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時間來到了正午時分之後,巴拉克拉瓦前線的戰事已經達到了頂峰狀態,兩軍士兵在戰線各處的交火連綿不絕,槍炮聲的轟鳴蓋過了一些聲響,到處都瀰漫著嗆人的火藥味和血腥氣。

不過,雖然戰事越發激烈,兩軍傷亡越來越大,但是在戰鬥意義上反而越發平庸了,沒有出現更多激動人心的生死時刻,反而更像是兩個已經滿身傷口的劍手在拼盡全力互相攻擊,比拼誰會因為體力不支而更早打下。

因為現在俄軍強力的攻勢已經被英軍所制止,他們強大的騎兵突擊在英軍的陣地面前不得不鎩羽而歸。因此,依靠強大的突擊力量一舉奪取戰場優勢進而擊潰英軍陣線的計劃已經完全化為泡影,俄軍不得不放慢了攻勢的腳步,轉而和英軍進行了陣地戰,原本充滿了激情的進攻不得不被沉悶的消耗所替代。

如果單純只是英俄兩軍的交戰的話,這種消耗戰原本將會成為英軍難以承受的局面,畢竟他們的兵力並不如俄軍,但是現在情況不一樣了,因為法國軍隊已經增援了過來,英法軍隊聯合起來,就可以讓俄軍再也難以承受進攻所帶來的傷亡了。

為了謹慎起見,已經帶著法軍大部隊來到了前線邊緣的特雷維爾元帥並沒有貿然帶著自己的部隊投入到戰鬥當中,他將自己的副官喬治-德-迪利埃翁少尉前往英軍統帥拉格倫元帥的帳前,向他詢問清楚現在戰場的情況,以便兩軍進行協同作戰,而且他也想用這種方式,來給已經苦戰了許久的英國軍隊來一點士氣上的激勵。

得到了特雷維爾元帥命令的喬治,當然不敢怠慢,他策馬沿著小道向巴拉克拉瓦縱深沖了過去,因為英軍此時已經將後方的部隊都調到了前線去,所以他的前路上暢通無阻,很快就來到了戰線的邊緣。

他最先接觸到的是昨天就已經來到此地紮營的法軍部隊,當弄清楚了他的身份之後,駐守的法軍士兵將他引到了他們的旅長呂西安-勒弗萊爾少校的指揮所裡面。

「喬治!」看到喬治之後,呂西安喜形於色,直接向他張開了雙臂,捧住了他的肩膀,「你的到來是個多麼好的消息啊!」

呂西安當然不僅僅是因為喬治的到來而高興,他知道喬治是總司令閣下的副官,他的到來也就意味著法軍總司令也已經近在眼前了,也就是說總司令率領的大軍已經來到了戰場附近,並且即將投入到戰鬥當中。

在戰事到了如此激烈的境況下,這當然是一個好的不能再好的消息。

「見到您也十分高興,長官!我來是向您傳達總司令的命令的,他決定在接下來馬上對俄軍發動進攻,所以他希望您的部隊即刻準備,一收到他接下來的命令,就對針對地域發動進攻。」喬治對呂西安行了個軍禮,然後快速地跟他傳達總司令的命令。「另外,總司令希望您能夠儘快派人將我護送到拉格倫元帥面前,他需要和拉格倫元帥協調接下來的部署。」

雖然呂西安-勒弗萊爾上校是他的姐夫,也是他十分親近的人,但是現在畢竟是戰場,所以喬治選擇以軍人的方式稱呼了對方。

「我們已經從昨天晚上開始就在做準備了,隨時可以投入進攻。」呂西安馬上回答,「現在只等總司令為我們指出進攻的方位了,我們將會竭盡全力達成他的命令。另外,我很慶幸,我昨天傍晚正好呆在拉格倫元帥的身邊,我可以為你指路。」

「謝謝長官!」年輕的喬治挺直了自己的腰。

「你真的長大了,喬治。」帶著欣慰和喜悅的笑容,呂西安鄭重地拍了他一下。「完成好你的任務吧,不要讓總司令和我們失望。」

「是!」喬治又大聲應了一次,然後轉身離開了這個簡陋的指揮所。

為了給他帶路,呂西安給他安排了自己身邊的一個傳令官,讓這位傳令官帶領著他向拉格倫元帥的指揮所縱馬前去。

而這時候,嚴格來說喬治已經身處在戰場當中了,雖然現在還只是前線的縱深區域,不用擔心敵人的槍彈和炮火,但是那種帶著嚴重腥味的空氣已經不停地鑽入到了他的腦中,讓他心裡也跟著燃起了火焰。

他畢竟是一個血氣方剛的年輕人,戰爭當中所發生的一切,給他帶來的不是恐懼,而是那種少年人渴望成為英雄的激情。

因為這裡的英軍士兵四處聚集,而且各處調動,所以他的行進速度比起之前要慢了很多,他一直四處張望,看著那些奔赴前線的英軍士兵的模樣,心裡則心馳神往,滿是羨慕,甚至想要跟著這些英國人前去戰場,狠狠地給那些俄國人一些顏色看看。

