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漸漸入秋,淮安府的天氣也慢慢涼快了下來。

本來,再有兩個月左右就要入冬了,再加上齊人明面上已經退兵,這個時候,淮安軍應該略微歇息歇息才是,不過現在,淮安軍的訓練不僅沒有放鬆下來,反而比從前還緊了一些。

沈毅親自在響水大營監督將士們訓練。

除了加緊訓練之外,沈毅還把東線的千戶萬鍾,派到了淮安府東線的沿海一帶,讓他領了兩個千戶營駐紮在沿海,巡視沿海情況,隨時彙報。

對於現在的沈毅來說,能做的事情,大抵也就這麼多了。

畢竟北岸的齊人雖然異動頻頻,但是軍隊都還沒有集結起來,想要打仗,最少也是一個月之後的事情了。

就在沈毅積極備戰的時候,一艘齊人的大船,抵達響水縣碼頭。

沈毅早早的收到了消息,帶著蘇定提前在碼頭等著,等齊人的大船靠岸,沈毅見到熟人的身影出現在大船甲板上的時候,他才長鬆了一口氣,帶人把這位出使北齊的晉世子,給迎了下來。

等李穆踏上南岸的土地之後,沈毅邁步上前,拱手道:「世子平安歸國,可喜可賀。」

李穆看著眼前的沈毅,微微退後兩步,對著沈毅一揖到地,面色嚴肅:「有勞子恆了。」

沈老爺連忙把他扶了起來,微微搖頭:「世子這是做什麼?」

李穆起身之後,對著沈毅笑了笑:「非是子恆,我這一趟即便不死在燕都,恐怕沒有個幾年十幾年時間,也絕難回來。」

說到這裡,這位晉世子還心有餘悸:「說起來子恆可能都不信,這趟是北齊的皇帝派他的貼身禁衛護送我回大陳,可即便如此,我從燕都一路到淮安來,路上至少遇到了七八伙山賊。」

李穆吐出一口氣,緩緩說道:「護送我的五十個禁衛,到昨天為止,只剩下三十二個了。」

聽到這裡,沈毅也不禁咋舌。

按理說,北齊皇帝放李穆回來,並且派內衛護送,那麼就已經很明確的表達了自己的態度,按照道理來說,北齊的朝野應該買他們皇帝的帳,不再為難李穆。

可李穆這一路上的遭遇,明確的表現出來,北朝的那些貴族,或者乾脆一些說,那些「老朱里真」,並沒有給皇帝這個面子,他們雖然沒有直接派人截殺李穆,但是這一路上的山賊匪寇,跟他們絕對脫不開干係!

如果不是身後另有背景,哪一夥山賊敢跟朝廷的禁衛動手?

沈毅若有所思,然後看向李穆,開口道:「看來,北邊的那位皇帝,已經病了太久了。」

皇帝也是人。

北齊的永平帝,雖然是在位三十多年的皇帝,按照道理來說,北朝目前朝廷里所有的臣子,都是這位皇帝陛下一手提拔起來的,軍政大權,早應該一手掌握。

但是就目前看來,那位皇帝陛下…

威權已經不再了。

否則絕對沒有人敢暗地裡對他的禁衛動手。

畢竟…已經病了好幾年了,甚至罷朝都罷了兩年多,現在的永平帝,能夠在大的方向上實現自己的政治意圖就已經不容易,想要把朝廷的方方面面都握在手裡,太難太難。

當然了,這些朱里真人這樣肆無忌憚的對李穆動手,未嘗沒有試探自家皇帝主子的意思。

想要看看,臥病數年的永平皇帝,還能不能提得動刀。

李穆默默點頭,跟著感慨道:「北齊的禁衛,要是放在大陳的話,比天子內衛地位還要高一些,乃是天子近侍,連禁衛都被殺了十幾個,這在大陳是不可想像的罪過。」

天子近侍出門辦差,那辦的就是皇差,本身就等同於小欽差,如果在大陳,內衛出去辦事被人安排山賊或者安排山賊阻攔殺害,這便是造反的大罪。

不僅要夷三族,家裡的雞蛋都要被搖散黃!

