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謹言出門前說今晚未必能回來,是因為原計劃今天要陪美國佬們去濟州島,能不能回來取決於美國佬有沒有打算在濟州島玩玩。

結果讓人意外的是,美國佬壓根不去濟州島。

「唐先生,我們認為,從仁川和首爾的狀況來看,閣下的實力已經得到證明,確實有與我們深入合作的資格。濟州島大唐公司作為閣下的支柱產業,無非是閣下實力的更高體現,我們已經了解到,大唐公司與三星李家、現代鄭家、樂天辛家、國有KBS電視台,都有較為深入的交叉合作,實力毋庸置疑。而我們對於影視城和房地產並沒有興趣,所以不用千里迢迢去考察了。」

唐謹言也能理解,所謂的美國商務考察團,考察的是他唐謹言的實力而不是其他。如果單論這些的話,美國佬的合作已經可以開始談了,比如他有計劃和拉斯維加斯的賭場交換個股份什麼的,都是可以坐下來商量的事情。反倒是他新提出的娛樂業合作,新村集團在娛樂業里掌握的能量才是需要美國人認真考察研究的,不但涉及到能不能合作,還涉及到合作的模式問題,一時半會無法草率決定。

今天史密斯必然是收到了上頭的反饋,希望他繼續觀察新村娛樂的細節。

所以這一天美國佬哪裡都沒有去,還是很認真地在考察新村娛樂,真正像是商務考察了,而不是此前抱有的黑社會****性質。昨天參觀的是新村娛樂的規模,今天想要了解的是新村娛樂的效益。

巧得很,他們來得正當其時。如果早些日子來,新村娛樂除了個正在拍攝的《素媛》,什麼都沒有,只有年初的《新世界》還可以遞個報表給人瞧瞧,沒多大意思。而這段時間就不一樣了,走在街上到處都是《No.9》的旋律,史密斯隨口問了一嘴,得到的答案就是:此乃新村娛樂旗下T-ara的歌曲。

史密斯再稍微深入了解了一下,目光也就變了。這個T-ara乃是當今韓國最強勢的女團之一,僅次於雄霸天下的少女時代。而這首《No.9》,發行四天,已經破了好幾項單日音源記錄,甚至在油管上的點擊量都已經突破兩千萬了,真正的紅團紅歌,圈錢利器,不是臨時搞出來忽悠人的。

「韓流K-pop,在美國不太被人看得起,所以史密斯先生或許對韓團了解不多。」內行人白昌洙金光洙都在陪伴考察團,白昌洙淡淡道:「如果拋開歐美而言,我們旗下的JYJ和T-ara,在整個亞洲都是第一流的團隊,除了韓國之外,還長期占據日本和中國歌曲排行的前端位置,在亞洲的影響力是數一數二的。貴國的音樂在韓國的代理權如果交給我們公司,必然會得到優秀的推廣;而如果我們旗下的歌手需要進軍歐美,也是有基礎的,油管數據為證。我們兩家的合作會是雙贏的局面。」

白昌洙這話有點小技巧,說的是真話,不算吹牛,但無形之中淡化了其他更牛逼的團隊和公司,也忽略了新村娛樂的發行力。史密斯對娛樂業並不在行,倒也沒聽出貓膩,了解了一圈發現白昌洙說的是真的,心中愈發尊重。

難怪唐謹言會提出合作娛樂業項目,是有這個底氣的。

來得巧的第二點,是今天《素媛》首映。

這部電影在五月籌拍,如今才八月三日就已經首映,算是效率有點變態的。原因也比較多,這部電影一直在封閉拍攝,心無旁騖,拍攝進度快;審核和院線發行上幾乎不要談,一點工夫都沒延誤,院線安排也是儘量按照唐謹言的要求,在T-ara聲勢起來的時候同時出擊,相互促進,所以安排在了今天,八月三日星期六。

由於題材有點敏感的關係,這部電影沒有安排首映禮。既然不去濟州島,當天下午唐謹言就取了幾張票,邀請史密斯去看電影。

到了電影院,唐謹言心裡也有點好笑。這輩子除了早年窩在錄像廳里叫老闆換碟之外,正兒八經進電影院就兩回。一回是上次《新世界》首映,那次好歹還帶著樸素妍呢,只是被張善允打擾了,浪漫全無。這回更牛叉了,居然是帶著個中年意裔美國佬,看來浪漫二字和自己的距離實在有點遠。