不過,他雖然十分激動,但是腦子裡還有理智,知道眼下最重要的是執行命令,所以也就沒有真的亂來。

在混亂和嘈雜的環境當中,喬治終於被呆到了拉格倫元帥和他的屬員們所處的丘陵上。當看到喬治的時候,拉格倫元帥也跟剛才的呂西安差不多一樣高興,甚至要更加高興一些。

「維克托終於來了,倒讓我們好等!」他笑著抱怨了一句,然後再問喬治,「現在你們的軍隊呢?難道維克托把你們拖過來只是為了讓你們當觀眾的嗎?」

「我們的總司令和您一樣迫切地希望能夠儘快地擊敗俄國人,閣下!」喬治向他敬了一個軍禮,然後繼續說了下去,「正因為他是如此希望,所以他才想要和您儘快協調好接下來的部署,只要協調好之後,我們馬上就可以發動進攻!」

「你們這些法國人!」拉格倫元帥又笑了一下,「好吧,他想要怎麼協調?不會是要我們按照他的命令行事吧?」

「不,閣下,我們的總司令認為,因為您已經在這裡呆了很久,熟悉形勢,而且現在您已經在指揮這場會戰,所以您是聯軍此時最為適宜的指揮官,所以他認為接下來的行動計劃主要將由您來部署,我們法國軍隊將會毫無折扣地執行您的命令。」喬治給了拉格倫元帥一個令他頗為意外的回答,「請您儘快將您的部署告訴給我吧,我需要儘快回去復命!」

拉格倫元帥稍稍呆愣了一下,然後恢復了鎮定,拿起自己手中的元帥杖,重重地敲了一下地面。

「很好,維克托是個好傢夥,我只恨沒有早點兒認識他,等下回去的時候請你告訴他,我會請他喝威士忌的。」

接下來,他也沒有多說什麼,轉身就和自己身邊的參謀軍官們商量了起來,並且在簡易的地形圖上比划著。

而在商討接下來的軍事部署的同時,他也沒有忘記觀察前線的情況,雖然年事已高,精力開始衰竭,腦子的活絡程度也大為下降,但是他仍舊在竭盡腦汁,結合目前的戰場形勢,為接下來的戰事構造新的行動計劃。

法國軍隊及時的增援,讓原本還有些驚魂未定的拉格倫元帥完全放下了心來。

在不久之前,他的部隊剛才已經憑藉著勇氣,抵擋住了俄國騎兵最為猛烈的攻勢,阻擋住了前線撤退的狂潮,穩定住了局勢,現在兩軍則在丘陵之間犬牙交錯的戰線當中交戰,不再有崩潰的風險了。

作為一個英國軍人,在現在的情勢下,他考慮的當然就是怎樣反攻,讓這些俄國軍隊承受更大的損失,而要做到這一點,就必須清掃開前沿陣地,讓剛剛趕到的法軍可以最大程度地投入到反攻當中,一舉奠定勝局。

他仔細觀察現在的形勢,在不久之前,他曾經下令過要讓前線部隊向前推進,但是現在各支部隊推進的速度仍舊讓他不太滿意,雖然他知道這並不是他們的錯。

皺著眉頭又觀察了片刻之後,他叫來了自己的一位傳令官。

「去命令盧肯伯爵,讓他馬上帶領他們的部下前去清理前線,奪回之前丟失的陣地,阻止俄國人搬走土耳其人遺留的火炮!」

傳令官很快領命而去,因為軍情很急,所以他拚命催動馬匹,沿著丘陵的溝壑向前進發,然後來到了戰事的最前沿,抵達到了騎兵師的師長盧肯伯爵喬治-查爾斯-賓漢姆面前。

這位伯爵出身於英格蘭貴族家庭,並且像幾乎所有騎兵軍官那樣留著大鬍子,看上去高大威嚴,氣勢逼人。

在多年的從軍經歷當中,儘管性格有些粗枝大葉,但是盧肯伯爵仍舊忠實地履行著自己的義務,保衛著帝國的光榮與輝煌。不過,這次卻不一樣了,在收到拉格倫元帥新的命令之後,這位將軍卻有些迷惑不解。

