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烏雲漸漸散去,連續多日的綿綿陰雨終於結束了。

冬日的金色陽光灑落在大地上,雖然無法給世界帶來多少溫暖,但是碧藍而澄澈的天空卻能夠讓人神清氣爽。

在夏爾宅邸二樓的陽台裡面,芙蘭端坐白色柳木椅子上,沐浴在這片溫暖的陽光下,靜靜地看著面前的景色,而她面前的桌子上則擺放著一疊素描本,還有一杯熱氣騰騰的咖啡。

在她視線下方的地上,有一座被玻璃所圍成的建築,在陽光的照射下散發出炫目的光彩,而玻璃內部同樣五光十色——一大簇花朵正在這座溫室當中綻放,爭奇鬥豔,想要用這種方式來吸引她的目光。

這座溫室在夏爾和夏洛特夫婦在搬進這座宅邸之後,在花園所興建的,為了妝點自己的新家,順便作為業餘的消遣,他們夫婦花費偌大的力氣來整修這座溫室,不光是親自督造和參與設計,而且還有意從世界各地引種了各種名貴的花种放到這裡栽培。

深冬的季節是那樣令人寂寥,但是在這座花園的溫室裡面,卻完全感受不到那種蕭涼,反倒是充斥著勃勃生機。

雖然已是數九寒天,陽光卻暖暖的和和地照著,風兒也輕輕柔柔地吹著,溫室里的月季花雖然因為沒有冰雪的映襯遜色了幾分,而馬蹄蓮卻依然開得熱烈而嬌艷,幾種珍奇的月季和玫瑰也毫不吝嗇地展示了自己的魅力。

芙蘭靜靜地欣賞著溫室裡面的景色,一時間竟然有些目不暇接。

而就在她的視線當中,還躍動著幾個人影——這裡的女主人夏洛特,正帶著自己的兒子克洛維斯在溫室當中穿行。

克洛維斯現在剛剛一周歲大,已經學會了走路,不過還有些跌跌撞撞,時不時地撞到了旁邊花卉的枝條,他蹣跚而行的樣子,以及時不時咿咿呀呀的喊聲,再配合上精緻的五官和眼睛,看上去是那樣可愛。

雖然他撞壞了很多枝條,有些甚至是夏洛特花費了很大心血搞過來的名貴花卉,不過夏洛特卻一點都沒有生氣,只是一邊在他旁邊提醒,一邊為他的笨拙樣子而開懷大笑。

而她旁邊的女傭人們,也許是為了討女主人歡心,也許是同樣對此感到真心高興,陪著夏洛特一起大笑,讓溫室里又多了幾分活躍的空氣。

這幅母子之間其樂融融的畫面,讓芙蘭看得出了神,她心裡也是百味雜陳,既為特雷維爾家族有了一個後裔而高興,同時卻又讓她閃過了一絲帶著酸楚的嫉妒。

要是我也有一個孩子就好了,我不貪心,哪怕只有一個都很好了,上帝啊,幫幫我吧……她心頭一酸,連忙拿起了桌上的咖啡,給自己灌了一口。

而這時候夏爾正好走了過來,看到了這一幕。

「怎麼了,你不舒服嗎?」他走到妹妹旁邊然後關切地問。

「不……沒什麼……」芙蘭搖了搖頭,「今天天氣很好。」

「果然還是有點累了吧。」夏爾笑著拍了拍她的肩膀,「你還是休息一下吧,我並不是很著急,你可以慢慢來,不要辛苦到自己就好了。」

「謝謝……」芙蘭臉色微紅,然後放下了手中的杯子。

然後,她拿出了桌子上的幾頁文稿交給了夏爾,「這是我今天早上翻譯出來的文稿,您可以拿去過目了,如果有什麼看不懂的地方跟我說吧!」

就在不久之前,芙蘭剛剛從彼得堡回來,別祖霍夫伯爵花費了極大的心血,收集了大量有關於俄國軍事政治外交方面的情報和文件,為了將這些文件安全帶回法國,芙蘭搞了一點小花招。

