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空重新發亮,金紅色的太陽從地平線上冉冉升起的時候,克里米亞半島上的這場會戰又重新開始了,聯軍按照昨天晚上達成的計劃,在清晨就已經完成了新的攻勢配屬,而當時間來到早上八點之後,各個部隊就開始按照計劃進軍了。

昨天法軍的攻勢雖然遭到了小小的挫敗,但是這並沒有影響到聯軍的士氣,官兵們從上到下依舊對己方的實力抱有極大的信心,深信只要再加上幾把勁就能夠擊敗俄軍。

而俄軍並沒有在晚上發動襲擊一事,更加讓聯軍指揮官們相信俄國人確實兵力不足,而這也更加堅定了他們趁現在擁有兵力優勢,一舉突破敵軍陣線的決心。

在短暫的停宕之後,聯軍在戰場的幾個方向同時發動了進攻,總體來說,法軍在戰線的右翼,英軍則負責左翼,而投入兵力最大的地方,正是左翼的攻勢。

依照兩位統帥的計劃,以英軍為主力的左翼突擊部隊,將會以全力向前推進,越過面前的河流,然後推進到河岸邊摧毀俄國人的工事,並且占領俄軍的右翼陣地——哪怕不能完全突破俄軍陣線,至少也要對俄軍行程巨大的壓力,逼迫他們不得不將兵力集結到自己的右翼來迎擊英國軍隊,而這就為法軍的迂迴突破創造最好的條件。

決定右翼的奇襲能否成功,最重要的條件便是左翼的攻擊力度,因此不光是英軍統帥拉格倫元帥在後方親自指揮督戰,就連法軍統帥特雷維爾元帥也來到了這裡。

兩位元帥騎在馬上,跟隨著前線部隊一起前往前沿的出發陣地,這兩位老人雖然年事已高鬚髮皆白,但是神態安然,態度從容而又有威嚴,仿佛已經見慣了一切生死的考驗。他們身著著華麗的元帥軍禮服,手中拿著元帥的節杖,沒有任何人膽敢質疑他們的權威。

他們是那個偉大時代的遺老,在全軍上下都擁有極高的威望,在被他們兩個注視的時候宛如那個時代重新降臨了一樣。

在他們的注視下,不列顛的陸軍官兵們以極快的速度集結在了一起,以營為單位排成了一個個龐大的縱隊方陣,放眼望去,士兵們被他們身上穿著的紅色軍服融合在了一起,構成了一團顯眼的紅色火焰,刺入到每個人的眼中。

而在各個陣列的前方,被旗手們擎在手中的米字旗迎風招展,將不列顛的威嚴和榮光灑落在了這片異國的土地上,而在後面的方隊當中,士兵們高舉著手中的步槍,層層的刺刀在人群的縫隙當中露出耀眼的寒光。

預備發動進攻的英軍,排成了密集的隊形,在隊列的最左方,是由布朗爵士指揮的輕步兵師和劍橋公爵指揮的近衛師,這兩支卓有盛名的部隊將護衛著聯軍的左翼,以免被俄國人的騎兵迂迴;而在中間的是伊文思爵士指揮的英軍第二師,這位爵士曾經參加過十幾年前的西班牙內戰,是一位經驗豐富的中年將領,今天他的部隊也將擔當主要的進攻任務;而在他的右邊支援他的是英軍第三師。

而在整支大軍的陣線後方,是英軍留下的總預備隊,由卡瑟特爵士指揮的第四師和盧肯伯爵指揮的騎兵師,這些部隊將會在後衛內線機動使用,預備填補任何有需要增援的區域,同時痛擊想要迂迴的敵軍。

整個大軍看上去陣容齊整,意氣風發,這些經過了嚴格訓練的軍官和士兵都已經做好了準備,如同血色一樣的軍服讓人毫不懷疑他們接下來將給世界帶來什麼。

當年拿破崙皇帝在滑鐵盧上看到的也正是這副景象吧,他的騎兵……就在這些刺刀面前停下了腳步。神情嚴肅的特雷維爾元帥心想。

當時,不列顛軍隊以可怕的忍耐和韌性挫敗了法軍全力以赴的一次次進攻,讓拿破崙皇帝重建帝國的夢想只能在悲嘆當中化為了泡影,如今,這些紅衣的官兵們將會換成進攻者的位置,以同樣大無畏的氣概向俄國軍隊的陣地發動進攻。

