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靖本以為,混沌元胎內部,會是一個小世界之類的異空間。

他本已做好了匯合小龍女,與羽衣狐、白衣女屍惡戰一場的準備。

可進去之後他才發現,混沌元胎里什麼都沒有。

時間、空間、物質、元氣……物質世界應該有的,元胎內部一概沒有。

恰如天地開闢之前,萬物混成一團,五行不備,陰陽不分,時空未明,就連意識,都變得遲鈍蒙昧,難以思考。

「這究竟是……什麼地方?」

歐陽靖艱難地思索著。

他想要左右顧盼一番,仔細看一看周圍的環境,卻愕然發現,他連頭都無法轉動一下。

又過一陣,他更是駭然驚覺,並不是無法轉動腦袋,而是已然失去了對身體的感知,或者說,他「失去」了身體!

此刻他所感受到的一切,並非通過五感,而是單純的感知。

他只覺自己仿佛變成了一隻包裹在「混沌」之中的遊魂,沒有軀殼,只余意識,只有純粹的精神感知。

他甚至無法移動――或者說,即使能夠移動,他也不知道該往哪裡移動。

「這究竟什麼鬼?我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

歐陽靖感覺很糟糕,他本能地運轉五行雷法,試圖以神雷劈開包裹著他的混沌。

但混沌並沒有被劈開。

反有大量的混沌氣流,自四面八方洶湧而來,圍繞著他的意識,凝聚成一道混沌漩渦,將他的意識向著漩渦內部扯去,令他越陷越深,令周圍包裹著他的混沌越來越厚。

「我……」

歐陽靖立刻停止運轉心法,試圖停下混沌漩渦。但已經旋轉起來的漩渦,並未因他停止心法而停歇,仍飛快地旋轉著,吸攝來更多的混沌氣流,並將他的意識向著更深處扯去。

歐陽靖如溺水的人一般,在漩渦深處拚命掙扎著。

但一切都無濟於事。

他越陷越深,意識也漸漸模糊,最終陷入沉寂。

混沌漩渦似無休止地旋轉著,不斷吸攝來周圍的混沌氣流。不知過了多久,直到混沌之中,出現了一顆非黑非白的巨卵,漩渦方才緩緩消失。唯余那顆混沌色澤的巨卵,在五行不備、陰陽不分、時空未明的混沌氣流之中靜靜懸浮。

……

傳說之中,天地未辟之前,宇宙一團混沌,無有物質,卻有神奇生靈,孕育於混沌之中,靜靜成長。直到混沌開闢,天地兩分,陰陽分曉,孕於混沌之中的生靈,亦隨之真正誕生,成為宇宙之中,第一批生靈。

在遠古神話之中,那些誕生於混沌初辟時的生靈,便是最初的先天古神。

區區一枚先天混沌元胎,縱然乃是源自天地未辟時的先天混沌之中,亦不可能孕育出生而執掌天地權柄的先天古神。

甚至連一尊七星神魔,都孕育不出。

無它,分量太少,能量不足。

不過,倘若這先天混沌元胎之中,投入了更多的營養呢?

白衣女屍生前,乃是一尊八星大神。

她死後不知多少萬年,靈智早已泯滅,只餘一絲殘存的,對於生存的執念,深藏於軀殼之中。

正是那一絲生存的執念,令她不依不撓地追殺任何可能對她的「生存」,造成威脅的存在。同樣是那生存的執念,令她渴望得到那枚先天混沌元胎。

只余執念,無智無識的白衣女屍,當然認不出先天混沌元胎的本來面目,她只是本能地知道,那一枚先天混沌元胎,「有可能」令她重獲新生。

所以她執著地摧毀了寶鼎,釋出了先天混沌元胎,之後毫不猶豫地投入了混沌元胎之中。

若在她生前,那枚先天混沌元胎,自是奈何不了她。

然而現在,她元神泯滅,真靈不存,神軀之中的神力,亦所剩無幾。因此進入混沌元胎之後沒多久,她的軀殼,便被那能煉化萬物的先天混沌元胎徹底煉化,只餘一絲執念,殘存於混沌之中。

