罷薛威,是殺一雞儆二猴。

其中一猴自然是東線這些隱有抱團之勢的將領們。

而第二隻猴子,便是西線的凌肅,以及西線的將領們。

沈毅借著罷薛威的事情,整肅軍紀,並且以薛威做了例子,異日裡西線那裡如果違背了軍紀,或者是悖逆了沈老爺的意思,沈毅就可以用罷薛威的前例…

把凌肅也給罷了!

相對來說,罷免凌肅是要困難很多的。

因為凌肅,原先是抗倭軍的組建者之一,更是抗倭軍的長期領導者,威望高出薛威不少。

哪怕是沈毅要動他,也必須要有鋪墊。

現在,這個鋪墊已經做好了。

接下來,沈毅要大刀闊斧的整肅軍紀,儘快提高淮安軍的戰鬥力。

不止是個人戰鬥力,更重要的是集體戰鬥力,必須要做到令行禁止,將來的某一天,才能踏上淮河以北的地界上,去奪回失落了六十多年的土地!

就在沈毅趁著兩國休戰的間隙開始整肅軍隊的時候,燕都城裡的李穆,已經被幽禁了一個月時間。

好在這些齊人並沒有太過分,給他準備的小院子還算幽靜,每日裡的吃食也是按照高規格供應,李穆清楚自己很難出去,於是也就安心呆在這裡,每日裡看看書喝喝茶,算是修身養性了。

燕都在北方,隨著日子漸漸入秋,燕都的天氣要涼的快一些,還沒有進九月,就已經不是很熱了。

這天,李穆還在這座不知名小院子裡喝茶的時候,門口突然有人過來,敲了敲門。

李穆頭也沒有抬,也沒有起身的意思。

因為他心裡清楚,他並不是這裡的主人,別人敲門不敲門,或者說進來不進來,他都沒有辦法決定。

果然,敲門聲響了幾聲之後,院門就被緩緩推開,一個一身淡灰色長袍的老頭,推門走了進來。

這老頭頭髮鬍子都白了一半,走進院子裡之後,四下看了看,隨後就看到正在涼亭下面翻書的李穆,老頭眯著眼睛打量了一眼李穆,然後就背著手走了過去,走進之後,微微低頭,笑著說道:「南朝向來以禮儀之邦自居,怎麼老夫敲門半晌,世子在家卻沒有半點響應?」

李穆抬起眼皮,白了老頭一眼。

「這裡又不是我家,乃是一籠子而已,你們開門不開門,都與我無關。」

老頭一愣,隨即點了點頭:「這話倒也在理。」

他自顧自的坐在了李穆對面,臉上露出了一個笑容:「老夫姓嚴名禮。」

「特來拜訪世子。」

聽到這個名字,李穆才放下了手中的書本,抬頭打量了一遍眼前這個老者,然後淡淡的說道:「聽過嚴相爺的大名,建康城裡不少人說,胡朝里有個漢人宰相,本事大的很,以漢人身份,在胡朝里位極人臣。」

嚴禮笑了笑:「世子,六十多年了,胡漢之分,早已經沒有從前那麼分明。」

李穆不屑一笑:「既然已經不分明,為何燕都還有大尚書小尚書之說?」

嚴相爺面色平靜,靜靜的說道:「那是舊日遺留下來的東西,只是一時半會還沒有革除掉而已。」

李穆冷笑道:「這句話你敢與我說,你敢與伱們永平皇帝說麼?」

「不敢。」

嚴禮面色平靜道:「不過老夫相信,將來總是有人敢說的。」

他看著李穆,微笑道:「要說朝廷官制,朱里真人統治北方,朝廷里卻有大半漢官,甚至有老夫這種漢相,你們南朝至今,可有一個胡相?」

見李穆冷笑不語,嚴相微微嘆了口氣:「因此,這胡漢之分,一直是南朝在提,南朝若是不提,哪裡還有什麼胡漢之分?」

他看著李穆,淡淡的說道:「沒有了胡漢之分,貴我兩邦便是天生的兄弟之邦。」

「既然是兄弟之邦,那自然就不能再像從前那樣,連年刀兵,這樣老百姓是沒有好日子過的。」

李穆聞言,沒有急著反駁,而是笑了笑:「那好啊,我皇也同意罷兵言和,彼此結為兄弟之邦,只要你們滿足我朝天子的意見,李某立刻就跟你們簽訂國書,貴我兩國,立時就是兄弟之邦了。」

