置的他終於決定採取強力舉措,一舉解決問題。

「大臣閣下,我並不反對您的提議……」一位法蘭西銀行的董事擦了擦自己的眼鏡,然後略微有些緊張地說,「但是您的舉措動作很大……我們必須經過謹慎的討論才能夠得出結論。」

「我們當然需要討論,這正是我將各位召集過來的原因,不過我想要告訴各位,沒有任何重大危機是靠討論才得以解決的,而是靠行動!我們現在就是身處在危機當中,必須靠行動來解決!」大臣閣下的態度軟中帶硬,「熱米尼伯爵那邊我已經知會過了,雖然他還在考慮,但是他應該能夠理解我的立場的。」

在前任法蘭西銀行總裁德-博旺男爵猝然去世之後,加布里埃爾-德-熱米尼伯爵接任了法蘭西銀行總裁的職位,男爵原本是大臣閣下的岳父,兩個人之間可謂是配合親密無間,可是熱米尼伯爵就不一樣了,他雖然並不反感公爵,但是他是一個十分保守的人,不太喜歡公爵一貫的激進措施,因而財政部和法蘭西銀行最近的步調就開始出現了一些不協調。

這種不協調,對政策的傷害很大,但是夏爾也只能無可奈何,畢竟他縱使大權在握,也沒辦法讓所有人都無條件服從自己,所以他只能以個人的強勢態度、和合理的建議與舉措,來強行推進自己的政策。

不過,雖然明著說是要為解決帝國的債務問題,但是實際上他也是想要藉此讓法國的銀行業進行一次大洗牌,徹底讓散亂的銀行業秩序化,並且讓法蘭西銀行變成無可替代的中央銀行,履行應有的職責。

「如果總裁有了定見的話,我們並不會阻攔……」如同夏爾所預料的那樣,這幾位董事的態度馬上改觀了。

「謝謝諸位的合作。」公爵終於點了點頭,「我還可以告訴你們另一個消息。為了擴大政府事業的財源,對鐵路相關事業的稅收細則,我們將會馬上制定出來,到時候會一併公布,順便從公布之日開始,所有鐵路企業在市場上發布的債券都要加征印花稅。」

「是嗎?」大臣閣下的話在會議室當中引發了一陣騷動,幾乎每個人都難以置信地互相看著對方。

眾所周知,克爾松公爵之前是帝國的交通大臣,全面直管鐵道事業,而為了鼓勵鐵路事業的蓬勃發展,在他的遊說之下,帝國皇帝下令對鐵路事業的相關事宜進行免稅優惠,以刺激商界的動力。人人都知道公爵從中得到過多少好處,如今他居然肯親自打破這種藩籬,讓帝國從中獲取更大的財源,實在令人震驚和敬佩,由此也可以看到,公爵閣下的決心到底有多大。

大臣閣下如此舉措,既然大家明白了他的決心,也讓大家明白了此事他一定會推行到底,不會容許任何人阻礙。

「祝您一切順利,閣下。」每個人都沒有打算當面忤逆他。

在召開完了這次至關重要的會議之後,克爾松公爵大踏步地走出了財政部的大樓。出來之後他才感受到那種暑熱,於是不禁直接將外套脫了下來。

隨從和車夫早就等著公爵閣下了,在他登上車之後,直接載著他向公爵的府邸飛馳而去。

公爵的府邸,原本就是富麗堂皇的德-博旺公館,在這接近十年當中,公爵夫婦兩人將這裡打造得猶如是皇宮一樣。就在不久之前,公爵大人的30歲生日就在這裡舉辦,可謂烜赫一時。

在德-博旺男爵去世之後,這座公館也正式成為了特雷維爾家族的私產。

而在夏爾還在路上飛馳的時候,府邸當中還是如同往常一樣寂靜。

僕人們按照夫人制定的嚴格家規,沉靜地按照工作中的路線逡巡,雖然花園的花欣欣向榮,雖然富麗堂皇,但是一切都是那麼寂靜,仿佛要以此來宣示主人的威嚴似的。

在宅邸的小花廳當中,蘿拉-德-特雷維爾公爵夫人,以期一貫的高傲態度,端坐在座位上,耐心地聽著報告。

她如同往常一樣,穿著昂貴的青色紗裙,裙子上的花紋修飾著細白的皮膚,袖口還猶如17世紀風格一樣蓬鬆,將她襯托得格外鮮麗,她的手上還拿著一柄象牙質的摺扇,象牙圓潤的光輝,將夫人的手襯托得越發細白。

