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裡這兩個字,有時候就可以指代皇帝陛下。

因此沉毅沒有過多猶豫,便起身對著張簡拱了拱手,自己一個人來到了翠雲樓的一樓,在一樓見到了宮裡的兩個人。

一男一女。

確切來說,是一個宮裡的女官和一位太監。

見到這位女官,沉毅就隱隱覺得不太對勁。

畢竟他也接觸過不少宮裡的人了,還是第一次見宮裡派宮女出宮的。

果然,初一接觸之後,沉毅的神色就變得複雜了起來。

因為並不是皇帝找他,而是太后娘娘找他。

沉毅見皇帝的次數已經不少了,但是見太后到現在,只見過一次,而且那會兒也就是說了一些場面話,並沒有過多接觸,而現在…

這位宮裡的太后娘娘,竟然特意派人請自己進宮見面?

這讓沉毅覺得有點不對勁。

他甚至覺得,太后娘娘是不是想保養自己做個面首…

不過很快他就把這個念頭拋之腦後。

因為他是兩榜進士,是正兒八經的讀書人,而且是頗有些身份的文官,太后娘娘就算耐不住寂寞,真的想找幾個面首進宮伺候,也不會找沉毅這種文官。

一是不太可能同意,二是可能會被自覺受辱的讀書人寫文章狂噴一頓。

沉毅的想法,只是在腦海里飛快的轉了一圈,然後就對兩個宮人應了一聲,說自己明天一定拜見太后云云。

送走了兩個宮人之後,沉毅又重新回到雅間裡喝酒,雅間裡,張簡笑呵呵的看了他一眼,問道:「怎麼?陛下有事情找你?」

沉毅微微搖頭,神色有些複雜:「是坤德宮有事情找我。」

「坤德宮…」

聽到這三個字,張簡不禁皺了皺眉頭,他先是看了一眼沉毅,然後開口問道:「太后娘娘怎麼會突然召見一個外臣…」

沉毅搖了搖頭,表示自己不知道。

他端起酒杯,跟張簡碰了一杯,微微嘆了口氣:「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明天我去一趟就是了。」

張簡也只能點了點頭,跟沉毅碰杯之後,輕聲說道:「有事記得招呼。」

沉毅微笑點頭。

…………

次日清晨,已經好幾天沒有上班的沉老爺,重新穿上了自己的六品官服,在家人整理好穿戴之後,他就一路進了皇城,然後在皇宮門口,報的是太后召見。

皇宮守衛很快確定了消息,把沉毅放了進去,沉老爺在幾個太監的帶領下,一路到了坤德宮門口,只待召了一柱香時間,就被一個三十歲左右的女官請了進去。

進入了坤德宮之後,沉毅很快見到了還很年輕的「小寡婦」,他規規矩矩的跪了下來,微微低頭道:「臣兵部沉毅,叩見太后娘娘。」

孫太后點了點頭,揮手吩咐賜座。

沉毅小心翼翼的坐了下來,垂首不語。

太后娘娘臉上露出了一個笑容:「聽說沉主事在福建又打了兩個大勝仗,可以說是大敗倭賊。」

「哀家知道了之後,心裡也是高興得很。」

沉毅連忙開口道:「娘娘誤會了,臣只是負責督造戰船火器,抗倭軍的戰事,跟臣沒有關係…」

太后娘娘微笑著看了他一眼,笑著說道:「這些說辭是瞞瞞外人的,不用在哀家面前說出來,這一路南下,哀家那個大侄子,肯定沒有你沉主事出力多。」

沉毅微微低頭,沉默不語。

「東南抗倭的事情,辦的很好,皇帝很高興,哀家知道了也很高興。」

「經過這幾場戰事,明年再清理清理,以後東南沿海

,當再無倭患,朝廷應對齊人的時候,也不至於南北兩顧,左支右絀。」

孫太后先是肯定了沉毅的功勞,然後她話鋒一轉,澹澹的說道:「不過抗倭軍畢竟新建,聽說是脫胎於台州府的臨海衛,臨海衛只剩下了千餘人,組建了一個五千人的抗倭軍……」

孫太后靜靜的看著沉毅,問道:「想來,應當是很缺人手罷?」

聽到這裡,沉毅懸著的心終於放了下來。

因為他總算明白太后找自己來是幹什麼的了。

知道了對方的具體意圖,應對起來,自然就心裡有底,沉毅深呼吸了一口氣,恭敬低頭道:「回娘娘,這一次南下,臣是代兵部武庫司督造軍器,至於抗倭軍內部缺不缺人,臣委實是不知道的,這馬上就要到年關了,晉世子應該會回建康過年,到時候臣見到晉世子了,一定讓他進宮來給娘娘請安。」

太后娘娘微微蹙眉,有些不太高興了。

「哀家剛才已經跟你說了,知道你在抗倭軍中主事,哀家現在問你抗倭軍缺不缺人,你卻左拉右扯,顧左右而言他。」

孫太后瞪了沉毅一眼:「不把哀家的話當回事麼?」

沉毅默默從椅子上站了起來,他抬頭看了太后一眼,然後吐出一口濁氣,再一次低下了頭:「娘娘是想在抗倭軍里安排些人?」

見沉毅把話說明白了,太后娘娘也沒我快藏著掖著,直接點頭道:「不錯,哀家有幾個外甥,現下都是十幾二十歲,正是為國家出力的時候。」

沉毅點頭,然後繼續說道:「娘娘,抗倭軍將士五千人已經滿額,不過娘娘若是非要把兩個公子放進去,臣到時候去疏通疏通關係,多塞幾個人進去,應該也不是什麼問題。」

孫太后再一次蹙眉:「沉主事的意思是,讓哀家的外甥,去抗倭軍中當一個小卒?」

沉毅終於按不住心中的火氣,他抬頭看了一眼太后,然後低頭道:「娘娘,抗倭軍中的將領,都是以戰功得職,幾位公子如果能英勇殺敵,替朝廷清剿倭寇,自然可以成為將領。」

孫太后面無表情:「沉主事便一點人情世故也不通?」

「這種人情世故,臣的確不通。」

沉毅一肚子火氣,對著太后躬身作揖,直接開口道:「太后若是非要這麼做,臣稍後便去跟陛下請辭,明年說什麼也不會再南下了,若陛下不允,臣便上書辭官,回江都老家教書去!」

「好一個文人風骨。」

孫太后也不生氣,只是臉上露出了一個略帶嘲諷的笑容,她澹澹的看了看沉毅,輕聲道:「如果哀家不知道沉主事的事例,倒真的以為沉主事是個剛烈正直之人了。」

孫太后說到這裡,揮手屏退了身邊的宮人,等到這個偏殿里所有的宮人都退了下去,太后娘娘才站了起來,走到了沉毅旁邊,然後面色平靜,澹澹的說道:「天下讀書人,為官出仕,逃不出名利二字。」

「你沉七今日這般剛直,無非就是為了名聲。」

孫太后澹澹的看向沉毅。

「但不知,若天下人知曉了,你沉子恆為了邀寵而替天子蓄妓,又當如何看你?」

「到時候…」

孫太后面色平靜。

「恐怕你連回江都教書,都教不成了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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