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穆在甘露殿待了約莫小半個時辰,才被大太監高明親自送出了宮,高太監送走了李穆之後,便立刻回到了甘露殿,此時皇帝陛下依舊在書案前寫著什麼。

高明近前,飛快的瞥了一眼。

白紙上寫了一個大大的心字。

高明連忙垂手,站在皇帝陛下身側,微微低頭道:「陛下,晉世子已經送出宮去了。」

「嗯…」

皇帝說話的功夫,手上的毛筆狠狠一刀,在心上拉出了漂亮的一撇。

這個心字,也就變成了個必字。

皇帝寫完這個字,把毛筆放在了筆架上,然後意興闌珊的回到了軟榻上,抬頭看了看高明,問道:「李穆的話,你怎麼看?」

高明深深低頭,猶豫了片刻之後,他才緩緩說道:「陛下,奴婢見識淺薄,不敢有什麼看法,不過晉世子這一路南下,十分循規蹈矩,不曾做過任何出格的事情,甚至有些不太像是一個欽差,有關於抗倭軍的事情,他統統都是丟給沈毅去做…」

「可以說是謹小慎微了。」

「朕知道。」

皇帝面色平靜,淡淡的說道:「朕的意思是,朕這個堂兄與沈毅之間的關係,你怎麼看?」

高明低眉道:「陛下,晉世子如何想的,奴婢不敢妄言,但是沈毅這個人,也是十分謹慎的人,他絕不至於頭腦發昏,放著朝廷的官不做,去做晉王府的官…」

「嗯…」

皇帝低眉道:「朕也是這麼想的,現在的沈七,給他一萬個膽子,他也不會對朕有什麼二心,不過將來有一天…」

說到這裡,皇帝便沒有繼續說下去了。

他瞥了高明一眼,然後伸了個懶腰:「抗倭軍這一兩年的確乾的不錯,李穆給的建議不無道理,朕沒有理由再給沈七派個上司過去拿捏他。」

皇帝陛下自言自語道:「那抗倭軍的事情,就可以先放在一邊,讓沈七自己去折騰折騰。」

說到這裡,皇帝伸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繼續說道:「前些日子,抗倭軍遞上來的捷報,其中竟然有給樂清縣令應昭請功的內容…」

「這個沈七什麼都好,唯一不好的就是文官出身,而且是甘泉書院出身,朕幼年時已經吃夠了文官的苦頭,現在甘泉書院的那幫人越來越權重,這沈七將來越爬越高…」

皇帝這番話,完全是自己跟自己說的,在場的任何人,包括高明在內,都沒有插話的資格,不過高明這種人精,在這種時候,當然也不會插話。

皇帝一個人小聲嘀咕了一番後,又回到了軟榻上半躺著,懶洋洋的問道:「今天有沒有誰要來見朕?」

高明連忙低頭道:「回陛下,還沒有安排,不過您年初派去出使北齊裴元裴郎中,上午已經回建康了,不出意外的話,他下午應該會進宮面聖。」

皇帝皺了皺眉頭,有些厭惡的說道:「他要是來了,就讓他直接去中書,朕不想見他。」

高太監連忙低頭:「奴婢遵命。」

皇帝低頭想了想,然後開口道:「下午,把兵部的三個堂官召來,朕有一些事情要跟他們商議。」

高太監緩緩低頭:「奴婢遵命…」

………………

傍晚時分,秦淮河畔的閉月樓上,一身華服錦衣的工部侍郎楊蕃,兩隻手一手摟著一個妙齡女子,看向身邊的中年男子,微笑道:「博之兄這一趟出使北齊辛苦,這裡我都打點好了,博之兄今晚就在這裡好生歇息一晚上,養足精神。」

裴元裴博之對著楊蕃道了聲謝,然後長嘆了一口氣:「公子取笑了。」

「公子也知道當今的性子,我這一趟出使北齊,又是給齊人送錢去的,可謂是出力不討好,這不,今天回建康來,去宮裡求見陛下,陛下都不肯見我,只讓我去中書交差。」

說到這裡,裴元長又嘆了一口氣。

「早知如此,當初便不應該進禮部做官,更不應該去學什麼胡語,與那些齊人打交道。」

楊蕃笑了笑,然後揮手屏退了幾個女子,雅間裡頓時只剩下他們兩個人,楊公子對著裴元淡淡的說道:「咱們這位陛下,也就是嘴硬一些而已,博之兄你當初被貶官,崔煜被罷相,結果如何?」

「博之兄如今雖然沒有恢復禮部侍郎的職位,但是也依舊掌著主客司,而崔煜…」

「不出意外的話,下個月廷議,老宰相王儋也要告老致仕,連帶著還要帶著盧相一起歸養,到時候便要一下子空出兩個宰相的位置,崔煜大機率要重回相位了。」

楊蕃拍了拍裴元的肩膀,笑著說道:「博之兄伱看,陛下雖然嘴上不說,但現在是越當家越知道柴米貴了,總有一天,陛下還是要重用你裴博之的。」

裴元被這番話說的一愣一愣的,他抬頭看向楊蕃,微微低頭道:「楊公子,我聽說陛下在沿海搞了一個什麼抗倭軍,弄得有聲有色的…」

「我在北齊的時候,就有不少齊人問過我這件事,問我…」

「是不是陛下用來準備北伐的軍隊…」

說到這裡,裴元苦笑道:「老實說,不是齊人提起來,我都不知道有這麼個抗倭軍,不過齊人既然提起這件事,那應該不是空穴來風。」

「未知公子…」

「您知道多少?」

「北伐?」

楊蕃微微冷笑:「先帝朝十幾萬大軍,在兩淮打了一年出頭,便灰飛煙滅了,這個抗倭軍才多少人?」

「滿打滿算,也不過五千人而已。」

楊蕃眯著眼睛說道:「便是這個抗倭軍人人有三頭六臂,也不可能有北伐的本事,不過說起來,那姓沈的還真有本事。」

「一兩年功夫,不知道從哪裡鼓搗出一支軍隊,竟然能引起齊人的注意。」

裴元微微深呼吸了一口氣,低聲道:「是啊,英雄出少年。」

「聽說陛下,也很看重此人,此人洪德七年中進士,如今才是洪德九年,便已經兩年三遷了…」

「而且這個人,還是甘泉書院出身,是趙昌平的門人…」

「管他是不是趙昌平的門人。」

楊公子嘴角露出了一抹笑容,淡淡的說道:「總之,他碰了軍隊,就不用你我來操心了,自然有淮河邊上那群人來替你操心,不過…」

他抬頭看了裴元一眼,笑呵呵的說道:「不過博之兄你哪天如果再碰到齊人,不妨有意無意的告訴他們,抗倭軍確有北伐之意…」

「這樣說不定用不著咱們的人動手,哪天齊人就把這抗倭軍給按死了。」

裴元臉色微變。

「公子…這不好罷?」

「你主掌主客司,只要跟齊人虛虛實實一番,沒有人能拿住你的把柄。」

「而且有沒有效果,對於咱們來說都不要緊。」

楊蕃微笑道:「舉手之勞,何樂而不為?」

裴元臉色微變,然後默默低頭。

「公子…說的是。」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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