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爺的意思,夏爾當然十分明白。

他現在雖然按照現代標準來說還十分年輕,算得上是個少年,但是隨著年齡一步步地逼近20歲,他的爺爺也開始暗中為他物色起了結婚的對象。

畢竟在這個年代的貴族家庭當中,女性十六歲左右就會嫁人生子,而男性則要麼早早結婚要麼就浪蕩到年近四十才完成終身大事,已經垂垂老矣的特雷維爾元帥當然不希望夏爾成為後面那一種人,他還希望活著看到曾孫子的誕生呢。

處在老人的立場上,或者說按照貴族世界的傳統上,他當然希望給孫子找個門當戶對的親事,最好是富有的女繼承人,以便給孫子未來的事業添加更多的保障——以這種視角來看,夏洛特雖然來自高貴的特雷維爾家族長支,但是現在早已沒落的她當然不算什麼好對象,所以老人特意暗示夏爾,不要被感情沖昏了頭。

夏爾自己並不想要現在結婚,他對自己的生活自有見解和規劃,不過為了照顧老人的心情,他也不想明說出來,所以只能默默留在心裡。

「先生……」

心事重重的夏爾,好一會兒之後才聽到耳邊低聲的呼喚。

聲音很輕,幾乎算得上是細如蚊吶,所以夏爾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

不過很快,他就收斂起了心中的思緒,臉上浮現出了笑容,抬起了頭來。

他的妹妹正站在他的面前。

今年才十四歲的她,個子不高,有著嬌小玲瓏的五官,碧藍色的眼睛、奶白色的肌膚和細滑耀眼的柔順金髮,讓她看上去猶如洋娃娃般可愛,而身上的華貴衣裙,那些複雜的花紋和裙擺的褶皺,更加襯托得她猶如在參加什麼盛裝舞會一樣。

只需要再過兩三年,她就將成為任何舞會裡面最為耀眼的明珠,無數人都將為她傾倒吧——見慣了宮廷舞會大場面的少年人,毫不猶豫地下定了這個判斷。

而這顆未來最為耀眼的明珠,就生在自己家裡,在自己身邊長大,此刻更是老實乖巧地站在自己面前,老實說夏爾非常引以為自豪。

雖然身處上流社會,一切都是看上去光鮮亮麗,但是從小跟在特雷維爾元帥身邊長大的夏爾,卻能夠看得到光鮮亮麗的外表之下的恐怖和黑暗,因而他反而更加珍視那種真正的美、那種澄凈不摻雜質的美。

至少在此刻,他的妹妹就是這樣一種美的具體展現,他也很樂意花費自己的一切努力,讓污泥不至於沾到她的身上,讓這種美能夠繼續延續下去。

只是看著她,夏爾心中的煩躁和不安就消失了大半。

「晚上好,」他習慣性地伸手抹了抹妹妹的頭髮,「剛剛在餐廳沒看見你,還沒吃嗎?」

「我在老師那裡吃了點糕點就飽了,所以不想吃東西。」芙蘭乖巧地站著,小聲向哥哥解釋,「而且我看爺爺和您在談事情,所以就沒來打攪您了。」

接著,她突然轉開了話題,「今天您應該很累吧?我聽說您是出了城來回了一趟……」

「還好,總得做點事情嘛……」夏爾微笑著回答,「倒是你這邊,我們最近沒怎麼管你,你有沒有偷懶呢?」

「當然沒有了,您怎麼能懷疑我呢?」芙蘭咬了咬嘴唇,然後拉住了他的手,「過來看看吧……」

夏爾明白,妹妹就是想要讓自己過去看看她的畫,檢驗她的學習成果,小孩子總是喜歡炫耀的,他也樂於滿足妹妹的虛榮心。

幼小的少女牽著哥哥的手,一路往樓上走了過去。

夏爾的妹妹從小就喜歡繪畫,並且有志於成為一位真正的畫師,為了滿足她的願望,就在去年特雷維爾元帥將她送到了一位赫赫有名的老畫家的畫室學習作畫。

同時,在她的臥室旁邊,有專門開闢出來的大房間,用來給她當做畫室使用,裡面塞滿了各種名貴的顏料和用來當做模特使用的雕塑,可以說是設施相當齊全。

如果不是她有堅定的意志和專注力、能夠排除掉雜念一心撲進繪畫的領域的話,如此優越過頭的條件,恐怕會毀滅掉她的創造力吧,富有總是會讓人喪失追求和渴望。

因為兄妹兩個自從幼年時就失去了父母的關愛,所以一直以來,兩個人相依為命,感情十分深厚,所以無論妹妹喜歡做什麼,夏爾總是會盡力去幫助她,為她創造最好的條件。

一來到這個充滿了顏料氣味的房間,芙蘭就將自己今天在畫室裡面畫好的作品都遞給了兄長審閱,雖然並沒有多少藝術細胞,但是從畫作的光影構圖如此惟妙惟肖來看,雖然談不上什麼名家水準,但是這絕對是很優秀的作品。