她先讓別祖霍夫伯爵和安德烈-別祖霍夫將這些文稿翻譯成法文,然後她再用繪畫的方式將這些文字統統都畫到了圖畫上面——也就是擺在這個桌子上的這些素描。

如果不是她專門告知的話,任誰也難以看出來,這些看上去花團錦簇的圖案居然會是一篇文章。

而自從她回到法國之後,為了讓她將這些文件全部轉譯回來,同時為了獎勵她的功勞,夏爾讓她這段時間住在自己的家中。

所以這段時間裡面芙蘭一直都在宅邸裡面,轉譯著這些文稿,同時和兄嫂居住在一起。

對於她突然長居進來一事,夏洛特並不是特別滿意,不過夏爾一直堅持要以這種保密的方式來解決問題,再加上特雷維爾元帥也發了話,她倒也沒辦法說出反對的話來,只能裝作大度地同意了丈夫的要求。

芙蘭淺淺一笑。「現在已經沒剩下多少了,按照最近的速度,一兩天內我就可以把這次的工作完成了。」

「謝謝。」夏爾一邊道謝一邊收過了她轉譯的文件,然後隨手審閱了一下,「這段時間真是辛苦你了啊!」

「沒事,這是我應該做的。」接著,她回過視線來,重新看著溫室裡面其樂融融的母子兩人,然後輕聲感嘆。「等到我把事情做完,就該是回去的時候了吧……」

「不,如果你想要留在這裡的話,盡可以繼續住下去。」因為聽出了妹妹的情緒有些不大對,夏爾馬上安慰了她,「我們這裡不缺讓你住的房間。」

「可是繼續呆著又有多大意義呢?終究是個外人……這裡是你們的家啊。」芙蘭搖了搖頭,「您有了一個多可愛的孩子啊,真該多花點時間陪陪他。」

「他只是個淘氣鬼而已,有什麼好介意的。」夏爾笑著回答,不過臉上卻充滿了自得。

「我也要一個這樣的孩子……哪怕一個都好!」芙蘭的呼吸卻突然急促了,然後驟然轉身盯著夏爾,「我們……先生,您不是說要給我獎賞嗎,我只要這個獎勵。」

「欸……」夏爾睜大了眼睛,似乎十分驚詫。

「難道我說錯了什麼嗎?夏洛特能有家,我為什麼不能有?只有有了孩子,人才會有家不是嗎?」芙蘭繼續追問,然後乾脆抱住了他,「先生,我們不要猶豫了,還有什麼值得我們去顧忌的呢?」

雖然她知道自己現在的樣子有些奇怪,但是這幾天以來,她一直都看著夏洛特母子兩個快樂的樣子,心裡的羨慕已經到達了頂點,也顧不得這些東西了。

然而,夏爾卻被妹妹的舉動嚇得魂飛魄散,他連忙四顧,直到確定四周、包括樓下的夏洛特都沒有注意到陽台上的這一幕才稍稍放下心來。

「喂……別這樣!我們在這裡不能這麼做!」他慌忙抓住了芙蘭的肩膀,然後將她一點點地推出了自己的懷抱,「姑娘,醒醒吧!」

「對不起,先生……我失態了。」芙蘭這時候也終於醒了過來,然後她忍不住雙手覆面,差點哭了出來,「我只是……我只是太羨慕了,真的,先生,我也想要早點有個孩子啊!為什麼這樣的幸福我們不能去得到呢?」