他們都十足確信,自己能夠讓另外一個帝國也蒙受可怕的恥辱。

就在元帥的注視下,拉格倫男爵帶著他的副官和隨從們騎著馬來到了最前沿的部隊方陣面前。他是那樣的悠然從容,仿佛自己在參加的不是一場戰役而是一次舞會一樣。

他拿著懷表,看了看時間。就要到了。

他勒住馬頭,正面看向了這些官兵們。

「你們都給我聽著!」他大聲地喊了出來,「不列顛在看著我們,不要讓她因我們而蒙羞!進攻!」

在元帥的這聲大喝下,仿佛是被發條驅動的齒輪一樣,由近及遠,各處的方隊都開始被驅動著向前涌動。他們的步伐並不快,但是卻整齊劃一,放眼望去,土黃色的大地上有一塊塊紅色的斑痕在移動,這股紅色的狂潮勢不可擋,似乎要吞沒掉面前的一切。

河流依舊在靜靜地流淌著,但是行軍的鼓點和腳步聲卻已經讓這裡變得越來越嘈雜,這些英軍官兵們以沉靜的態度向前進軍著,雖然他們心裡明知道等待著自己的究竟是什麼,但是卻沒有人有所畏懼,他們踏著鼓點,眼看著距離河岸越來越近。

就當他們即將踏上河岸邊的那些葡萄園旁邊的時候,守軍的炮火開始還擊了,雖然聲勢不如昨天法軍遇到的那般浩大,但是轟鳴聲依舊駭人,迎面而來的炮彈夾在子彈當中,毫不留情地向英軍的陣列傾瀉了過來。

在這些炮火的侵襲下,英軍的前沿陣列變成被血與火的濃霧所籠罩,不時發出了沉悶的慘叫聲撲倒到了地上,有些人甚至連慘叫都沒有機會發出來就離開了人間。然而,戰友們的傷亡卻並沒有給旁邊的士兵們帶來多少影響,勇敢的不列顛士兵以沉默的態度繼續前行著,填補了隊列的空缺,在炮火的洗禮當中泰然自若地走到了河岸邊。

接著,最前沿的英軍展開成為了寬正面的橫隊,然後向對面河岸的守軍開火,不間斷的密集槍聲壓過了行軍的鼓點,但是卻沒有影響到其他部隊的行動,全線進行射擊的英軍,掩護了其他英軍的行動,他們以密集的隊列踏上了浮橋,不少人甚至直接踏入到了這條小河當中,這團紅色的烈焰繼續向岸邊席捲而去。

事實上,俄軍陣地在之前的進攻和偵查當中已經判斷得基本清楚了,並且俄軍強大的炮兵也已經展現了出來了,因此必須儘快發動進攻拿下他們在右翼的陣地,不然的話要是在這裡消磨時間,情況會對英軍更加不利,因為那時候俄國人可能會把中央陣地的大炮也移動到自己的左翼來,那時候毀滅性的炮擊會讓傷亡更加慘重。

所以英國軍隊近乎於麻木地無視了不時襲來的炮火,頂著傷亡在俄軍的面前進行著機動,密集的陣列以近乎於恆定的速度踏過了浮橋和小河,穩步地通過了他們面前難以通行的地段,哪怕俄軍的炮火在不斷地帶走他們的生命,也沒有人有所停歇。

就在特雷維爾元帥的注視下,這團紅色的烈焰以緩慢然而無可阻擋的氣勢吞沒了沿途阻擋他們的任何工事和坑穴,就在敵軍炮火和槍彈的洗禮當中,最前列的方陣完成了一次轉向,然後繼續以整齊的隊列向俄軍內側的工事席捲而去,雖然不時有人因為中彈而倒下,但是隊列依舊緊密嚴整,將不列顛人那種近乎於麻木的沉著展現得淋漓盡致。