「進步快得驚人。」看完之後,夏爾由衷地誇獎了一句。「我敢說,在你的同學裡面,沒幾個畫得比你好的。」

「那是當然啦!」因為被誇獎的興奮和喜悅,妹妹潔白的臉頰出現了一絲酡紅,「老師也說我出類拔萃。」

「你的老師應該很高興,自己的錢畢竟沒有白收,終究還是教出了一兩個人的嘛……」夏爾開起了玩笑,「他終於不用擔心自己被人譏笑教導無方了。」

「您別這麼說老師,他很努力在教我們呢。」芙蘭對哥哥抗議,「只是有些人不認真學而已。」

「也對,確實不是他的錯。」夏爾聳了聳肩,「人們把孩子送到他那裡去,無非是為了給孩子們找個可以聚會的安全地方而已,順便培養點藝術品位,不至於未來當女主人的時候被人譏笑……沒幾個父母會狠心逼迫孩子拚命學畫,所以一切都得靠自律,大多數人可沒那份自律,都是得過且過。」

「您說得太對了,我也覺得是這樣的。」芙蘭用力點了點頭。「要是有些人不把精力花費在無聊的爭吵當中,那該多好啊……」

接著,她輕輕嘆了口氣,展露出了一點和幸福的生活稍微有些衝突的愁容。

「怎麼了?」夏爾敏感地問,「你們那兒發生什麼事情了嗎?有誰欺負你了?」

「您別著急,沒人欺負我。」一看夏爾突然緊繃起來的樣子,芙蘭連忙搖了搖頭,「只是……我們最近確實有些氣氛不佳。我跟您說過的吧,在我們畫室裡面,有兩撥小團體,相互之間吵架很厲害。」

「唔,這個倒是不意外。」一聽到不是妹妹受到欺負,夏爾也輕鬆了下來,「人嘛,總該給自己找點事情做,你不要摻和就行了。」

夏爾之前也聽妹妹說過,在老畫家的繪畫學堂裡面,這些大小姐們有許多來自於同樣的社交圈子,所以依照家庭的社會地位和關係,也分成了涇渭分明的兩派人。

一派是大革命時代之前就擁有貴族地位的家庭,他們大部分是在拿破崙皇帝陛下執政之後回國的流亡貴族;一部分則是新貴家庭,其門第都在帝國時代才經過個人的奮鬥才開始變得顯赫發達。

老貴族們因為大革命的衝擊,財產受到了嚴重損失,雖然頭銜高貴但是財計窘迫,而新貴們則因為帝國對此對外戰爭的掠奪和國內經營的生意而暴富起來,擁有大筆財富,只是姓氏則不那麼光鮮亮麗。

正如歷史上經常發生的那樣,在這樣的環境裡面,老貴族瞧不起暴發戶,覺得他們窮酸;暴發戶們也瞧不起老貴族,覺得他們窮擺架子,彼此之間互相蔑視厭棄。

父輩的爭鬥,自然也延續到了孩子們身上,即使是學習藝術的聖地,也因為階層和群體的鬥爭而時常變得險惡起來。

「她們的吵架我一直都沒有參與過,我覺得很沒有意義,都是意氣之爭而已。」芙蘭認真地回答哥哥的話,一瞬間帶上了一些不符合她現在年紀的老練,「說實話,如果身邊的同學都是這麼無聊的人,那就太可怕了,好在還有些是挺有趣的,有真正的天才。」

「真正的天才?」夏爾頓時來了點興趣,「什麼人啊?很厲害嗎?」

「是的,十分十分厲害的!」芙蘭重重點了點頭,「只不過,她的厲害不是在畫技,而是在歌喉上,她唱歌比劇院裡面的那些演員還動聽!」

「哦!這可就新奇了!你去學畫畫,結果卻碰到了個歌唱家……」夏爾笑了笑,「姑娘,這就是你特意跟我說這麼多話的目的吧?她是誰呀?」

夏爾雖然年紀不大,但是在宮廷裡面已經混了很久了,當然對這些人心世故看得通透,妹妹這點小心思根本無所遁形,他早就看出來了,芙蘭故意在拐彎抹角地跟他引導話題,而他也順著妹妹的意思來,等待著她的真正目的。

「她叫歐仁妮,歐仁妮-德-唐格拉爾小姐,」因為被哥哥一下子道破了心跡,芙蘭臉上有些發紅,不過還是堅持說了出來,「您別以為我是在誇張,她是個天才,她真的是個天才呀!」

「好了好了別激動,我知道了,她是個天才。」夏爾笑著抹了抹妹妹的頭髮,「那麼,你希望我對這位天才做什麼呢?」

唐格拉爾,等等……!

