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許復跟葉嬋兩個人見面,是要讓兩個人彼此認識一下,這樣以後福州城裡,可以互通有無。

不過這一頓飯的氣氛,有些尷尬。

葉嬋儘可能的去找一些話題,跟沈毅說話,沈老爺也儘量正常的跟葉嬋說話,只是同桌的許複目光始終就沒有移開自己的飯碗,一直在用心努力的吃飯。

沈毅一碗飯還沒有吃完,許復便已經吃了兩碗飯,他站了起來,對著沈毅跟葉嬋微微欠身道:「公子,葉小姐,我吃好了,您二位慢用。」

說罷,他起身離席,離開了這間雅間,出去尋蔣勝去了。

雅間裡,就只有沈毅,葉嬋跟許復三個人,蔣勝並沒有上桌,不是沈毅不讓他入座,是他自己決計不肯。

許復離開之後,坐在沈毅對面的葉嬋突然笑了笑,開口道:「看得出來,這位許員外,對公子您忠心耿耿。」

沈毅低頭喝了口熱水,微微搖頭道:「我與他,不是上下級的關係,談不上忠心這兩個字,只不過早年我曾經順手幫過他一兩次,他這個人記恩,一直把我當恩人看待。」

「若公子只是尋常施恩,應該不至於此。」

葉嬋站了起來,走到沈毅身邊,提起茶壺給沈毅添了杯水,輕聲道:「公子恐怕於他有天大的恩情。」

沈老爺低頭吃了口飯,含糊不清的說道:「陳年舊事,不提也罷。」

沈毅對許復,自然是有天大恩情的,如果不是沈毅,許復六兄妹,可能要餓死凍死一兩個,即便僥倖在江都街頭長大成人,沒有進身之階,即便許復這個人很聰明,到現在都未必能夠溫飽。

畢竟他們六個人,原先連個戶籍都沒有,哪天在路上,被乞丐頭子給打死了,都是沒有人知曉的。

而現在,這六兄妹不說大富大貴,至少都已經是富人了,尤其是許復,完全可以用前途無量四個字來形容。

雖然許復的這份前程,比科考的康莊大道多了幾分兇險,但已經是不知道多少人求而不得的大好前程了。

對於沈毅來說,他跟許復是互相幫助,他幫了許復一些,許復也幫了他不少,但是對於許復來說,這是可以報以性命的大恩。

葉嬋坐回了椅子上,輕聲開口道:「公子,您當初籤押的那十四戶人家,已經有十戶同意加入商會,這樣一來,福州商會涉及的行當,加在一起估計有二十個以上了。」

「如果經營得好,將來對公子,應該是大有裨益的。」

沈毅放下筷子,琢磨了一番,問道:「能不能預估一下,每年商會大約能掙多少錢?」

葉嬋顯然早有準備,她不慌不忙的說道:「包括葉家在內的十五戶人家的六成家產,按照往年的佃租,以及商鋪等盈餘所得,一年應該是在二十萬兩上下。」

沈老爺一愣:「這麼少?」

葉嬋苦笑道:「公子,我們各家的六成產業,即便全部變賣了,放在一起差不多也就三四百萬兩銀子最多了,福州雖然是省城,但是不似建康,江都,臨安那麼富庶…」

「這些產業,歲入二十萬兩,已經是好年景了。」

「不過…」

葉嬋輕聲道:「今年福州商會成立,下半年就可以由商會統籌,到明年,妾身有把握把這個收入,漲到三十萬兩以上,以後商會經營的純熟了,生意做的更大了,還能更多一些。」

沈毅想了想,然後起身伸了個懶腰:「那福州商會給都司衙門的錢,每年就定在二十萬兩,這個數目我會在朝廷那裡報備,只要繳足,朝廷便不會多說什麼。」

葉嬋深呼吸了一口氣,對著沈毅深深低頭道:「公子您放心,超過二十萬兩的部分,妾身會給您留著的…」

「我不缺錢用。」

沈老爺摸了摸下巴,然後微笑道:「不過給我留著也行,我可以拿來行賄。」

沈毅在朝廷里沒有什麼固定的上司,也沒有什麼需要巴結的人,唯一一個大腿趙昌平,跟老丈人是鐵哥們,不需要用金錢維持。

而能讓他行賄的,也就只有一個人了。

當朝洪德皇帝。

皇帝是很缺錢的,沈老爺現在有許復養著,家裡暫時不缺錢,如果葉嬋這裡能存點錢,乾脆就打賞給皇帝陛下得了。

當然了,如果能自己存著,沈毅肯定還是要留著自己用的,不過他身邊跟著內衛,再加上洪德皇帝心眼子多,自己身邊甚至葉嬋身邊,都有可能被他安插了眼線,與其如此,還不如把這份錢打賞給宮裡。