「對不起,但是請再等會兒吧……」夏爾倒是有些心軟了,但是也只好溫言撫慰。「我們現在還有太多事情要做。」

「是的,我知道……」芙蘭雙手終於放了下來,然後露出了一個半苦半甜的笑容,「至少我們在往正確的方向走過去。」

「我們下去陪他們玩玩吧,你也該休息下了。」猶豫了片刻之後,夏爾決定轉開話題。

很快,兄妹兩個就一起下了樓,然後走到了溫室當中。

一看到姑媽,克洛維斯就興沖沖地跑了過來,然後抱住了芙蘭的腿——說來也怪,雖然見面的機會不多,但是這個孩子對芙蘭的印象很好,也十分親熱,也許這就是血脈的作用吧。

芙蘭也很喜歡這個侄子,直接就將他抱了起來,然後親了親額頭,逗得他咯咯笑,而夏爾卻沒有這麼好的運氣了,兒子對他比較生疏,所以他也只好尷尬地在旁邊充當陪襯。

「她的工作怎麼樣了呢?」正當芙蘭還在逗弄侄子的時候,夏洛特湊到丈夫的旁邊低聲問。

「十分順利,已經做得差不多了。」夏爾隨口回答。

「那好,等到一切完成,就讓她回去吧。」夏洛特不容置疑地說。

「為什麼?難得她來做一次客……而且又玩得挺開心。」夏爾搖了搖頭,「我們不應該掃她的興。」

「她是開心了,可我們正常的生活節奏都被她打亂了,難道你很喜歡這種整天被人看著的感覺?」夏洛特反白了丈夫,「再說了,我總不能天天招待客人吧?」

「她不是客人,是我們的至親。」夏爾跟她強調。

「她是我們的至親,但是依舊是客人。」夏洛特則寸步不讓,「夏爾,你要明白,我們和她已經是不同的家庭了,而她有自己的家!我們照顧她是應該的,但是我們不應該為了她去影響自己的生活。」

「我不明白你這到底為什麼要這樣做。」夏爾有些不高興了。

「我想你很明白,只是不願意明白而已。」夏洛特冷笑著回答,「或者其實你對此很高興?我們其樂融融地呆在壁爐邊,一起奉承你討好你?你一定很滿足吧?」

……夏爾沒有回答,因為他想說「是」,而且他也知道自己絕不能說「是」。

「……也許你對此很高興,但是我要說,反胃極了!」夏洛特橫了他一眼,「我和她坐不到一塊兒去,你應該知道這段時間我們裝作友好有多辛苦。告訴你把,她自己也未必想要和我呆多久……」

考慮到剛才芙蘭也說想走,夏爾已經不知道該怎麼說了。

正當他還在為此傷神的時候,一位親信僕人走到了夏爾的旁邊,然後向他稟告了一件事——德-博旺男爵的貼身僕人來訪。

夏爾先是有些疑惑,然後臉色驟然變得蒼白了。

因為他想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抱歉,夏洛特,你們先在這裡玩下吧……」他勉強定了定神,然後笑著對夏洛特說,「我先離開下。」

雖然對夏爾的神情感到很奇怪,但是夏洛特知道丈夫和這位男爵有不少見不得人的合作勾當,所以她也不以為意,任由丈夫離開了。

而在他走後,溫室裡面原本盛開的花朵,還有灑落的陽光,卻突然被蒙上了某種看不見的陰影,讓人鬱結的氣氛突然充斥了整個空間。

芙蘭依舊逗弄著懷中的侄子,笑容滿面,但是卻好像少了點什麼東西。

而夏洛特則乾脆不再維持原本的笑容了,直接伸手想要拿回自己的孩子。

「好了,人都走了還裝什麼?你其實很恨吧,恨我有了孩子……」

「我是看不爽你,可是這跟孩子沒關係。」芙蘭將手中的克洛維斯遞了回去,然後輕輕地朝他招了招手,惹得他又是咯咯一笑。「他是我哥哥的兒子,我怎麼可能討厭他呢?這可是我們家族的繼承者。」

