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夏爾和特雷維爾公爵回話的時候,他的態度和語氣並不是特別恭敬,不太像是面對長輩,反而就像是面對朋友一樣。

不過這也沒辦法,雖然現在的特雷維爾公爵可是夏爾的岳丈大人,可是也許是因為太過於熟知這位公爵本性的緣故,夏爾對公爵卻根本無法提起那種對岳父的尊敬感來,反而倒有些對待朋友的親切,而他的這位堂伯父倒也並不為此感到不滿,對一貫隨和風趣的他來說,

再說了,他在和夏洛特結婚之前,也見多了公爵的做派,那可是一個標準的花花公子啊,行事可以說是相當詼諧甚至荒唐的,實在沒辦法讓他打心眼裡產生那種尊敬。

不過公爵也並不因為夏爾的態度而生氣,說實話以他的性格,要是夏爾恭恭敬敬對待他,他反而會感到尷尬。

「哦!看看,這是誰來了!」這時候,公爵的視線轉到了被夏洛特抱著的克洛維斯,然後他直接接了過來,然後笑逐顏開地半蹲了下來把外孫舉得高高,逗得克洛維斯一陣笑聲。

看著祖孫兩個人這樣親昵,夏洛特也不禁露出了笑容——討好一個母親最好的方法不就是逗她的孩子開心嗎?

將外孫玩耍了一會兒之後,他才重新將克洛維斯放了下來,任由他又跑到了母親的懷裡面。

「哎呀,真沒想到,我一下子就成了爺爺了,我還真有點難以適應過來呢!」看著孫子活潑天真的樣子,特雷維爾公爵禁不住開懷大笑,「這時間過得真是快得驚人啊,我還沒有留神,自己就老了。」

「您還不老啊,還挺有精神的。」夏爾馬上恭維了一下岳父。

「哎,老了……老了……現在動彈起來都沒什麼精神了,怎麼還沒老?」公爵搖了搖頭,「已經五十歲的人了,再也沒有辦法和你們年輕人來比了!」

說到這裡的時候,他也多了幾分蕭索,再也沒有了剛才和女婿開玩笑時的輕佻,顯然是真心感受到了時光流逝、精力不再的可怕。

夏爾這時候湊到了他的身邊,發現公爵原本一頭被梳理得整整齊齊的金色分發,雖然現在依舊還是很整齊,但是兩鬢之間卻已經可以看到一些花白色,臉雖然還是保養得十分白凈,可是細密的皺紋已經密布在了眼角和額頭上。

確實是老了啊,夏爾心裡不禁嘆了口氣,這是誰也逃不過的命運吧。

「好吧,我們別說這種讓人喪氣的事情了,一起進去吧!」這時候特雷維爾公爵又重新振奮起了精神,然後指了指門內,「裡面可是暖和多了。」

然後,夫婦兩個跟著公爵一起走了進去,一到了裡面,他們就將外套脫了下來,而這時候夏爾的岳母、現在的公爵夫人也迎了過來,然後和夏洛特擁在了一起,然後她們母女兩個一邊閒聊,一邊逗弄旁邊的克洛維斯,一派其樂融融的景象。

而在她們母女兩個說話的時候,夏爾發現旁邊的岳父卻給了他一個眼色。

「夏爾,能跟我過去一下說話嗎?」

夏爾稍稍驚愕了一下,但是馬上又點頭認可了。

他也知道,自己這個岳父特地將自己這位大臣閣下叫過來,肯定也不會只是為了看著他們帶外孫過來串串門而已,肯定是有什麼事情要囑託自己,或者說有什麼忙要讓自己幫。

不過,身為女婿,又是一家人,能幫的忙他也不介意幫助一下。

在特雷維爾公爵的帶領下,他們一起來到了公爵的書房裡面。

自從先代特雷維爾公爵過世之後,為了寄託哀思,所以公爵決定把父親的臥室封存起來,所有東西原樣保持不動,而他則在自己原本的房間居住,也讓那裡成為了整個府邸的中心,不過夏爾跟著他過來的時候,卻意外地發現一路上沒有什麼人經過,可見他的岳父是早有準備。