突然,夏爾心裡好像想到了什麼——在基督山伯爵府上的時候,他不也特意提過這個姓氏嗎?

有意思……

「她——是唐格拉爾男爵的什麼人?」

「就是他的獨生女兒。」芙蘭馬上回答,接著終於說出了自己的目的,「其實,我就是想請您幫她一個忙,讓一個藝術家能夠有一次完美的演出——」

「嗯?」夏爾有些不太明白。「說清楚點啊。」

「唐格拉爾在老師這裡學了幾年繪畫了,現在到了年紀,準備離開,為了紀念這幾年的生涯,她準備辦一個個人的聚會來獻唱,所以,為了她能有一個順心順意的告別……我希望您能夠帶上一些朋友去為她捧場……」芙蘭一邊說,一邊看著哥哥的反應,生怕他有什麼不滿,「男女都行,只要是那種有點文化的就好了。」

「你們不是這麼多同學嗎?去捧場不就行了,需要我做什麼呢?」夏爾還是有些疑惑,但是他馬上想到了一個關節,「莫非……這位天才,在你們當中人緣特別差?」

「她也算是老一輩的學生吧,因為比我們大幾歲,本來應該沒人會針對她的,可是……」芙蘭挑了挑細細的眉頭,似乎在表示遺憾,「她自己性格太孤僻了,雖然不算傲慢,但是很難讓人接近。如果光是這樣也就算了,關鍵是她父親是個有名的暴發戶,得罪過很多人……」

「就算貴族黨不接受她,那總歸還有個銀行黨吧?那些孩子們呢?」夏爾繼續追問。

芙蘭長嘆了一口氣,似乎深表遺憾。「本來還有些這一邊的朋友的,不過要麼因為年紀大慢慢自己走了,要麼就是被勒令不許跟她有任何接觸,所以她在我們那裡很孤單呢,讓人有些不值,天才不應該被這樣對待的。」

「被勒令?誰啊?」夏爾好奇地問。

「好幾個人,都是銀行家的孩子,應該是她父親的競爭對手吧。」芙蘭別開了視線,「為首的是蘿拉和芳妮,她們可狠心了,銀行黨的孩子們誰不聽她們的話她們就整誰,都怕她。她們和唐格拉爾小姐的關係最差,所以下了死命令了,誰也不許去給她捧場,否則後果自負。」

「噗哈哈哈……你們一群孩子還把政治搞得煞有介事的,我都有些佩服了。」夏爾忍不住大笑了起來,「這樣說來,那位小姐準備獻唱的聚會,就只能變成孤家寡人咯?貴族黨怎麼也不會去,銀行黨也被禁止前往了。」

「所以我就想請您帶人捧場了,您認識那麼多人,找一些像樣的人來給她捧場應該沒問題吧?」芙蘭以鄭重和信賴的視線看著兄長,「一位天才不應該就這麼孤單告別的……」

「這是小事一樁。」夏爾隨手揮了揮手,「如果她同意的話,我會帶著一大群人去給她捧場的,歡呼,點評,崇拜,什麼都會有——只要她真有你說的那個水準。」

「謝謝您!」眼見哥哥這麼輕鬆就答應了自己的要求,芙蘭欣喜不已,抱住了夏爾。「我會通知她的,她該多高興啊……她一直說希望在步入無聊的婚姻之前,能有些難忘的回憶。」

「她訂婚了?」夏爾看似不經意地追問。

「是的,到了這個年紀,都會準備結婚的呀。」芙蘭點了點頭,然後直接說出了夏爾沒問的,「對象是男爵的老朋友,馬爾塞夫伯爵的兒子。」

「馬爾塞夫元帥的兒子啊……」夏爾又陷入到了沉吟當中。

「是啊……想想還真是可憐呢,頭一天還是孩子,但是第二天就會被告知,有個她幾乎從未見面過的人,已經被選定為自己的丈夫和未來的主人,要鼓起勇氣照顧他,和他哺育孩子……」芙蘭似乎想到了什麼,心緒有些低沉,「要是不用結婚該多好啊!」

芙蘭的細聲細語,夏爾是沒有聽見了,他的思緒已經轉在那幾個姓氏上面了。

馬爾塞夫……唐格拉爾……維爾福……

不知道為什麼,這三個姓氏突然在他的腦海裡面縈繞,仿佛冥冥當中有什麼奇怪的預感一樣。

如果基督山伯爵能夠對他們有興趣,那麼自己為什麼不能呢?