「如果您真的這麼喜歡孩子的話,何苦不去自己生一個?」夏洛特忍不住搶白了她一句,「您早點結婚,隨便挑個誰都好,對大家都有好處不是嗎?我們倒可以給你付一大筆嫁妝。」

「這件事不用您來操心,我自己會想辦法的。」芙蘭冷然回答她,「您還是多為自己考慮考慮吧……最近您可胖了不少,要是脫了形該多可憐!」

「你!」夏洛特氣得眉頭倒豎,幾乎就要勃然大怒了。

在年輕的時候,夏洛特可是以身材苗條而自豪的,可是最近因為生育的關係,她的腰圍增加了不少,不過和肥胖還沾不上邊,只能說是有些豐腴而已——胸圍也增加了不少。

可是這麼敏感的話題,怎麼能不讓夏洛特不生氣。

「多少年了還是這麼刻薄,你也就是這張嘴了不起了。」最後她忍住了怒氣,然後冷笑了起來,「可是現在我什麼都有,你又有什麼呢?」

這個問題也同樣刺傷了芙蘭,她也恨恨地看著夏洛特。「您以為是憑自己打敗我的嗎?!」

兩個人就這樣互相盯了起來,誰也不肯退讓。

而旁邊的女僕都已經嚇得瑟瑟發抖了,但是又不敢多嘴去打圓場,夫人和小姐都是特雷維爾家族的成員,誰也不敢多插話,給自己惹禍上身。

「走吧,我們去打網球去吧,別在這兒浪費時間了。」夏洛特最後還是拾起了女主人的尊然,然後揮了揮手,「我要告訴你,我就是能打敗你,什麼方面都是。」

「我倒是想給您這樣的機會,不過……」芙蘭又譏誚地掃了一眼夏洛特的腰身,「您現在還動得起來嗎?我可不想趁人之危……」

夏洛特心裡惱怒到了極點,但是表面上卻沒有再發作了,她早就知道這個小姑刻薄起來就是這麼毒舌。

「我雖然恨不得拍死你,但是現在你是客人,所以我會當成客人來招待。」最後,她轉身就走,「輸了之後我看你還怎麼囂張。」

正當夏洛特和芙蘭正在互相譏嘲的時候,夏爾也是滿懷緊張地來到了會客室當中,找到了那位德-博旺男爵的貼身男僕。

這位男僕是跟隨男爵多年的親信,所以知道很多秘密——他也有足夠的智商,知道這些秘密他必須緊守口風,所以他求見夏爾的時候沒有跟別人透露半個字的來意。

「發生什麼了嗎?」一見到他,夏爾低聲問。

這位男僕恭敬地朝夏爾躬身行禮,然後走到了夏爾的身邊低聲說了一通話。

夏爾頓時就呆住了。

蘿拉開始生產了。

最近她已經到了預產期,醫生一直都在旁邊照顧,今天中午的時候她感覺身體不適,然後就開始掙扎著生產了,現在正有一大群醫生在德-博旺男爵的宅邸當中待命,為這位里卡尼希特公爵夫人順利生下孩子而努力。

也就是說,如果不出意外的話,他將會成為另外一個孩子的父親。

「天哪。」夏爾呆住了。

這段時間裡面,也許是下意識的逃避,他一直都沒有去想過這件事,但是現在,已經避無可避了,因為孩子即將出世了。

他下意識地回頭望了望,雖然看不到那兩個人,但是他還是有一種十分奇怪的感覺。

我都做了些什麼啊?

「馬車還在外面等著,先生,您現在要跟我回去嗎?」這位男僕低聲在夏爾的旁邊問。

看得出來,他、或者說德-博旺男爵是很希望孩子出世的時候他在場的。

就本質上而言,夏爾並沒有這個義務,因為這個孩子在法律上並不是他的孩子。

可是……他並沒有做出什麼猶豫,馬上就點了點頭,這畢竟是他的血脈啊,雖然是從未計劃過的。

「好吧,我們趕緊去吧,希望一切都來得及。」

「好的,先生,請跟我來吧。」這位男僕看上去十分高興地點了點頭,然後轉身就走。

而夏爾也顧不得再做什麼準備了,直接從旁邊拿了一件外套,跟在他的後面就向宅邸的馬廄跑了過去。

就在特雷維爾堂姐妹開始用網球來決勝負的時候,夏爾重新踏上了前往德-博旺男爵府上的路,迎接他又一個孩子的出生。(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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