尤其與眾不同的是,她的腿上還抱著一個小女孩。

這個女孩不過四五歲光景,精緻白皙,也穿著同樣華貴的裙子,不過雖然面孔尚有,但是卻嚴肅到看不出什麼表情。公爵夫人本就顯得十分年輕,再加上這個小女孩,母女兩個簡直就像是耐心雕琢出來的一大一小兩個人偶一樣。

「夫人,現在我們的人在蘇伊士已經開工了,預計將在10年內挖通這條運河,」這位穿著正裝的商人,弓著腰站在夫人的面前,大氣也不敢出。

「資金上面有什麼問題?」公爵夫人面無表情地問,「這樣的工程,不超支是不可能的,最後恐怕需要幾億吧。」

「我們的預算現在還夠用……夫人……」也許是害怕被夫人暗諷,這位商人連忙說。

1854年和1856年,法國駐埃及領事斐迪南·德·雷賽布(FerdinandMariedeLesseps,1805-1894)子爵獲得了鄂圖曼帝國埃及總督帕夏塞伊德(SaidPasha)特許。帕夏授權雷賽布成立公司,並按照澳大利亞工程師AloisNegrelli制定的計劃建造向所有國家船隻開放的海運運河。通過對有關土地的租賃,公司可從運河通航起主持營運99年。

而公司苦於資金不足,這時候大銀行家蘿拉-德-特雷維爾公爵夫人伸出了援手,向這位爵爺提供了巨額資金,也隨之成為了運河公司的大股東。

「行了,跟我不必來這一套!」公爵夫人微微蹙眉。「我既然已經開始注資,那麼這就是深思熟慮的結果,就算工程超支我也在所不惜,一億不夠就兩億,兩億不夠就五億,哪怕用金子堆我也要把它堆出來。所以你不用怕超支會嚇到我,只要你們用心做事,金錢之河就在你們背後流淌。當然……你們要是私下裡有什麼盤算,那我恐怕這條喝酒就能將你們吞噬……」

這位商人的額頭上出現了一些冷汗,他知道公爵夫人這是真正的威脅——公爵夫人在公司當中安排了不少眼線,任何資金的奇怪流動都會第一時間上報給她,如果自己真的膽敢做什麼小動作的話,那麼……恐怕自己早就成了蘇伊士地下的沉渣了吧。

「夫人,請您放心,能夠參與到這樣偉大的工程當中,是我畢生的榮幸,再說了,您也給了我這麼多報酬,我再也沒有別的要求了……」他連忙跟公爵夫人表達忠心,「不過,我們現在也面對著一些難題——當地的施工條件有些惡劣,埃及當地的勞工受病疫所侵襲,缺乏足夠的藥物,而且勞動強度也讓他們無暇療治……所以醫療方面……」

「打通這條運河,這是父親的遺願,也是我們一家在地球上刻上印記的偉業,所以我必須完成它,至於旁人,那跟我沒有任何關係,他們要死就去死吧,我沒有義務再花錢救治他們。」公爵夫人突然打斷了他的話,「有些人既然活得像一隻蒼蠅,那麼就應該像蒼蠅一樣死掉,不配得到更好的結果。」

「好的,我明白了夫人。」對方馬上明白了公爵夫人的意思。

「好了,你回去埃及吧,在現場督工比在歐洲好。」公爵夫人揮了揮手,然後撫弄了一下自己女兒的頭髮,輕輕地將她放到了地毯上。

「好好看著,以後這一切就該你來做了。」她十分認真地對女兒說。「你必須證明你配得上做我女兒。」

而女兒懵懂而恭敬地跟她點了點頭,然後向母親露出了一個純真的笑容。「媽媽!」

這個笑容十分明媚,也第一次使得這個孩子變得像個活物。

看著女兒的笑容,蘿拉的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但是她馬上別開了臉去。

「哼。」她轉身向自己的臥室走去。

「夫人。」一走到臥室的門口,一直守候在那裡的使女就迎了上來。

「她就在裡面嗎?」蘿拉平靜地問。

「對,就在那裡。」使女連忙點頭,「她挺機靈的,可費了我們不少功夫,還好……」

「開門!」蘿拉馬上下令。

「是!」使女應了一聲,然後略微又有些遲疑地看著夫人,仿佛想要說什麼。

「先生那裡你不用擔心,一切由我來負責。」蘿拉扇子往前輕輕一動。

「是!」

門馬上被打開了,蘿拉慢慢地走了進去。

這間臥室原本就是夫人出嫁前的閨房,陳設十分奢華,而在夫婦兩人結婚之後,這裡又經過了一番改造,耗費了大量金錢。最醒目的,自然是對面牆壁正中央的大床了,在寶蓋之下,一串串珍珠鏈垂蔓下來,讓床中的一切顯得十分模糊迷離。