就當是向皇帝買官的錢了。

而沈老爺自己的「私房錢」,則是要落在跟西洋的貿易上。

說了一會「公事」之後,葉嬋想了想,然後看向沈毅:「公子,稍候妾身跟您一起回杏園罷?」

沈毅看了她一眼,笑道:「怎麼,這個福州商會裡,還有人要難為你?」

「商會草創,總有人不服氣的…」

葉嬋輕輕咬了咬嘴唇道:「妾身多往杏園走動一次,他們就要多畏懼一分,再說了,公子您身邊也沒有個丫鬟伺候,妾身去給您整整床鋪,洗洗衣服也是好的。」

沈老爺啞然一笑:「嬋兒姑娘還會洗衣服?」

「會自然是會的。」

她抬頭看了看眼前這個年輕的欽差一眼,臉色有些羞紅:「只是不太熟練而已。」

「那好。」

沈老爺點了點頭,笑著說道:「稍候咱們就一起回杏園去,後天就是程撫台五十壽辰了,我也不知道要送他些什麼,正好讓嬋兒姑娘給參謀個禮物。」

葉嬋輕聲道:「那這件事公子就不必費心了,交給妾身來辦罷,保准不會讓公子你丟了面子。」

沈毅猶豫了一下,點頭道:「那好罷,只是禮物不要太貴的,不然程撫台多半不會收。」

葉嬋微笑點頭。

片刻之後,兩個人一起下了這座望海樓,結伴回了杏園。

當天晚上,葉嬋在杏園留宿。

…………

兩天之後的程廷知壽宴,辦得非常低調。

就是程家一家人,帶著沈毅,還有延平知府王汲。

這位程撫台在福建的私交,也就僅止於此了。

在巡撫衙門吃了這頓飯之後,沈毅與這位狀如老農般的延平知府互相認識了一番,並且聊了許久。

到了送禮的時候,沈毅給程廷知送了一根兔毫製成的毛筆,不算特別貴,但是不太好搞到。

而這位王知府,則是帶了一盆他自己野采的蘭花,送給了程廷知。

程撫台對於這兩樣禮物都非常喜歡,當天下午拉著兩個人,不肯放他們離開,三個人從下午又喝到晚上,沈老爺才暈暈乎乎的回到了杏園休息。

此後的四五天時間裡,風平浪靜。

沈毅每天大部分時間都是待在杏園裡處理各種文書,偶爾得了空,會帶蔣勝一起出去轉悠轉悠。

不過他不會出門太久,免得給跟著他的內衛兄弟增加工作壓力。

五天之後的早上,這天沈老爺難得起了個大早,換上一身單衣,出去吃了頓早飯之後,便騎馬來到了福州北城門。

沈毅在北城門等了差不多小半個時辰,到了巳時末的時候,總算看到了官道上差不多四五十騎,朝著福州城奔來。

沈毅騎馬迎了上去,在距離福州兩百多步左右,與這一隊人馬碰面,沈老爺跳下自己的坐騎,對著為首的年輕人拱了拱手,笑道:「歡迎李都帥,大駕福州城!」

為首的李穆跳下馬車,三兩步走到沈毅面前,一把把沈毅扶了起來,笑著說道:「少來取笑我。」

兩個人都把韁繩交給了身邊的隨從,沈毅微笑道:「我還以為世子要坐馬車過來,沒想到沒幾天時間就到福州了。」

「馬車太慢。」

李穆伸了個懶腰道:「況且這個時節,不冷不熱的,正適合騎馬,就乾脆騎馬過來了。」

他扭頭看向沈毅,微笑道:「子恆這段時間在福建進展如何?」

「還不錯。」

沈毅回答道:「廣東那邊接連傳來捷報,福建漳州府的倭寇也被清理乾淨,世子到福州坐鎮都司衙門之後,我就能夠從福州抽身南下了。」

李穆白了沈毅一眼:「先說好,我是來品嘗福州美食的,其他的事情,與我無關。」

沈老爺啞然一笑,沒有接話。

李穆眼珠子轉了轉,想起來一件事,問道:「對了子恆,你跟那個福州女子,現在怎麼樣了?」

他擠了擠眼睛,滿臉八卦:「進展如何了?」

沈老爺咳嗽了一聲。

「…還行吧。」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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