而北齊之所以會出現這種情況,本質上的原因還是因為,北齊的那些「老朱里真」們,權柄太大。

畢竟當年北齊入關,是大傢伙各自出兵,拼了命才入得關內,一直到現在,朱里真人之中,類似於郎家,佟家的「老家」們,手裡依舊權柄不小,並且可以指揮得動一部分兵力。

而且,北邊抵禦韃靼人,也是這些「老家族」們,在出人出力,因此他們在面對皇帝的時候,要顯得放肆了不少。

沈毅思索了一會兒,然後微微側身,對著李穆微笑道:「世子這一路受驚了,我讓人在響水大營里備了酒菜,給世子接風。」

李穆爽朗一笑,開口道:「子恆派人去燕都,可救了我一條命,救命恩人相請,焉敢不從?」

兩個人幾乎並肩而行,進了響水大營的帥帳里,此時酒菜早已經備好,李穆落座之後,伸手給沈毅倒了杯酒,笑著說道:「子恆,你們邸報司有個叫作盧振的,在北齊身份已經暴露了,這一次是他救了我,子恆能不能放人,讓他到晉王府辦差,與我當個隨從?」

沈毅低頭想了想,然後微微搖頭:「怕是不成的。」

李穆一愣,然後笑著說道:「此人便這樣要緊?」

沈老爺再一次搖頭,開口道:「盧振這個人辦事機靈,但是本身並不是什麼太過要緊的人物,本來世子討要,也是他的福分,我應當成人之美,讓他跟著世子。」

「但是此人,畢竟是邸報司的人。」

沈毅提醒道:「世子,邸報司是直屬陛下的情報機構。」

李穆一杯酒剛下肚,然後立刻反應了過來,連忙點頭:「是了,盧振是不能到晉王府去。」

一個宗室,招攬特務機構的人進王府,有些太過詭異。

更重要的是,沈毅現在還在暗處兼著邸報司的司正,如果盧振跟李穆回家,朝廷難免不會覺得,盧振此人是用來在沈毅與李穆之間,互傳消息的。

太敏感了。

李穆仰頭喝了口酒之後,看向沈毅,說道:「子恆,這一次和談沒有談成,北齊皇帝又莫名把我給放了回來,到現在,我心裡其實還有一些雲里霧裡。」

沈毅與李穆碰了杯酒,笑著說道:「他們想讓世子低頭,但是世子沒有低頭,又不好一直關著世子,只好把世子給放了回來。」

「不過齊人不是會善罷甘休的性子,他們放世子回來,是因為軟的行不通。」

「軟的行不通,那就自然要來硬的了。」

李穆神色微動,抬頭看了一眼沈毅,沈老爺吃了口菜,緩緩說道:「戰事已經無可避免了,這一戰,將決定北齊皇帝與我朝天子將來很長一段時間的地位與脾性。」

沈老爺舉杯,跟李穆碰了一杯。

「我們贏,陛下那裡便能硬一些,北齊便會軟一些。」

「反之亦然。」

說到這裡,沈老爺抬頭看了看李穆,笑著說道:「罷了,不說這些了,世子將來自會瞧見的。」

「對了,世子先前一直心心念念想去燕都,這一次燕都之行,感受如何?」

「地方是好地方。」

李穆悶了口酒,開口道:「只可惜我一直被關著,沒有什麼時間出來逛一逛,連祖宗帝陵也沒有來得及去看。」

「將來總有機會去看的。」

沈毅笑著說道:「說不定將來,世子的晉王府會起在燕都。」

李穆這一趟回來,別的不敢說,他自己的親王爵一定是掙到了的,因此聽到沈毅這麼說,他罕見的沒有怎麼反駁,只是看著沈毅,微笑道:「我見齊帝的時候,齊帝說很想讓子恆你也去一趟燕都。」

「說是想認識認識你這個少年英才。」

沈老爺笑呵呵的說道:「會去的,會去的,將來有機會,肯定是要去一趟的。」

李穆舉起酒杯,敬了沈毅一杯,爽朗一笑:「那我一定多活些年,等著這一天的到來,將來埋也要埋在燕都。」

二人舉杯碰撞,仰頭飲盡。

此時,營外秋風怒號。

一場規模未知的戰爭,隨著李穆的歸還,似乎…

已經被拉開了序幕。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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