「哦,多勇敢的士兵啊!」看著這殘酷但又富有氣概的一幕,後方的特雷維爾元帥忍不住驚嘆了起來,「他們就在炮火裡面走了兩千米!」

「只要讓他們害怕我們超過害怕敵人就可以做到這一點。」拉格倫元帥笑著回答。「現在是我們還手的時候了!」

就如同他所說的那樣,當渡過了這條小河之後,英軍毫不遲延地沿著小徑和斜坡沖向了河岸這邊的高地和斷崖。這時候他們已經沒有辦法保持最初那麼密集的陣列了,他們分成小小的隊列在各處和守軍戰鬥,鋼鐵和火藥挾帶著死亡的風暴在各處橫掃而過,傾瀉在大地上,兩邊不時有人因為中彈而倒在地上,而英軍的大炮也被推到了前線,並且對著俄軍的陣地開始轟擊。

兩邊的炮火不停地轟鳴著,震撼著腳下的土地,整個世界都仿佛在顫抖,燃燒的戰場上火光沖天,一個又一個年輕的生命被帶到了戰士們的天堂當中,一個英軍的中尉被一陣槍彈打斷了手臂,大片的鮮血頓時從傷口斷臂當中噴涌而出,將紅色的衣物染得有些發黑,然而這位中尉卻仿佛沒有痛覺一樣,毫不猶豫地用獨臂從地上撿起了自己的指揮刀,然後呼喊著命令自己的士兵們繼續對敵軍開火。

炮火和槍彈已經吞沒掉了人類的一切理智,廝殺的慾望主宰了每一個人的頭腦,沒有多少人為自己的傷痛而畏縮,,他們要麼要麼捂住傷口,要麼渾然不覺地繼續向前並且開火,直到又一顆子彈或者炮彈將他們打倒在地為止。而在河岸的下方,一些英軍站直著密集的陣列,全部人都佇立在那兒,在肆虐的炮火中等待著自己衝上戰場的機會,他們看著自己人一個接一個中彈倒下,都迫不及待地要衝上去和他們一起廝殺敵人,可是沒有命令,他們只得站在那裡一動不動,而當得到了命令之後,這些英國人再也按捺不住了,他們瘋狂地怒吼著,然後端著槍向前沖了上去,繼續為戰神和死神提供新的養料。

煙霧讓鮮亮的陽光變成了灰色,甚至幾十米外的東西都看不清了,嘈雜的槍炮聲和嘶吼聲似乎能讓每個人都發瘋,這些密集而不成隊形的、行動大都互不聯繫的大批散兵,強行依靠自己的勇敢和血肉,打開了最前沿的俄軍陣地,並且開闢了通向俄軍內線的道路。

經過了血戰之後,他們清理了最初的陣地,然後走上了高台,而迎面而來的是俄軍的多面堡壘,而這正是陣地防禦的樞紐。這裡的炮火仍舊猛烈,而英軍因為已經化成了一個個散兵隊伍所以指揮不再流暢,很多士兵都失去了自己的指揮官。

但是,他們並沒有任何後退的想法,在那些殘存的軍士長和軍官們的嘶吼下,這些士兵們怒吼著向堡壘沖了過去,一路上布滿了穿著紅色衣服的屍體,然而紅色的烈火卻離堡壘越來越近,並且最終將它也捲入到了自己的火舌當中。

在堡壘及其周邊,英軍和防禦的俄軍變成了密集的白刃戰,激烈的戰鬥讓堡壘的每一寸土地上都在進行著廝殺,俄國軍隊一次次地防禦,依靠著俄國農民的麻木和勇敢頂住了英軍的攻勢,但是英軍仍舊一次次地進攻著,一些陣地被易手了幾次,血流遍了整個堡壘的地面上。

