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九十三章 當浮一大白!

洪德十一年七月下旬,原淮安知府被調任浙江,而新的淮安知府,也就是在同一時間履新,抵達了淮安府城。

兩位新老知府,在知府衙門見面,原知府丁承幾乎是滿臉笑容,笑的臉上都要出褶子了。

顯然,他很是高興。

因為這個風雨欲來的當口,淮安府馬上又要面臨換防,誰都知道,淮安府可能要出問題,可能要打大仗。

更不要說他這個淮安本地的父母官了。

能在這個時候被調走,那簡直就是天大的喜事。

甚至淮安府的不少官員,心裡都在揣測,自家的這位府尊老爺,莫非是有什麼通天的背景,能在這個時候把他調走。

至於被調來的新知府,則是一個看起來很年輕的年輕人。

也就二十六七歲,二十七八歲的模樣。

於是不少人在心裡腹誹,是不是吏部的人,把這個年輕的知府老爺,「貶」到這裡來的。

不過不管怎麼說,淮安府的權力交接異常順利,新知府上午到的淮安府,下午就拿到了淮安府的公文印信,以及認識了淮安府的一應官員。

而那位原先的丁知府,則是在當天,就收拾行李離開了淮安府,恨不能一日千里。

新知府接收完印信之後,便下令讓衙門一切如舊,而他自己,則是換上了一身便衣,準備出門去。

剛走出去沒有多遠,就看到一個同樣年輕,甚至更加年輕的年輕人,已經早早的等在了知府衙門門口,不知道等了多久。

這位知府老爺先是一愣,然後笑呵呵的迎了上去,對著年輕人拱手,假模假樣的說道:「淮安知府張簡,拜見欽差大人!」

被行禮的沉毅,一臉無奈的看著這位新來的張府尊,微微搖頭道:「怎麼是師兄你來了?」

張簡笑著看向沉毅:「怎麼,我不能來?」

沉老爺拍了拍張簡的肩膀,微微嘆了口氣:「老實說,淮安府的情況不是很好,我沒想著讓師兄你過來。」

「給陛下寫信,也是想讓他隨便派個新知府過來,沒想到…」

張簡笑呵呵的拍了拍沉毅的肩膀,開口說道:「你那封信,陛下給老師看了,老師回戶部來,跟我提了一嘴。」

「我自己要來的。」

沉老爺搖了搖頭,嘆氣道:「這淮安府,現在著實不是什麼好去處,兄長不該來的。」

「我在戶部,是從五品的員外郎。」

張簡笑眯眯的說道:「到了淮安府,我便搖身一變,成了四品的府尊,直接官升三級,如何能不來?」

沉毅啞然一笑,開口道:「酒菜已經備好了,我請師兄喝酒。」

張易安先是點頭,看著沉毅,緩緩說道:「那封信,為兄也看了,什麼以安民心,以全聖德…」

「頗有些悲壯。」

他看著沉毅,問道:「現在到底,是個什麼情況,你是怎麼想的?」

沉老爺背著手,開口道:「走罷,飯桌上邊吃邊聊。」

張簡欣然答應,跟在沉毅身後,兩個人一起在淮安府里找了個館子坐下,落座之後,沉毅給張簡倒了杯酒,然後把照片趙祿跟他說的話,大致跟張簡說了一遍。

差不多說完之後,沉毅才敬了張簡一杯酒,開口道:「情況就是這麼個情況,找個新知府過來,就是為了一旦前線吃緊的時候,新的地方官能夠配合我,暫時轉移淮安的百姓。」

張簡陪了一杯酒,皺眉道:「意思是,淮河以北的齊人,會全力進攻淮安府?」

他看向沉毅。

「那豈不是說,淮安防線註定會失守?」

張簡面色嚴肅了起來,開口道:「子恆,這可不是小事情,如果你斷定淮安一定會失守,那麼此時上報朝廷,讓朝廷派禁軍過來…」

沉毅緩緩搖頭。