不過現在,最醒目的倒不是床了,而是半躺在房間中央的那個女子。

她被五花大綁著,看著進來的蘿拉,既驚駭,又痛恨,身體微微抽動,但是卻移動不了半分,顯得十分狼狽。

「哦,真是可憐啊。」蘿拉毫無表情地看著對方,然後向她走了過去,「德-萊奧朗女士,我們好久不見。」

在蘿拉略帶譏諷的態度之下,瑪麗顯得有些尷尬,更加屈辱。

「如果……如果您正正噹噹地邀請的話,我會欣然來見您的,何必……何必這樣?」她勉強自己壓下心頭的恐懼,然後說。

「可是我不認為您有資格受到我正正噹噹的邀請啊?」一邊說,蘿拉一邊走到了她的面前。

這倒是實話,蘿拉對社交活動並不熱衷,更加眼高於頂,在和公爵結婚之後,極少舉辦私人宴會。

「……那您也沒有必要這樣……這樣對待我。」當蘿拉走到了瑪麗面前之後,那種舊日的恐懼感再度讓她渾身戰慄。

「我為什麼不能這麼對待您呢?」蘿拉停下了腳步,然後俯視著這個被綁在地上的女人,「我比您強,強了百倍,那麼想要如何對待您,不是可以隨我喜歡嗎?有什麼法律能禁止我呢,麻煩您說說看?」

「……您……」如此毫不客氣的話,讓瑪麗一時氣結,她也知道,這位夫人不是那麼容易溝通的存在。

更何況……更何況自己還和她的丈夫有私情。

說真的,她真沒有想到蘿拉居然會有這麼大的反應,之前她不是應該知道的嗎?而且說到底,她真的會因為丈夫而吃醋嗎?

種種問題盤桓在心頭,讓她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您一定很奇怪吧,我居然會這麼做——不過您也不用擔心,我並不是因為吃醋而請您過來的。」蘿拉微微冷笑了起來,「倒不如說,您充當我們的玩物,反而是正合身份呢!」

如此可怕的羞辱,讓瑪麗一時漲紅了臉。

「雖然不想承認,但是現在我們都是母親了吧?嗯,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我真是吃了一驚,沒想到您居然要做到這個地步來……」蘿拉以毫無波動的眼神看著對方,「這到底是出於熱愛呢?還是出於嫉恨呢?抑或是兩者都是?」

「出於憐憫,夫人。」仿佛是下定了什麼決心似的,瑪麗突然說,「先生太可憐了,您既不讓他感受到婚姻的快樂,也沒有讓他感受到父親的快樂,他需要一些別的安慰?」

「是嗎,也許對吧,我不是一個好妻子,也許也不是一個好媽媽。」蘿拉平靜地看著瑟縮著的瑪麗,只有眼中所蘊藏的寒意,才能讓感受到她可怕的威力,「我曾想過要做一個好媽媽,對孩子溫柔和氣,像一個真正的母親那樣——但是見鬼,那是我這一生當中過得最難受的兩個小時。沒錯,我為了麗安娜,曾經有兩個小時試圖過得不像自己,但是我放棄了……我放棄了,您知道為什麼嗎?」

雖然其實一點都不想和夫人搭話,但是瑪麗一心想要拖時間,等待自己的救星到來,所以只好裝作十分感興趣的樣子。

「為……為什麼……?」她顫抖著問。

「因為我做不到像那些無知的女人一樣,時時刻刻露出傻笑,包容她孩子的一切蠢行,然後將一些蠢話告訴孩子!」蘿拉拿起自己的摺扇,然後重重地在瑪麗的鎖骨上一拍。

「啊!」瑪麗的不由得慘叫了一聲,鎖骨和胸前細膩的白色肌膚上出現了一道紅斑,看上去觸目驚心。就連旁邊的使女們也有些心裡發寒,但是誰也不敢做聲來阻止夫人。

平心而論,蘿拉的力氣並不大,這樣打得雖然疼但也不至於傷筋動骨,不過瑪麗一直都十分注重保養,肌膚十分柔嫩,再加上在眾目睽睽之下挨打的屈辱,所以這種疼痛格外令人刺骨。