而且……應該不是什麼小事啊,夏爾心裡微微一緊。

很快,兩個人就重新坐了下來,然後公爵的呼吸也變得凌亂了一些,但是顯然還是在強自鎮定,接著,他又問了夏爾一個他曾經聽過的問題。

「威士忌還是白蘭地,夏爾?」

「隨您的便。」夏爾攤了攤手,比過去還要輕鬆得多,「不過,最好我們還是少喝點兒吧,免得談事情的時候腦筋不夠用,再說了,等下我們去見夫人的時候也不好帶著滿身的酒氣啊?」

「你說得對夏爾……我們是得少喝點,不能耽誤了正事。」公爵輕輕點了點頭,然後他從酒櫃當中拿出了一瓶白蘭地,再走到了夏爾的旁邊坐了下來。

接著,他和夏爾各自給自己倒了一杯酒。

酒倒好了之後,公爵直接拿了起來,然後給自己一下子灌了一大口,仿佛要藉此來鎮定心神似的。

然後,他驟然抬起頭來看著夏爾。

「夏爾,你能幫我個忙嗎?」

「您儘管說吧?」夏爾倒是不慌不忙地喝了一小口,然後看著公爵,「我是您的女婿,難道還會見外嗎?只要能幫的話我會幫的。」

「哎,太好了……夏爾。」聽到了夏爾的表態之後,公爵總算定下了神來。「其實,倒也不是我出了事,我現在一天到晚四處亂逛,喝點酒玩玩牌能出什麼事呢?出事的是……是菲利普。」

「菲利普?他怎麼了?」夏爾表面上有些驚詫,心裡卻稍稍有了點底。

在先代公爵去世的時候,因為不滿老公爵對遺產的處置,夏洛特的哥哥、身為長孫的菲利普想要大鬧一場,並且還嘗試說服父親來一起對抗爺爺的遺囑,可是在最後全家人攤牌之後,因為夏洛特和夏爾夫婦的堅決態度,以及父親的臨陣退縮,他的反抗也最終失敗了,只能帶著不甘默認公爵的安排。

不過他的反抗心理夏爾是能夠理解的,畢竟菲利普一直都以長支直系繼承人、特雷維爾家族天生的領導者自居,爺爺這麼分配遺產實在心理落差太大。再說了,他如果心懷怨憤的話,一直大鬧也會在外人面前丟了全家人的臉,所以為了安撫他,稍稍減小他的反抗心理,夏爾決定給他一些補償——在他的運作之下,菲利普成為了全國教產的稽查員之一,負責調查清理那些在大革命期間被不當沒收的教會資產,以便政府到時候交還給教會,讓帝國達成和教會的妥協。

雖然還是有些心有不甘,但是在得到了補償之後,菲利普最終還是接受了這個結果,然後帶著人就出去外省開始稽查教會資產去了。也許是因為想要找補償的緣故,菲利普也乾得很熱心,和跟著他的人做得熱火朝天,甚至都很少回家,這一兩年來夏爾都沒有怎麼聽到過他的消息。

「哎……哎……」聽到了夏爾的問題之後,公爵欲言又止,最後又給自己灌了一口酒。「菲利普前陣子去了尼奧爾稽查教會地產,他……他公事公辦,結果和人起了衝突。」

「和誰產生了衝突?」夏爾微微皺了皺眉頭,然後馬上追問。「到底多大的衝突?他是看上什麼了?」

說實話,這並沒有出乎於他的預料,菲利普的個性幾乎和夏洛特差不多,傲慢自大,又自視極高,而且這時候又想要挽回自己的損失,所以他肯定會做得十分積極,甚至可以說是肆無忌憚。

所謂公事公辦,不過是公爵的託辭而已,肯定是他想要上下其手,把追查出來的資產最後落到自己的私囊裡面藉機發財。

不過這對夏爾來說卻並不是什麼壞事,說到底,菲利普做得越是過分,錢雖然能掙到大筆,但是他的名聲就會越壞,得罪的人越多,舊有的關係肯定也會用光,到時候說不定還會有求於自己——而到了那個時候,他就沒辦法再對夏爾夫婦兩個心懷怨憤了,只能仰承他們夫婦的旨意。

「哎……這……這真是讓人難以啟齒。」公爵又有些尷尬地看了女婿一眼,仿佛很不好意思似的,「菲利普當時是覺得幾座葡萄園的產權有問題,所以稽查得很嚴密,想要核實具體情況,結果……結果就和人爭吵起來了。」