最終,依靠著兵力上的優勢,英軍開始擴大了自己的占領區域,而俄國人的陣線被一點點地壓退,直到最後,守軍被肅清了,堡壘上開始飄蕩起了米字旗。

看到米字旗在堡壘上飄揚的時候,後方的人們響起了猛烈的歡呼,就連後面的兩位統帥也不禁為之喜笑顏開。

「您部下的表現值得敬佩。」特雷維爾元帥對拉格倫元帥說,「請允許我在勝利之後向一些勇士授勳。」

「在滑鐵盧我們打得更勇敢些!」,拉格倫元帥笑著大聲回答,直到這個時候,他仍舊不忘提自己當年的榮光。

特雷維爾元帥這次倒不會生氣了,他期待著的是他的部下們的表現。

就在英軍發動進攻的時候,呂西安也正帶著他部下們沿著海岸線行動。

他們來到了河流的入海口旁邊,而就在海面不遠處,聯軍的艦隊也停在那裡,正張著巨帆注視著他們的行動,這些龐然巨艦正是聯軍最為引以為傲的武器,而今天,它們也將在陸地戰爭當中發揮作用了。

從剛才開始炮火聲就一直不絕於耳,這猶如是催促著他行動的鼓點,讓他焦急。他知道,此時聯軍的攻勢已經達到了高潮,而這正是他一展身手的時候了。

他觀察著四周的地形,因為這裡是入海口所以河面有些寬,而在河對岸則是一片崎嶇的峭壁。

如同他猜測的那樣,這裡確實是難以逾越的障礙,然而,這也正是他必須逾越的障礙。只要越過這裡,就能夠避開強大的炮火對俄軍的側翼進行打擊。

就在他的命令之下,工兵開始拿著木頭鋪設著簡易的浮橋,而他的心情也隨著傳過來的越來越激烈的炮火聲而變得更加焦躁不安。

「轟!」

就在這時,遠處的艦隊對俄軍高台上有可能的陣地發動了猛烈的炮擊,大量的炮火毫不留情地從天空當中墜下,轟然落到了地上。

因為俄國艦隊有意保存實力選擇了躲避,因此這些大口徑艦炮都只能用在轟擊地面,不得不說這讓這些海軍官兵們頗為遺憾。

終於,浮橋被搭建好了,而他馬上帶著自己的部隊越過了河流,來到了對面的河岸邊。

這裡到處都是峭壁,而他只能在峭壁之間輾轉騰挪,好在他這些年來一直都和他的部下們執行著嚴格的訓練,身體素質還算是可以,因此總算沒有因此而影響到動作。雖然因為艦炮的轟擊大地在微微顫動,但是他總算還是保住了自己的平衡。

就在士兵們的注視下,他們的長官勒弗萊爾少校帶著一群經過挑選的人攀爬在峭壁上,雖然著看上去著實有些危險,但是大部分人最終還是爬上了高台,然後他們拿出了自己攜帶的繩子,從峭壁上垂了下去,底下的士兵們也一個接一個地爬了上來。

呂西安看著自己的部下們一個個爬上來,然後他轉頭看向了前方,因為艦炮的轟擊,現在前方已經是一片灰塵,幾乎什麼都看不清,但是肯定,那裡將會有一些敵軍駐防。但是敵軍現在的主力,肯定在右翼抵擋著英軍發動的進攻,他們不可能有太多的力量來抵擋自己。

從現在起,就沒有大炮的支援了,而且他們自己也不可能攜帶大炮。

但是,已經無所謂了。

「現在,跟我進攻!」當士兵們排成了陣列之後,呂西安一聲大喊。「我們不要落在英國人後面!」

時間已經到了中午時分了,左翼的進攻依舊激戰正酣,英軍和俄軍在激烈地廝殺著,戰事依舊膠著。

然而,微微的騷動卻在俄軍的後方響起。

這時候,觀戰的兩位統帥收到了消息,呂西安-勒弗萊爾少校已經完成了自己的任務,帶領著自己的部隊翻越了海岸的峭壁,已經在俄軍的左翼發動了進攻。

「我們贏了!」拉格倫元帥大喊,他抬起手來,拿著望遠鏡看向了俄軍的陣地,在孤影綽綽當中,他已經看到了一些俄軍正在往後撤退。

「是的,我們贏得了這場會戰。」特雷維爾元帥回答。「但還沒有贏得這場戰爭。」

「時間問題而已,我深信。」心情大好的拉格倫元帥笑著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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