一具八星大神的軀殼,對先天混沌元胎來說,乃是一劑大補。得到如此龐大的能量補充,這枚先天混沌元胎,已擁有孕育出七星神魔的可能。

但孕育出的七星神魔,是否與白衣女屍前世有關,就在兩可之間了。

或許,有可能依著那抹執念,孕育出一尊繼承白衣女屍生前記憶的神魔,達成她「重生」的執念。

但更多的可能,是執念消散,白衣女屍剩下的一切化為烏有,一尊嶄新的神魔,自混沌元胎以及白衣女屍遺澤之中誕生。

畢竟,先天混沌,煉化一切。死去的神魔,很難有抵禦住混沌煉化的可能。

不僅僅是死去的神魔。

活著的六星強者,其元神亦會被混沌同化。或是徹底泯滅於混沌之中,或是被洗去一切,割斷前塵,成為嶄新的生命。

作為寶鼎之主,羽衣狐早就知曉了這一切。

她知道,只要給混沌元胎投入足夠的營養,混沌元胎便能孕生神魔。

所以她為此作了許多準備。

她將一整個世界墮入深淵,掠取世界滅亡時逸出的本源,除了是為得到原力結晶,更多的,還是為了培育先天混沌元胎。

先天混沌元胎,乃是她晉升神魔的關鍵。

但她同樣清楚先天混沌元胎的兇險。

她本意是想做足萬全準備,再利用先天混沌元胎破開關隘,晉升神魔,但小龍女引來的白衣女屍,徹底打亂了她的計劃,令她不得不在毫無把握的情況下,投入先天混沌元胎之中,直面混沌元胎化去肉身、洗鍊元神的兇險。

她不得不這麼做。

因為她不敢賭。

她不敢賭那白衣女屍,一定會被混沌元胎徹底煉化,一定無法自混沌元胎中「復生」。

倘若白衣女屍借混沌元胎之力重生為神,那麼羽衣狐為自己準備的一切,就徹底報廢了。

所以羽衣狐只能以身犯險,身入混沌,與白衣女屍爭奪成神機緣。

以白衣女屍神軀之強,身為混沌後,片刻就被混沌煉化,更何況羽衣狐?

進入混沌只剎那,羽衣狐身軀亦被混沌煉化。連同她那可以替死的四條狐尾,亦盡數化入混沌之中,成為了混沌元胎孕育新神的養料。

羽衣狐那小巧白狐形態的元神,亦在混沌洗鍊之中,很快消泯,只余真靈意識,被混沌團團包裹,漸漸混沌之中,化為一隻巨卵。

意識陷入沉寂之前,羽衣狐猶自發狠:「我本來就沒有實體,本就是自虛無之中,自各種黑暗、負面情緒集合之中,誕生的曠古大妖。自混沌虛無中重生,我怎會輸給一抹殘留的執念?新生之神,必定是我!」

可惜,她並不知道,在她之後,小龍女亦投入了混沌之中。

毫無懸念地,小龍女的身軀,亦在投入混沌的瞬間,便已被混沌煉化。

強大的劍道元神,亦被洗鍊一空,只余真靈。

然而,除了真靈意識之外,她還剩下了一樣東西。

那是一枚晶瑩剔透,宛若水晶雕琢的眼球。

正是二郎神眼!

這二郎神眼,竟是連混沌元胎都無法煉化,其本質,比那八星女神的軀殼,還要高上一籌!

小龍女的真靈,便附著在二郎神眼之上,當混沌席捲而來,包裹住二郎神眼,化作一枚混沌巨卵時,小龍女意識雖變得遲鈍蒙昧,卻並未像羽衣狐一般,徹底陷入沉寂!

她渾渾噩噩,難以思考,索性不去思考,只謹守一心,在混沌巨卵之中,專注地運轉劍道心法,以此維繫自我存在的意志,不被混沌煉化。

……

小小一枚混沌元胎之中,是無有時空之別的一團混沌。

混沌之中,四枚巨卵各自懸浮,無窮能量注入其中,孕育著神奇的變化。

……

歐陽靖意識沉寂。

卻並未消亡。

當他難以抵禦混沌洗鍊,於混沌漩渦深處,即將被洗去一切,化為一條與前塵徹底割裂,煥然一新的嶄新神魂時,一點五色光暈,自他真靈之中,綻放開來。

女媧大神,本就是孕生於混沌之中,誕生於天地開闢之後的先天神靈,她的血脈,本就能適應混沌的侵蝕。

當歐陽靖失去了肉身,消散了元神,連本我意志都將不復存在時,血脈傳承的偉力,自他真靈之中爆發出來,護住了他沉睡的意識。

五色靈光宛若水晶,包裹著歐陽靖的真靈。當五色靈光出現後,混沌巨卵內部,陰陽不分、五行不明的混沌氣流,亦漸漸分化陰陽,凝聚五行,附著於歐陽靖真靈之上,漸漸演化血肉……