「此時派禁軍過來,那沿海都司來淮安,還有什麼意義?」

「而且…」

沉毅面色平靜,開口道:「而且淮安防線,未必一定會失守。」

「齊人,也一定不會全力來攻。」

張簡想了想,問道:「怎麼說?」

「因為那位安平侯,畢竟沒有倒向齊人。」

安平侯趙祿,在北伐的問題上,可能有一些問題,或者說他的政治傾向趨向保守,但是他絕對沒有降齊。

因為他一旦降齊,齊人大軍早就已經越過淮河,兵臨建康城下了!

沉毅抿了口酒之後,開口道:「他沒有降齊,跟齊人就不是一家人,哪怕趙閥跟齊人之間有一些溝通,或者是有一些默契…」

「齊人也不會全盤信他。」

「齊人雖然會勐攻淮安防線,但是絕不會投入淮河以北的全部兵力,因為淮河沿岸,還有是要淮河水師,他們進攻的同時,也要分出兵力防備淮河水師,依我估算…」

「最多來一半。」

沉毅開口道:「淮北的齊人,在十一二萬人的樣子。」

「也就是說,最多會有五六萬人來攻淮安。」

「而且這五六萬人,不會同一批來。」

沉毅仰頭把一口酒,一飲而盡:「所以,淮安還是有機會守住的。」

「只是多少會有一些風險。」

他對著張簡笑著說道:「所以,才要做好遷移百姓的準備,要是真的因為我的錯漏,導致淮安屍橫遍野,那就真是我的罪過了。」

「畢竟…」

沉毅微微低頭道:「當初在醴泉樓,我是看過那本燕聞錄的,相信師兄也看過。」

燕聞錄,是六十多年前一個燕都人,記錄下來的胡人攻破燕都之時的場景。

書上記載的文字,字字帶血。

什麼王妃裸衣而死,帝姬肛裂而死,黎民百姓屍骨陷坑,百里無有雞鳴…

燕都被占據的時日之內,至少有十多萬百姓或死或傷,而這本書,在陳國也一度成為禁書,只在讀書人之間傳播。

聽到燕聞錄這三個字,張簡的眉頭也狠狠跳了跳。

他也仰頭飲下一杯酒,抬頭看著沉毅,緩緩說道:「子恆,不管淮安情況如何,愚兄與你並肩應對,同生共死!」

「師兄不必這麼悲壯。」

沉老爺微笑道:「也不一定會敗,只是未雨綢繆而已,再說了…」

「即便敗了,咱們最多也就是敗退,還談不到生死,不過我…」

沉毅敬了張簡一杯酒,開口道:「我自己,還是有一些信心的。」

沉老爺面色平靜,開口道:「只要淮河水師不倒戈相向,哪怕面對數倍於己的齊人,我有信心據河而守。」

他抬頭看著張簡,目光里有一些熱切:「師兄,淮安一戰,將會是一個轉折點。」

「今年,是最難的一年。」

沉毅微微低著頭,沉聲道:「撐過了這一年,就什麼都好了。」

「等在淮安站穩了腳跟,齊人動不得我,趙閥也動不得我。」

沉老爺敬了張簡一杯,笑著說道:「到時候,大陳上下的任何人,想提北伐就可以提北伐,再不用藏著掖著了。」

張簡也頗為觸動,他喝了一杯酒之後,緩緩說道:「要是五年前,有人跟我說這種話,不管是誰,我都要吐他一臉唾沫,但是子恆你…」

「兩年半時間,便平定了東南!」

「你說的話,愚兄是信的。」

張府尊暢快一笑,開口道:「自入仕以來,總是大父讓我去做這個,讓我去做那個,今番到淮安來做知府。」

「是我自己要來的!」

「能與子恆同進退。」

他看著沉毅,端起酒杯,爽朗一笑。

「實是人生一大快事!」

「當浮一大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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