「世子,不管是你我心裡,還是貴國的洪德皇帝心裡都清楚,那份條件是絕對不可能談成的。」

嚴相爺捋了捋鬍鬚,靜靜的說道:「要真是同意了那個要求,那我朝也沒有必要留在燕都了,乾脆直接回到關外來得實在。」

李穆呵呵一笑:「誰也沒有攔著你們。」

嚴老頭看著李穆,神色平靜:「誰說沒有人攔?數百萬朱里真人一定會攔。」

「沒有誰再願意,回到關外去了。」

李穆聞言,微微冷笑,撇過頭去,不再理會這個「漢相」。

嚴老頭也不氣餒,而是自顧自的說道:「世子爺,老夫今天過來,是來與你和談的。」

「吾皇親自派遣老夫過來,此時你我談成的任何條件,將來都可以寫進盟書里。」

李穆這才正眼看向這位北齊宰相,放下了手裡的雜書:「嚴相可以答應什麼條件,不妨直說。」

「我大齊,可以讓出淮河。」

嚴老頭很嚴肅的說了這麼一句。

李穆嗤笑道:「淮河本就是我大陳的,現在我大陳王師,還在淮河邊上駐紮,要嚴相來出讓?」

「現在的淮河,你我兩國各占一半,除了少數漁民可以入河捕魚之外,整個淮河近乎廢馳,河運已經全然不通。」

「我大齊將士,可以不在沿淮駐軍,之外淮河以北的城池之中駐軍,將整條淮河,都出讓給南陳。」

李穆微微皺眉:「那條件呢?」

「自然是罷兵休戰,結為兄弟之邦。」

嚴老頭捋了捋下頜的鬍鬚,開口道:「以後兩國互市,通婚,永為兄弟。」

見李穆冷笑不語,嚴禮皺眉道:「世子,這是我朝天子的最大誠意了,你要知道,我朝大半兵力都在北方抗擊韃靼人,若是我朝從北邊抽出手來,馬踏江南,也就是幾個月的事而已!」

世子依舊不為所動,他想到了淮安那位年輕主帥跟他說過的話。

夷狄畏威而不懷德。

他們從來就不會愛好和平。

於是,李穆抬頭看了看嚴禮,忽然問了一句:「嚴相爺,你在朝廷里,快要抵擋不住了罷?」

嚴相啞然失笑:「老夫要抵擋什麼?」

「抵擋來自於朱里真人的壓力。」

李穆靜靜的說道:「現今,我帶來這份國書上的內容,恐怕已經遍傳燕都了罷?」

「所以,那些朱里真人很生氣。」

「他們氣的臉紅脖子粗,氣的想立刻殺了我祭旗,然後派兵大舉南下,討伐大陳,一掃他們心中所謂的恥辱。」

「而嚴相你,或者你們的永平皇帝,並不是很想打。」

李穆一字一句的說道:「所以嚴相來見我,想要跟我談成一份新的盟書,然後簽了,好給那些朱里真人闢謠,讓他們消停下來,是不是?」

嚴禮的臉色,終於有些不太好看了。

事實上,事情還要比李穆說的更嚴重一些。

明後天,南陳的第二批使者,就會到達燕都,他們來勢洶洶,很明顯是來討要李穆的。

燕都不可能,把這一批人再給扣下來。

真再扣下來的話,兩國不打也要打了。

聯想到朝廷里的種種壓力,以及那位隨時可能掛掉的老闆,嚴相爺臉皮子抖了抖,他站了起來,看向李穆:「世子,既然是和談,總是要談的,不管你有什麼條件,總要說出來,才有的談。」

「那好。」

世子伸出一根手指,開口道:「本世子做主,不要北齊歸還我大陳兩省了,只要你們歸還山東一省。」

「我立刻與你們簽下盟書。」

這個條件,是洪德天子沒有應允過的,李穆也沒有權限答應。

不過他心裡篤定,北齊不可能接受。

「一下子鬆口了一半,嚴相爺滿意了罷?」

嚴老頭靜靜的看著李穆:「世子天潢貴胄,就當真毫不畏死?」

世子爺毫不畏懼的看著嚴禮,臉上露出了一個燦爛的笑容。

「我今日死,我家明日…」

「就世襲罔替。」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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