「你們一直都在叫我進攻,我也很像進攻,可是我們對面是一片谷地,而且還有大量俄軍士兵嚴陣以待!這不是有利於騎兵發揮的戰場。」他對傳令官分辨。

「這是總司令的命令,我無權和您爭論其他問題。」傳令官簡短地回答。

「見鬼!」伯爵憤憤地罵了一句,但是卻也無計可施。

「總司令希望您儘快執行他的命令,不要有所遲疑!」傳令官再度催促了一遍,然後然後馬上轉身離開了。

「見鬼!這些人腦子裡想的是什麼?!」看著他遠去的背影,伯爵忍不住大罵了出來。

不過,他的惱怒很快就消失了,作為一個職業軍人,他當然不會把時間浪費在質疑上級的命令上面。

然而,此時,不管是拉格倫元帥還是盧肯伯爵,亦或者是那位傳令官本人,他們都沒有意識到,在元帥和伯爵之間已經出現了一個致命的溝通失誤。

元帥所處的位置是後方的高地,所以他能夠對前線的狀況一覽無餘,看清楚所有人的動向,而盧肯伯爵和他的騎兵師現在則是在山谷當中,而且因為之前和俄軍騎兵的廝殺而大部分人都處於疲憊當中。

在元帥的視角下,他能夠輕易看見俄羅斯軍隊正在轉移被占領多面堡的武器,繳獲火炮,可是盧肯伯爵在自己所處的谷底根本就看不見這個情況,因而,他只能把元帥一直催促他的進攻理解為對俄軍已經鬆動了的正面發動強行進攻,而雖然很不情願,但是他還是準備執行這個命令。

他很快就將自己手下的輕騎兵旅的旅長封號為卡迪根伯爵的詹姆斯-布魯德內爾將軍給叫了過來。

盧肯伯爵是卡迪根伯爵的姐夫,但是實際上他比卡迪根伯爵還要小上三歲。按理來說這是一個非常親密的親戚關係,可是兩位伯爵的關係卻十分不好。

因為是父親七個孩子當中唯一一個能夠繼承家業的男孩,所以卡迪根伯爵從小就備受寵溺,並且像每一個類似的孩子一樣,養成了傲慢而且專橫的性格,這種性格又因為貴族身份和軍官經歷而更加得到滋長,並且讓他擁有了一個人所共知的壞脾氣,幾乎和所有人都沒有人緣,而身為他姐夫的盧肯伯爵也同樣如此,兩個人在發生了多次衝突之後早已經形同陌路,互相視為宿敵,儘管身處在同一支部隊當中卻也很少交流。

「總司令命令我們向俄國軍隊發動進攻,衝擊他們的炮兵。」一見到將軍,盧肯伯爵就直接說出了自己所理解的總司令的命令。

接著,他指向了面前的穀道,「請你立即發動進攻,我帶著重騎兵向側翼進攻。」

「讓我們進攻他們的正面?這是瘋了嗎?」卡迪根伯爵忍不住睜大了眼睛,發出了和之前伯爵一樣的感嘆。「長官,請允許我告訴您,在山谷當中還有大量的俄國軍隊,在兩側的丘陵上也是,如果我們貿然衝進去的話,我們將會面臨著三個方向的夾擊!」

「也許是瘋了,可是這就是總司令的命令。」盧肯伯爵以毫不遲疑的態度對將軍回答,「我們現在手裡的部隊是總司令部下最大規模的機動部隊,總司令希望我們能夠發揮出足夠的勇敢精神,去奪回我們剛才已經岌岌可危的名譽。」

儘管心裡十分牴觸這樣的命令,可是在姐夫提到「勇敢」「名譽」之類的詞之後,卡迪根伯爵感到自己無話可說了。

這些人都是英國的貴族軍官,世世代代掌管著英國的軍隊,保衛著這個帝國,他們雖然性格大多數暴烈,對手下的士兵也並不尊重,可是他們卻把帝國和自己的榮譽看得如同性命一樣寶貴,甚至比性命還要寶貴。

因此他們寧可戰死,也不願意背負一個怕死的罵名。

「好吧,好吧,但願上帝保佑我們!」不得已之下,卡迪根伯爵只好低頭服從了命令,嘟嘟囔囔地跑開了,回到了自己的部隊當中。

當他傳達了總司令的命令之後,幾乎所有部下都和他一樣大驚失色。

「是的,不要問我瘋了沒有,我沒有瘋!我也覺得這個命令十分瘋狂!」卡迪根伯爵對自己的部下們大聲喊了出來,「但是,這是總司令的命令,我們只能不折不扣地執行他的命令!」

在伯爵大聲的呼喊之下,騎兵們的騷動漸漸地停歇下來了。

「我們身為軍人,必須執行命令,哪怕最危險的命令也是如此。」延綿不絕的炮火聲的干擾,讓他的聲音變得有些歇斯底里,「既然總司令要求我們前進,那麼不列顛不允許我們躊躇不前,我們也許會戰死,但是不列顛將會永遠銘記我們的!作為你們的指揮官,我也將會和你們奮戰到最後一刻!」

在發表了簡單的命令之後,卡迪根伯爵帶著自己的部下,沉默著排成了密集的陣型。面對著面前的山谷。

幾乎所有人都知道,這也許將是他們人生當中最後的半個小時了,但是沒有人多發一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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