「是和當地的農民吵了嗎?」夏爾已經漸漸明白過來了。

「不,不是農民,如果是就好了!」特雷維爾公爵又長嘆了口氣,「是和教會的人……」

「教會的人?」這下夏爾真的有些驚詫了,「他怎麼會搞得和教會的人吵起來了?」

按理來說,菲利普這是在跟教會幫忙,稽查發還他們舊日的資產,所以就算從中撈一筆教會也不會說什麼,反正大家都知道是人都不會打白工,可是菲利普居然和教會的人都鬧翻了,這倒是有些出乎於夏爾的意料,由此可見菲利普做得有多麼激烈。

「教會的人不滿意他的裁決,所以有些人就跑到他住的地方來鬧事了,結果一鬧起事來就難以收拾……菲利普做事確實是太不講究了。」公爵陰沉著臉,顯然也對兒子所作所為頗為不滿意,「如果是一般的吵架,也就算了,偏偏最後大家鬧得凶了,居然動起了槍……」

「居然動起了槍?」夏爾這下真是大吃了一驚,「有了傷亡嗎?」

「是有了點兒傷亡……」公爵又喝了一口酒,「其實菲利普他們也是想要克制的,可是一打起來子彈可不長眼啊!流彈亂竄,給那邊帶來了點傷亡,最後……最後打死了個司鐸。」

「打死了個司鐸。」夏爾這下反倒不吃驚了,只是皺緊了眉頭,「菲利普,乾得真漂亮!」

雖然公爵為了兒子,說得不盡不實,但是聽到了這些信息,夏爾差不多也能組合出一個真相了。

他的堂兄菲利普畢竟是個久居花花世界、享受慣了的人,哪吃得了四處亂竄,有時候還要在窮鄉僻壤呆著的苦日子,所以在得到了這個稽查教會資產的差事之後,一心想著的就是早點撈錢回本,從沒有打算過細水長流。

他做事一急,有時候就沒有了吃相可言,肯定把人都得罪光了,而且他身邊的那些人,要麼是多年就跟在他身邊的僕人,要麼就是他身邊的酒肉朋友,這些人哪裡瞧得起外省人,又哪裡會跟人好好說話,結果肯定就產生了衝突。

原本在其他地方,他們應該產生過衝突,只是因為特雷維爾這個招牌畢竟管用,事情壓得住,所以也沒有人勞煩夏爾,可是這次就不同了,他們居然和教會直接產生了衝突,還發生了交火,甚至還打死了一個司鐸——在教會的體系裡面,司鐸就是一座教堂的最高神職人員,可以說算是個人物了。

雖然尼奧爾是西部的鄉村地區,不算什麼繁華地方,教堂不會太有影響力,不過畢竟也還是個司鐸啊,絕不是現在已經沒落的特雷維爾公爵家能夠壓得下來的。所以也難怪一聽到消息,公爵就馬上想起把女婿叫過來求援了。

「哎……菲利普實在太不小心了!」公爵當然聽得出夏爾語氣裡面的不滿和嘲諷,於是跟著罵了一句兒子,「不過,夏爾……你也知道,他只是想要弄點錢財而已,絕對沒有和教會衝突的想法,他肯定是無心的。」

「不管有心還是無心,現在人都死了啊!」夏爾沒好氣地打斷了岳父的話,「如果沒死人,什麼都還好說,可是現在他可是把人打死了,還是個司鐸!」

「所以我這才找到了你不是嗎……」公爵賠了個笑臉,然後討好地看了看夏爾,「夏爾,我們現在是沒多少辦法,可是你,你不一樣啊!你是陛下的寵臣,而且你有手段,如果你來的話,肯定能有辦法的……」

因為有求於夏爾,所以公爵現在對夏爾小心翼翼,一點都沒有岳父的氣派。

夏爾沉默了。

公爵小心翼翼地看著夏爾,生怕他真不管。

「他現在在哪兒?」夏爾許久之後,直接反問。

「他……他昨天已經回來了,連夜趕回來的。」公爵馬上回答。「現在還在家裡。」

一聽到夏爾這麼問,他總算寬了心。

「算他聰明。」夏爾緊皺了眉頭,然後仿佛是家長一樣地喊了出來,「把他立刻給我叫過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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