他的視線微微下移,最後落到了胸前閃耀著璀璨光芒的鑽石上面。

我倒要看看你的家底到底多少。

「好了,現在我已經滿足了你的要求了,你也應該心滿意足了吧?」夏爾很好地將自己的心緒隱藏到了自己的內心深處,然後笑眯眯地朝妹妹揮手,「那麼晚安吧。」

「晚安,先生……!」芙蘭湊到夏爾的面前,然後踮起腳尖來,用左臉貼了一下夏爾的右臉頰作為告別,「我代表自己和唐格拉爾小姐感謝您!」

然後,她又猶豫了一下。「另外,先生,您有機會的時候,可以跟陛下提一下她嗎?陛下不是很喜歡藝術對吧?如果陛下都知道了的話……」

「人應該學會滿足,特雷維爾小姐。」夏爾笑眯眯地回答,「陛下面前可不是能隨便說話的,更別說推薦不相干的人了,那只是白白消耗自己的恩寵而已。」

「好吧……」芙蘭有些失望地垂下了頭。

「這樣吧,如果她真有那份才華和本事的話,我倒是不介意推薦一下。」因為不想妹妹太失望,夏爾改變了口風,「但是前提是她必須真有本事,這個我要檢驗的。」

「謝謝您!」芙蘭高興地又踮起腳來親了一下他的臉頰。

…………………………………………

又是一個鮮亮清新的早晨。

如同往常一樣,芙蘭從自己乘坐的馬車上走了下來,然後沿著木製的樓梯,一步步走到了畫家杜倫堡的畫室當中。

這間畫室頗為寬闊,畫室側邊開有大格玻璃窗以方便採光,此時卻因夏日的陽光太濃烈而被人用深色絨布窗簾遮擋去了大半;在牆壁邊,擱滿了沒有畫布的框架或者沒有裝進框架的畫布,牆壁和地板則因各種顏料而被染的百色紛呈;到處都堆滿了石膏像、各種器械,甚至還有盔甲,使得這裡頗有歌劇院後台的氣氛。

說它像歌劇院,倒也不無道理,因為就在她踏入到畫室當中的時候,一陣歌聲傳到了她的耳朵裡面。

這歌聲,婉轉柔媚而又不失清澈,在空氣當中飄動的動人旋律,歡快的音符仿佛幻化為一隻只飛鳥,排成行列飛向遠方,霎那間,她的心也隨著那歌聲一齊起伏,音符似乎與她的內心產生了共振,引起極度舒適輕鬆的感覺。

隨著歌唱的繼續,歌聲有時像潺潺流水般淺吟低唱,獨具風韻;有時婉轉得似深情交融時的一行熱淚,充滿了含而不露的哀傷;但在最後,卻又變得渾厚,如同雄鷹展翅時的一聲長鳴,振聾發聵。

現在還早,畫室里現在沒有多少人,但是所有人靜靜地聽著這歌聲,沒有出聲打攪。無論關係如何,這些被培養了鑑賞力的孩子們,都知道這是多麼寶貴的體驗。

直到歌聲慢慢地消失,芙蘭才重新邁動腳步,而那歌聲還在她腦海里不停地迴蕩。

天才就是天才,她心想。

為了天才而得罪人,又算得了什麼呢?

帶著一種激動不安的心情,她快步向歌聲傳來的小隔間裡面走了過去,一路上她沒有跟人打招呼,原本在這裡會引起很多人的不快,但是沒有人對她表示不滿。

因為她姓特雷維爾,而且是帝國如今碩果僅存的幾位元帥之一的孫女兒,家裡現在又得到陛下重用,正炙手可熱,種種條件加起來,讓她在這個美麗而又略有些殘酷的世界裡,擁有著自己的超然地位,雖然經常這群女孩子中間有人互相爭吵、憎恨,但是還從來沒有人對她直接冒犯。

雖然她其實不太關注這種東西,可是總有人會喋喋不休地告訴她這一切,

很快,她就來到了這個隔間裡面,然後看到了正站在窗邊的歐仁妮-德-唐格拉爾小姐。

聽到了芙蘭的腳步聲之後,她轉過了身來。

這是一個黑髮黑瞳的高挑女子,長長的頭髮披散在腦後,身上穿著的灰色的裙子。雖然稱得上是美人,但是她的臉很尖,線條分明,嘴角上若有若無的微笑透著桀驁不馴,而她犀利的視線裡面更透出了一股野性和剛直。