然而這聲慘叫並沒有激起蘿拉任何的憐憫,她只是平靜地看著瑪麗,好像剛才的暴行不是她親手所為的一樣。

「很簡單,世上的母親們,因為可憐的母愛與天真的妄想,往往以為自己的孩子出類拔萃,只需要自己用諄諄善誘的引導就能讓他超乎於眾人。這種可憐的妄想固然能夠讓她和孩子開心,但是只會將孩子帶入歧途,而她們卻自以為這是偉大的愛!真是可笑……難道她們真的覺得自己配擁有天才作為孩子嗎?身為蟲子卻不知道自省,用廉價而又泛濫的寬容來磨滅孩子的意志,將蟲子宿命一代代延續下去,可憐……真是可憐……」蘿拉微微低下頭來,湊到了瑪麗的面前,俯視著這個可憐的女子,「想必你也是這樣,用你泛濫到可笑的母愛來和你的孩子相處的吧?真是可憐……明明他身上有特雷維爾的血,卻不得不被你溺死在碌碌無為的泥淖當中……」

「你……你想對我的孩子怎麼樣?他……他沒有得罪你吧?!」

瑪麗的臉色變得驟然蒼白了起來,對一個母親來說,攻擊她自己她還可以忍受,攻擊她的孩子就實在讓她沒有辦法忍耐了。「蘿拉,你要是敢對我的孩子動手,我絕對饒不過你?」

「哦,饒不過我?你打算怎麼饒不過我呢?說來聽聽吧,我還真有些好奇呢……」蘿拉又笑了起來,「身陷囹圄還不自知,明明無力卻還又有這麼高的心氣,你還是和當年一樣呢!」

一說到當年,她又拿起扇子來,然後再度往瑪麗的肩膀重重一揮,又是啪的一聲,帶出了慘叫和一條紅斑。

「哈,自己無力卻又嫉妒滿滿,一心想要看別人的笑話,多可悲的人啊……你一定很高興吧?一直暗中挑逗我們和瑪蒂爾達她們吵架,還自以為得計,別人看不出來!真是笑話,你以為我看不出來嗎?我只是根本不想理會你,順便看她們不順眼所以乾脆教訓她們而已!不過……今天順便就給你來個清算好了,誰叫我們干這行的最喜歡錙銖必較呢?哦,我們出身這麼低,居然同您這樣的大小姐同處一個地方,還真是對不起您了……」

帶著令所有人瘮然的冷笑,蘿拉拿起扇子以緩慢到近乎於優雅的速率狠狠地扇到了瑪麗的身上,顯然她對當年的事情也並沒有釋懷,正好借著這個機會來個總清算。

「我做不了一個好母親,因為我必須讓孩子知道如何處世,我的孩子和你們這些蟲子的孩子不同,她是註定要踩在所有人頭上的……她要牢牢掌握著社會的樞紐然後輕鬆自如地加以運轉。而這樣一個孩子,必須從小就明白,世界毫不溫柔,只是人踩人的競技場,想要超脫於凡人就得將他們踐踏在腳下……她也該明白,人必須明智,否則做了錯事就會受到懲罰,而當做錯事的時候,她不會得到從天而降的善意,也無法將希望寄托在別人身上,只能自己鼓起勇氣拿起自己全部的意志來彌補犯下的錯誤……是啊,自作自受,一個人如果連這點都不明白的話……她有什麼資格站在人間呢!?太多的母親為了自己可笑的藉口讓孩子忘記這一點了,所以才造就了這麼多蟲子,這麼多和你一樣的人!」

她一邊說,一邊不住地用扇子揮擊,毆打腳下的可憐人,在她毫不留情的手下,斑斑紅痕就像爬蟲一樣漸漸地在瑪麗細白的肌膚上蔓延開來,手臂肩膀後背脖子,所有裸露出來的肌膚都變得通紅浮腫,紅得簡直發亮。