等到電影過去一半,唐謹言那點浪漫情懷全去了九霄雲外,神色陰沉得仿佛快要殺人。

他事先確實知道這部電影講述的是什麼內容,可是聽人說說,不過左耳進右耳出,毫無感覺,直到自己身臨其境的投入去看,才能知道這故事裡傳達的錐心裂肺的傷痛。看得人緊捏著雙拳,恨不得一拳砸進電影里,把這一切撕得粉碎。

一個五六歲的小女孩,有著純凈的雙眼,和蜂蜜般的笑容。但在一個下暴雨的清晨,她在上學路上被強暴了,身心受重創,奄奄一息,下體流血不止,直腸到大腸的最頂端,多發性創傷與撕裂,大腸與小腸部分壞死。截去之後,醫生重做了人工****,從此,她的腰間多了一個便袋,像被翻出的污穢內臟,伴隨她陰霾密布的餘生。

韓國的心理救助機制還是不錯的,有專業的心理諮詢師陪伴著素媛,然而對於素媛的痛苦來說,任何安慰都如同隔靴搔癢,在她被踐踏過的身體深處,是一個永遠無法填補的黑色深淵,涌動著羞恥、戰慄、恐懼、不安、噩夢、絕望、否定、懷疑……而陽光下的歡娛,遠遠沒有與之分庭抗禮的分量。

史密斯也抿著嘴唇,低聲問了句:「唐先生,你……真是個黑社會?」

唐謹言沉默。

史密斯低聲道:「類似的事,我做過。」

唐謹言豁然轉頭,眼裡帶著野獸的顏色。

史密斯搖搖頭,嘆了口氣:「我們這行,做過這類事的人,不算少的。也許你沒做過,可你手下的小弟們,你能確定都沒做過?庇護他們的正是你自己。就算是你,沒對幼女做過,難道沒對成人做過?」

唐謹言眼裡掠過一絲痛楚,再度沉默下去。

史密斯又嘆一聲:「不過看完這部電影,或許我永遠不會再做了。」頓了頓,又道:「唐先生這部電影一出,上帝也會原諒你的。」

唐謹言默然看著電影里素媛的爸爸扮作卡通人物陪在素媛身邊逗她開心的鏡頭,眼神愈發恍惚。

在這一刻,這部電影能不能成功,能不能拿獎,全都見鬼去吧……他只慶幸自己拍出了這部電影,把它展現在所有人面前。

哪怕最黑暗的人,也有一絲對光明的嚮往,或者親情或者愛情,總有一種東西能夠觸動他內心的柔軟。唐謹言並不是個心軟的人,可這一刻他承認自己被小女孩的悲劇狠狠地捶了一下,痛得喘不過氣來。

這就是藝術的力量。

當年他沒看過《熔爐》,對《熔爐》引起了立法改革的事情嗤之以鼻,認為不過是政客們玩弄的伎倆,可這一刻他真的相信了,藝術就是能有這樣直指人心的力量。

電影的結尾,素媛對著剛出生的弟弟,輕聲說了句:「你能出生,真好。」

唐謹言的心一揪,史密斯眉頭微皺,整個電影院泣不成聲。

這個小姑娘,還是想要尋死了啊……李俊益你夠狠的……

默默離開電影院,看著周圍帶著淚痕離開的觀眾們,史密斯淡淡道:「唐先生這部電影,如果能不被封殺,那必定會火的。」

唐謹言很平靜地回答:「那不重要了。」

史密斯點點頭:「唐先生是個值得尊重的人……在我個人角度,希望和唐先生結成密切的盟友。」

這兩天的努力為的就是這一句,可唐謹言卻笑不出來,只是點點頭。

史密斯又問:「唐先生拍出這樣的片子,是否會對今後的行事策略做出改變和調整?」

唐謹言眼裡又掠過一絲迷茫,又很快收斂,淡淡道:「不會。」

兩人對視一眼,一起沉默。

過了片刻,唐謹言忽然掏出手機,當著史密斯的面撥通了一個號碼,在史密斯驚訝的目光里,很認真的對著話筒說:「對不起。」

話筒對面的鄭恩地呆呆地拿著手機,腦子裡懵然一片。(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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