這是一個美麗然而驕傲的人。

「早上好,特雷維爾小姐。」

「早上好,我真慶幸自己來得夠早,趕上了您練喉嚨的時候,您的歌喉簡直有如塞涅西諾!」芙蘭抬起眼睛,略帶崇拜地看著這位猶如堅冰一樣剛硬的黑髮美女,「我真為自己能時常聽到這麼美妙的歌聲而慶幸!」

如果不是她的視線實在過於澄澈不摻雜質的話,很多人可能會以為這麼誇張的讚詞是虛假的奉承,可是看了她的視線之後人們都會相信,這絕對是發自內心的讚賞和羨慕。

也許這就是藝術家之間的惺惺相惜吧。

「您真是過獎了……這只是我微不足道的愛好而已,您這樣的溢美之詞只會讓我覺得羞愧。」歐仁妮笑了笑,似乎有些尷尬,「只要您喜歡聽就好了。」

「我很喜歡,太喜歡了。」芙蘭走到了對方的面前,「對了,您聚會的事情怎麼樣了?邀請到足夠的人了嗎?」

「沒有幾個人同意捧場呢……」歐仁妮苦笑,「大概……大家嫌我不太會為人處世吧。」

「這根本就不是問題,像您這樣有天賦的人,本來就沒必要去討好別人。」芙蘭馬上安慰起了對方,然後話鋒一轉,「另外,如果您不介意的話……我能讓我的哥哥和他的朋友們來聽您的獻唱嗎?」

「您的……哥哥?」歐仁妮有些驚詫,「我記得他不是在宮廷裡面很得寵愛嗎,他怎麼有時間來聽我唱歌?」

「他最近請假了,呆在家裡,所以我想他是有時間的,我跟他說了一下您的美妙歌喉,引起了他的興趣,所以他決定來為您捧場……」芙蘭抬起頭來,充滿了期待地看著對方,「我想,您應該不至於拒絕給他這樣的榮幸嗎?」

「不,不!怎麼可能拒絕呢……」唐格拉爾小姐搖了搖頭,臉上堆滿了驚喜的笑容,「您能夠請人來幫我捧場,我感激都來不及,謝謝你。」

「如果能夠幫上您一點忙的話,那真是太好了。」芙蘭躬下了身來,「一想到以後您可能不會在這裡了,我就覺得好遺憾!」

也許是想到了什麼,歐仁妮的臉色也變得有些憂愁,但是這股憂愁又很快消失了。

「即使那樣,我們也還是朋友不是嗎?您隨時可以找我聽我唱歌呀?」她笑容滿面地回答。

在歡聲笑語了好一會兒之後,芙蘭帶著喜悅離開了這間隔間,回到了自己常用的座位上面。

「芙蘭,要不還是算了吧……」在沒人注意的時候,她的好友瑪麗湊到了她的身邊,似乎帶上了點不安。「大家都不去呢。」

「我們去我們的不就行了嗎?」芙蘭低聲回答,「她們不願意就算了。」

「……要是只有我兩個去,那不是擺明跟大家作對了嗎?」瑪麗還是有些忐忑,「以後恐怕挺麻煩的。你也知道蘿拉發起脾氣來多厲害。」

「我們做我們想做的事情就行了,幹嘛在意她們的想法。」少女拿起了自己的畫筆,暗示對方不要再談了。

「可是……要不還是再想想……」瑪麗還是十分遲疑。

「那麼聽我的,還是聽您的?」芙蘭表情還是十分平靜,只是嗓音稍微不由得提高了一點點。「我才不怕她呢!歐仁妮不應該這麼遺憾離開,不管別人怎麼做,我是會幫忙的,您要是不願意去,那就留著吧,反正我要去!」

雖然只是那麼一點點,但是足以表現出她些許的不耐煩,還有那麼一點點頤指氣使。這是她在哥哥和爺爺面前永遠不會展露出來的凌厲一面,即使對其他人也極少展露。

瑪麗只能愕然。

她知道,兩個人在畫技才華上相差很大,而更重要的是,兩家人在地位上也有著絕對的差距,雖然平常這種差距用禮節和微笑掩飾了過去,但是,差距就是差距,儘管你可能會儘量不去看它,但是它就存在在這裡。

她現在又看到了。

雖然這位特雷維爾小姐已經算是一個極為謙遜溫和的孩子了,但是低頭的滋味還是那麼難受。

可是終究還是選個邊站比較好。

「好,聽您的。」瑪麗微微咬了咬嘴唇,然後垂下了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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