不過畢竟常年深居簡出,她的力氣很快就用光了,為了不讓自己在旁人面前展露出氣喘吁吁的狼狽樣子,她慢慢地停了手。

瑪麗先是不住地慘叫,但是後來她的聲音漸漸變得嘶啞了,然後眼中的淚水也不住地往下流,似乎對自己所受的待遇感到無法忍受,但是即使如此她也沒有向蘿拉求饒,一句也沒有。她知道對蘿拉求饒沒有半點用處,而且秉性當中深藏的驕傲讓她無法向對方低頭。

「你……你其實就是在嫉妒吧?你嫉妒我們的家世,你在自卑於自己可憐的姓氏,你用自傲來掩飾這種自卑,還以為大家看不見!」在蘿拉她一邊流著眼淚,一邊以不成調的顫音說,「其實你有什麼可自傲的呢……你不過就是生了一個好年代,有了一個好父親,如果沒有這一切,你又有什麼可以跟我們自傲的?難道你真以為自己比大家聰明多少嗎?別搞笑了,你不過就是和我們一樣而已……有什麼……有什麼可以自持的?像你……像你這種人,居然還敢對每個母親指指點點,少搞笑了!你連怎麼做一個妻子都學不好,還敢說什麼母親!你這樣的為人,冷冰冰地對待每一個人,能給丈夫和孩子帶來什麼樂趣,能讓誰愛你?你……你今天可以在我面前逞威,但是你還是可憐,到死也只會孤獨一人!哈哈哈哈哈哈!」

「到了現在這個地步還敢這樣?我倒是有些佩服你啦!」蘿拉冷笑了起來,「不過,我……和我的丈夫,乃至我的孩子,都不是你這種人可以評判的存在,我們超人一等,而你這種凡俗之輩天生就在我們的腳下!你有何資格置喙我們?你又怎麼可能揣度到我們之間的感情?愚蠢……可笑!」

接著,憤怒讓她的體內又湧上了新的氣力,她拿起手中的摺扇又重重地往瑪麗的脖子上一揮,再度帶來了一聲新的慘叫,為她也帶來了新的快慰。「『你不過就是有了一個好父親!』,多漂亮的話啊,想必你一直都這麼想的吧?你覺得誰都比不上你只是運氣比你好,但是你別忘了,我們家的財富是幾代人一點一點積累出來的,不是天上掉下來的!在你的祖先們自矜門第浮誇揮霍的時候,我們在積錢,我們錙銖必較,我們幹著你們先祖們所不屑為之的活計!所以我們能夠擺布時勢,騰雲駕霧,而你們……你只能跌落塵泥!你們幾代人在無所事事當中像蟲子一樣生活,卻反而嫉恨起知道該怎麼擺布生活的我們?你有什麼資格抱怨呢?難道這不是你們自己招過來的結果嗎?你抹殺了我和我父親多少年的努力,卻又自怨自艾地對自己的姓氏視而不見!對你的懲罰真是不夠,沒辦法讓你的靈魂都明白事理,真是遺憾!」

隨著她傲慢的宣言,扇子重重地又打到了瑪麗的脖子上,伴隨著啪啦一聲巨響,被金絲所編起來的象牙扇子裂開了。

這把象牙扇子是日本工匠花費了偌大心力製作的精美藝術品,除了精細的畫作之外,上面還鑲嵌了寶石作為裝飾,再加上越過了半個地球的運費,足以作為平常人家幾年的花費,也是上流社會女性們趨之若鶩的妝點品,然而它斷裂之後,蘿拉卻看也不看,隨手就扔到了地上。