歐陽靖在做夢。

朦朦朧朧間,他只覺自己來到了一片極盡華美,靈霧繚繞的雲中宮闕之上。

無數祥龍飛鳳、仙禽異獸,於仙靈氤氳的靈雲仙霧中徜徉,一尊尊如星辰般耀眼的神人,於遍植奇花異草的仙園中暢遊。

這其中,哪怕最弱小的一尊神人,乃至隨便一頭仙禽異獸,氣息都比倩女幽魂世界,登神後的李世民強大。

「這是哪?我在哪?」

歐陽靖迷迷糊糊,不知身在何處。

他只覺自己似化成了一方天穹,居高臨下地俯瞰下方,雖能將下方一切盡收眼底,卻無法與任何人交流,只能以第三方視角,靜靜旁觀著一切。

正迷茫時,一架由八匹肋生飛翼、蹄生龍鱗的天馬拉著的華美馬車,忽然駛入他眼帘。

馬車之上,端坐著一位風華絕代的白衣女子。那女子的身形樣貌,令歐陽靖一見難望,又覺其極是眼熟,似乎曾在哪裡見過她。

而她的氣息,亦是極之強大,比歐陽靖所見的那些神人,猶要勝出一籌。

「在哪兒見過她呢?」

歐陽靖迷迷糊糊地思索著,但身處夢中,混沌迷朦,一時竟無法想起。

正想時,忽見馬車所過之處,神人們紛紛讓開道路,對著馬車拱手作揖,笑著招呼:「望舒星君……」

望舒星君?這是誰?

歐陽靖想啊想啊,終於靈光一閃,望舒星君……不就是遠古神話中的月神嗎?

嫦娥並非月神,她只是吃了不死藥,身不由己飛到月宮之上的仙女。

真正的月神,乃是望舒。傳說之中,晝夜交替之時,便是望舒女神駕馭著月亮,令月亮在夜空中升起,行於夜空之上。

原來,那馬車上的白衣女子,竟是月神望舒。

「竟然能看到望舒星君……我這真的是在做夢嗎?」

歐陽靖心中迷茫,忽又靈光一閃,想起了究竟在哪看到過那位望舒星君。

白衣如雪、風華絕代的望舒星君,不就是五莊觀中,那位殞落不知多少年的白衣女屍?

如此說來,那顆殘破的星辰,不正是望舒星君駕馭的月亮?

「可是,為什麼會夢到望舒星君?即便是因為我看到過她,留下過深刻的印象,所以才會在夢中看到她,可講道理,我看到的望舒星君已經死了,就算是夢到,也該夢見神屍才對,怎會夢到活著的望舒星君,夢到這仙境般的宮闕,夢到這麼多強大的神人?」

歐陽靖難以理解。

正迷茫時,一陣令天地震顫的波動,忽自九天之上傳來。下方正與望舒星君打著招呼的神人們,紛紛抬起頭來,驚詫地仰望天穹。望舒星君亦抬起明月般美好的雙眼,仰頭望去。

歐陽靖也隨之轉移了視角,看向那不知多高的湛藍天穹。

隨後,他便看到了一口劍。

一口不知有幾千里長,通體漆黑,散發著滔天魔焰的巨劍。

那巨劍劈開天穹,將九天之上劈出一道不知多長多寬的裂痕。裂痕之後,一片漆黑,有滾滾黑霧,自裂痕中湧出,瞬間將半邊天穹,盡數渲染成墨色。

隨後,無數奇形怪狀、猙獰可怖的巨艦,自黑霧之中呼嘯而出,自天穹之上疾沖而下。

「敵襲!」

有神人長嘯。

頃刻之間,所有的神人,皆亮出了散發著澎湃波動的法寶、兵器。

而在他們行動之前,一尊巨大的金佛,驀然騰起於西方天際,僅一張面龐,便遮蔽了十分之一的天空。

「回去罷!」

金佛開口,出掌,巨大的佛掌沖天而起,越變越大,竟於一掌之間,將無數巨艦囊括在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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