而這時,瑪麗已經在痛苦和羞辱當中直接暈了過去。

因為害怕夫人親手鬧出人命來不好遮掩,所以使女走了上來,小心地看了看瑪麗,直到確定她沒事之後,使女才鬆了口氣。

「夫人,我把她抬走吧,您放心,下面有的是人可以料理她,保證神不知鬼不覺。」

她自以為是在討好夫人,但是蘿拉撇過來的時候,她禁不住打了個寒噤,再也不敢多話。

「誰說要把她抬走?」蘿拉隨手一揮,「把她抬到那兒去!」

「是……」雖然滿心疑惑,但是使女根本不敢違抗命令,只是恭敬地垂著腰,服從了公爵夫人的命令。

「差不多該回來了吧?」蘿拉看了看床邊金質的時鐘。

就在日暮十分,克爾松公爵回到了宅邸當中,因為天氣暑熱,所以一回到家,他馬上喝了冰鎮的飲料,這才放鬆了下來。

「事情還算順利吧?」當他躺在沙發上的時候,公爵夫人走到了他的面前,一如往常那樣面無表情,「看樣子應該還不錯?」

「還不錯,至少沒人反對我。」夏爾苦笑了起來,「哎,最近這些事情可是讓我頭疼死了,以前很容易就辦到的事情,現在卻要多費一番辛苦。」

「有些事我們不得不做。」夫人平靜地回答,但是她湊到了夏爾的旁邊坐了下來。

兩個人就在沙發上肩並肩地坐著。

「今天我也見過了埃及來的人,並且告訴了他,我這邊有金山銀海,他們需要多少我就能注資多少,只要儘快將運河建成。」沉默了片刻之後,蘿拉突然說,「他的態度有些曖昧,估計事情還不是那麼容易。」

「只要你捨得出錢,想必也沒什麼不容易的。」夏爾聳了聳肩。

為了投資運河,蘿拉決定將家族的資金大量投入到蘇伊士公司當中,而這不可避免地就會抽動她在歐洲的銀根,所以夏爾為了配合妻子,也特意準備進行一系列的措施,暗地裡讓夫人的資金保持通暢。同時,對鐵道事業徵稅,也可以在她抽資離開的時候豎起壁壘,阻止對立者啃食屬於她的地盤。

「很抱歉……夏爾……」蘿拉皺了皺眉眉頭,「我知道這是一件不太理智的事情,但是我得為父親留下一座豐碑。你可能會覺得可笑,殺了他居然還要留下什麼豐碑,但是這就是我的想法。」

「不,我並不覺得可笑。」夏爾笑了笑,「你是我的妻子,而且也是我孩子的母親,你要做的任何事情,我都會支持的,不需要什麼理由。」

蘿拉沉默了片刻之後,微微皺了皺眉頭。

「謝謝……」仿佛是十分艱難似的,她最後說出了這句話。

接著,她突然站了起來,向自己的臥室走了過去。「跟我來。」

「什麼事?」夏爾有些驚奇,但仍舊跟在了她的後面。

蘿拉沒有說話,只是帶著夏爾一直往前走,然後踏入了臥室,走向了最深處的那張床。

難道她現在就想做了嗎?夏爾的心中有些疑惑。

一股興奮感突然從他腹中躥起。

就算是真要做,那也是好事啊……

然而,當蘿拉掀開珠簾的那一刻,夏爾卻好像墜入到了冰窟當中。

「蘿拉……」

印入他眼帘的,赫然是瑪麗。

此時她的身上已經不著片縷,而且密布紅痕,顯然剛才經受過一番折磨。

密布的紅痕,潔白的肌膚,再加上那一臉泫然欲泣的楚楚可憐的表情,在有些人心中也許可以激起別樣的興奮,但是在此時他的心中卻只有了震驚。

「這……你……」

然而,就在這一刻,猝不及防之下,他被蘿拉撲倒在了床上,也壓到了瑪麗的身上,惹得又是一聲痛呼。

「你怎麼了!」夏爾大驚之下想要掙扎。

他的手很快就被抓住了,然後被蘿拉慢慢地往上抬,放到了自己的胸口上。

「不是很好嗎?」蘿拉以不成調的語音跟他說,臉上罕見地出現了一些紅暈,「我們超然於人,所以能夠支配所有人……你不是很希望玩嗎,這次大家乾脆玩個痛快吧。」

這算是懲罰呢,還是對丈夫容許自己任性一回所做的謝禮呢?

夏爾已經不懂了,他只知道,熱流再度湧上了他的心頭,更加讓他抑制不住自己的衝動。

剛才的飲料也有問題……

手不由自主地伸向裙子的扣子,大片耀眼的肌膚展露在了夏爾的面前。

「可是你這到底為什麼啊?」夏爾還是不明白,這也是他最後一個問題。

「我不在乎這些,她只是凡俗之輩,只是我們消遣的工具而已……只有我們,我們能夠一直在一起,我們超乎於所有人,他們只能對我們頂禮膜拜。」蘿拉挨在丈夫的旁邊,「請別離開我……別離開我,如果你一直都在我的身邊……一直都在我的身邊,整個世界……整個世界都是我們的……」

她既像是陳述,又像是悲泣。

而夏爾已經聽不見了,三個人影都融合在了一起。(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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